19
贏川帶着蔡辰柯往別墅院裏走的時候,他看見隔壁搭了一個白色的帳篷,裏面傳來勺子碰鐵鍋的聲音,煙火氣息很重,有幾個當地人來來回回的忙活着,帳篷門口放一個洗臉盆,不管是進是出都要洗手。
那飯菜的香味兒,随着貓抓般的輕風拂過來。
贏川走路的步調都不自覺放緩了。
“餓了?”
蔡辰柯的聲音在右邊響起,贏川轉頭,很實在的承認:“餓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入度假屋,走過一條半露天的過道,接着便是客廳,過程中蔡辰柯始終沒讓氣氛冷場,時不時地與贏川搭話。
他倆進來時,廳室中只剩邵煜銘和邵栗晖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低着頭,有說有笑的正在看比賽視頻。
手機裏發出的動靜不小,“嗡嗡”的引擎聲太讓人熟悉,幾乎是瞬間,贏川就猜中是什麽比賽。
“煜銘,栗晖。”
蔡辰柯進來後首先打招呼,旋即闊步走過去,也同樣聽出是什麽聲音,帶着調侃意味地問:“邵總裁,又看你的七公主呢?”
“辰哥來了,”邵栗晖特別有眼力見,立刻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讓出去,“可不麽,我哥可喜歡他了。”
邵煜銘沖好友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
“怎麽樣,臉色不錯,最近沒有耳鳴?”蔡辰柯順勢坐在邵煜銘身邊,視線不經意間掠過對方手裏的手機。
上面有關賽摩的視頻還在繼續播放,只是聲音被調小了。
“沒什麽大問題,”邵煜銘條件反射地掏掏耳朵,“就是前一陣,睡覺也睡不好,現在沒事了。”
蔡辰柯了然點頭:“沒事就好,你在看比賽視頻?”
“對呗,”邵煜銘把手機扔到蔡辰柯懷裏,“微博也不更新,最新動态還是一個月前,追星真不容易。”
“哈哈..可能是賽事不多,”蔡辰柯略一沉吟,比較正經地問,“考慮的怎麽樣?真的打算去潘家園見見領頭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着聯系一下,有一個綽號老三的是藍大師的關門弟子,業內非常有名的文物修複師,我們可以先通過他。”
“這件事往後放一放,”邵煜銘搓了搓前額,眉眼間流露出細微的疲态,“最近接了不少新項目,都很重要,暫時抽不開身。不過呢,我還真有不少古董,你有時間去挑一件,先幫我探探路。”
蔡辰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我最近也接了不少大案子。”
邵煜銘無所謂地拍了拍蔡辰柯的肩膀,“兄弟嘛,再者說你的事務所人才濟濟,能有幾個案子需要你這個老板親自出馬。”
同樣的話蔡辰柯奉還于他:“邵總裁,說起這方面,你比我更親力親為,這種地方還勞煩你親自考察。”
“偶爾要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風景。”邵煜銘執起一杯茶,慢慢地喝起來。
這邊的兩個人聊的火熱,另一邊的邵栗晖開始搞小動作。
神不知鬼不覺地湊到贏川跟前,先是擠了擠眼睛,然後氣憤的努努嘴,接着背過身,放在後腰的手指朝某個方向勾了勾,完事後率先走出去。
這一系列動作下來,若是贏川再不明白其中之意,真是對不起邵栗晖的表演。
贏川垂下眼簾,嘴唇微抿露出淺笑,擡腳跟了上去。
房子前後都有小花園,後院的更大一些,類似一個網球場。地上是草坪,中有一條小石子砌成的小道,圍着一圈很寬的花壇鑲邊,圍牆爬滿了常青藤,邊上有一座仿歐式建築的涼亭。
邵栗晖就站在涼亭裏面,倚柱而立,用某種狗眼看人低的目光瞅着贏川,一副不可一世的拽樣。
贏川慢悠悠走近,不無嘲諷意味地笑道:“找我有事?”
“你別以為我失憶了,”邵栗晖憤懑的同時又有點心有餘悸,摸了摸後腦勺,氣呼呼的質問,“那天中午你是不是打我了?!”
贏川小幅度地歪了下腦袋,一臉無辜:“有嗎?”
“你別裝蒜!”邵栗晖氣急敗環地伸手比畫,“差點讓我腦震蕩知不知道,還好我身板夠硬長年健身,你真是下死手,我好幾天都要小心翼翼的擡頭,不然暈的很,”抱怨一通後,邵栗晖看人的眼神起了變化,心裏直犯嘀咕,“總感覺你是故意的..”
他時常覺得贏川不像表面那麽呆板蠢直,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不對勁。以他本就自戀的性格,隐約覺得贏川可能對他感興趣,懷疑他們是不是以前就見過。
再度翻了一遍腦子裏的花名冊,結果一樣,還是沒找到這個人。
邵栗晖懶得細琢磨,破罐子破摔似的問:“贏川你什麽意思,你就直說吧!難道我以前得罪過你你曲線尋仇?”
“你有很多仇人?”
“搶過別人的女朋友,咋地吧!”
“......”
邵栗晖以為自己猜對了,猛地跨過涼亭的木欄,眼睛瞪得溜圓,“我真的搶過你女朋友?”
“當然沒有,”贏川淡定的扶眼鏡,停頓一瞬,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我并沒有針對你,只是很單純的想跟你做朋友。”
邵栗晖聞言愣住,不可置信的微張嘴巴:”你跟我?”
贏川挑眉:“你看上去有點受寵若驚。”
大概過了兩三秒鐘,邵栗晖才反應過來,當即氣得直跳腳,滿臉通紅的像只龍蝦,“放屁!”吼完又立馬壓低嗓音,“什麽叫做我受寵若驚,我是副總經理,你呢?你是誰!”
“我是董事長助理,老板身邊的人。”贏川說的有理有據。
“.....”
邵煜銘就是邵栗晖的命門,上一個助理就是因為他的任性而離開,若是再犯錯誤,他哥真的會打斷他的腿。他心有不甘的咧下嘴角,“看你這樣,好像要當枕邊人。”
“那倒不至于,”贏川表示有點可笑,清了清嗓子,平穩的聲音裏不難聽出話裏帶刺,“可是栗晖少爺,我要提醒你一點,我在邵總眼裏是敢說實話的員工,如果我告訴他,我見過你打架之後的樣子...”
“你等等!”邵栗晖不禁提高嗓門,“你說我打架?”
贏川聳聳肩膀:“是啊,有一次,無意中看見,你披頭散發的闖進公司,脖子上滿是嘴印,臉上有淤青,聽說你好幾天沒敢見你哥。”
“你在哪聽說的?你跟蹤我?”邵栗晖急了,兩步沖到贏川面前。
贏川淡定如初,語氣很随意:“都說了是無意中。”
“臭小子,不準跟我哥八卦我的私生活!”邵栗晖伸出手指警告,指着贏川的鼻子。
贏川低眸,打量着那根手指。
邵栗晖的身體深處宛如有一道電擊竄過,“嗖”的一下縮回手,生怕下一秒被狼咬掉。
“不告訴邵總也可以。”贏川邊說邊擡眸,臉上顯出安慰般的笑容。
邵栗晖只覺背後涼浸浸的,下意識往後退,滿臉警惕之色:“你到底想幹嘛?”
贏川收斂笑容,語氣變得認真:“做朋友,願意嗎?”
即便是邵栗晖這種愛好女色的人,面對贏川這張臉也難以抗拒。
方才贏川說的很對,聽到他想跟自己交朋友,邵栗晖确實受寵若驚,這是打心底的反應,壓不住也藏不住。
誰會不願意跟這麽好看的人做朋友呢?
邵栗晖沒有糾結太久,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行啊。”
贏川摸出手機,說:“加個微信吧。”
邵栗晖的手機始終握在手裏,爽快的點出二維碼遞出去,不無傲嬌意味地說:“你掃我。”
贏川在心裏笑他幼稚,掃了二維碼。
互相加完好友,邵栗晖順手溜了一圈贏川的朋友圈,沒看幾眼就關了。
“全都是宣傳文學雜志,果然是書呆子。”
贏川沒理這茬,而是說:“改天約你出去玩。”
“行啊!”一提起玩邵栗晖可就不困了,“哥哥帶你嗨,再介紹幾個美女給你認識,保證你大開眼界。”
贏川勾了勾唇:“謝了。”
氛圍剛剛往融洽的方向發展,後院突然來了一個人。
好像是村長找來的服務生,告訴贏川和邵栗晖老板在找他們。
他們跟着服務生左拐右拐上了樓。
贏川以為開飯了,但服務生卻把他們領進一間寬闊的歐式書房。
邵煜銘和蔡辰柯都在,除了幾個村幹部,還有兩位從區裏趕來的領導。
七八個人圍坐在沙發區侃侃而談,當贏川進來時,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他身上,有種都在等待他出場的感覺。
期待、驚豔、好奇和感慨的眼神像尖銳的利刃般紛紛向他射來,一時間,他無處可躲。
莫名的,贏川有一種熟悉的眩暈感襲上心頭,好比頭顱裏灌滿了水,大腦被泡的鼓脹,令他難受又想吐。
每當他的父母想讓他表現時,他都會有這種感覺。
很快,邵煜銘的舉動驗證了他的想法。
邵煜銘變戲法似的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把精良的小提琴,當着衆人的面走到贏川面前,将琴的琴頭沖向贏川,另一只手拿着琴弓,笑着開口:“贏川,聽說你是天賦型小提琴演奏者,曾經獲獎無數,北京音樂廳為你破例改了演奏時間,今天讓我們開開眼界,表演一段怎麽樣?”
話說完,邵煜銘依舊是笑着的,只是心裏有點沒底,還真擔心贏川會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下不來臺。
他說話的語氣恰到好處,不是命令,也不是懇求,就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贏川擡起眸子看他,俊美的面孔有一瞬間好像被死亡的嚴峻寧靜所凝固。
死一般的寂靜在這間寬闊的書房裏持續數秒,沒人敢說話,大家的目光分別落在邵煜銘僵在半空中的手和贏川那張俊美而面無表情的臉。
“贏川,你在猶豫什麽?”邵煜銘壓低嗓子,把手裏的琴身又往出遞了遞,“這難道不是你最拿手的本領嗎?還是說我們這些人只能在專業的音樂廳才能聽到你的演奏?”
邵煜銘此刻用一種‘我是你老板’的語氣講話,多少有點咄咄逼人,眼神有些複雜,既有威脅也有期待。
贏川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好半晌都沒有多餘的反應。
那雙瞳仁異常清澈,幾乎可以透過它看見另一個世界,卻是空白的世界。因為邵煜銘無論怎樣用力觀察,都無法從中覓出什麽,這一刻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和贏川之間的距離有幾光年之遙。
贏川所發出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力,然而卻能引起對方心靈的共振。
邵煜銘的胸口漸漸産生一種堵塞的沉悶之感,他認為自己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可是被贏川這樣看着,他無端升起一股罪惡感。
就在他想再次開口講話時,贏川突然笑了,這份笑容實在空洞無緒,有種比眼淚更讓人心酸的感覺。
轉瞬間,贏川已經把邵煜銘手裏的琴和弓接過去。
全場的人都松口氣,包括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邵栗晖,可能是被緊張的氛圍感染。
拿到小提琴後贏川就沒再看邵煜銘,确切地說他誰也沒看,好像全世界縮小了,縮到只有書房那麽大,整座城市只剩他一個人。
他自顧自地走到書房中央,站在有光的地方,清瘦的身體筆直修長,然後把琴放在左面鎖骨上,下颌微低碰到腮托,拿着琴弓的那只手緩緩上擡,弓毛與琴弦就像世界上最有默契的搭檔那樣自然而然地貼合在一起。
他的指根和琴頸接觸,自如娴熟地操控着。
悠揚的琴聲柔瀉而出,袅袅餘音仿佛蜜蜂精靈。
頃刻間,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關注演奏者。
先是三弦音溫和的調子,沒有持續多久便換成四弦音調,微有滄桑之感。
贏川一共演奏了三首曲子,一曲是帕爾曼的《魔鬼的顫音》,一曲是馬斯涅的《沉思》,還有一曲是《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三種風格完全不同,又都有屬于贏川獨特的風格。
邵煜銘喜歡贏川演奏的《沉思》,讓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同樣觸及靈魂的旋律,顧及面子才沒有拿手機錄制。
演奏結束後,書房裏響起窸窸窣窣的掌聲,不管懂不懂音律的人都說好。
贏川連笑一笑的時間都沒有,拿着琴徑直走到邵煜銘面前,異常平靜地問:“老板,還有什麽吩咐?”
邵煜銘表情微凝,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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