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有虧欠 愛恨糾結怎抉擇

出了皇宮,一時間竟不知道去哪裏好。他這張臉在布告上都貼了快十年了,若是敢再這京城中露面,恐怕都不用琴笙抓他,百姓們都能扭着給送官了。

冉業不知道琴笙早就對外澄清,晉陽宮之變并非冉将軍所為,告示也早就撤了。只不過,琴笙并沒有對外宣稱找到了冉業而已。

為了不被找到,冉業還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皇城根兒下,琴笙還真不一定會找。于是,冉業直接脫了身上的衣服,那一旁的乞丐換了換,然後又去泥地裏滾了一圈,最後縮在宮牆外,想着怎麽能度過這寒冷冬日。他現在還不能走,他得确定琴笙死心了才能走,不然孔瑟一定會将琴風久還活着的事情捅給琴笙的。就算現在見不得琴風久了,但也得想着辦法讓他平安無事。

柴斐覺得琴笙不是人,怎能因為他打不過冉業,讓人跑了就派自己幹這個活兒?

嘆了口氣,站在路口,過一個看一個,看了快十日,感覺自己現在看什麽樣的臉都是一樣的了。其實他對于琴笙的處置完全沒怨言,畢竟他那也是掉腦袋的錯兒,可是在這兒看了十天人臉,想了想,可能還是掉腦袋舒服。

“還真是邪了門兒了,你說他身上窮的連個子兒都沒有,能藏哪去?這京城裏裏外外有人的地方都該找遍了。”柴斐嘟囔着,瞥了一眼牆根兒邊躲着風的乞丐們。

剛走過幾步,柴斐突然開了竅,召集衆人,開始查找乞丐,一個一個都不能放過。

只可惜,柴斐開竅的太晚了,就在今天早上的時候,冉業就已經不是個“乞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皇宮裏的那小半年把自己養嬌貴了,風餐露宿着沒幾日,居然發了高燒,直接倒地上了。冉業還想着醒來後得找個擋風地方躲兩日,可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這繡着螭吻暗紋的床帳,讓他心驚不已。

猛地坐起掃視了一圈屋內,又眼前一黑倒了回去,心裏想着這地方是琴笙的可能性又多大。緩了一會兒,翻身而起,站至門側,聽着門外的動靜。見屋外沒人,正打算出去,就感到腹內一陣抽搐,大抵是餓得狠了。沒辦法,誰讓他之前一日三餐被人伺候的那麽好。看來,去廚房偷個吃的,似乎比逃跑還重要點。

房門一開,冉業倒是沒看到那雙腳,先看到了那雙手,準确的是手上端着的餐飯。再擡眼一看,冉業咽了咽口水,竟沒敢接過來吃。

冉業第一次發現,他其實還是挺怕琴風久的,但至于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還真沒琢磨好。是前幾日在晉陽宮一面?還是在那句“喜歡”說出口的那日?亦或者,更久遠一點?

琴風久就坐在對面,看着冉業吃飯,如同那未分散開的九年半間一樣時刻。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餓昏的時候,看來是滋潤日子過得多了。”

米粥一口被嗆在嗓子裏,冉業瞬間頂上了一張大紅臉,也不知道琴風久是在暗諷什麽。再想那夜,估計這小子還在生氣。沒辦法,琴風久打小一生氣就來冷戰,不然就暗暗施壓,非得讓別人和他認個錯才行,不然就梗着不放下。

冉業正琢磨着怎麽開口,琴風久倒是出乎意料的先開了口。“你和琴笙的事我暫且不提,但日後等着我收拾你。”

一口粥沒咽下去,差點都噴琴風久臉上。“咳咳……無……額……你……”

本來是打算教訓下孩子的,習慣開口喊了無憂,但想想人家根本就沒失憶過,硬叫那個名字,估計又得生氣。但是喚他真名字吧,冉業還有點開不了口,畢竟他也沒那樣叫過。

這一陣尴尬下,琴風久的臉黑的快和冉業手中的黑瓷碗一個色兒了。一聲不吭的出了門,站門口後沒有回身,倒是歪了歪脖子,側着些臉道,“名字随意叫,哪個都可以。”

出了門就沒那麽冷靜了,琴風久暗暗咬牙,這件事和琴笙沒完。

接下來的日子裏,讓冉業有些恍惚,每天吃了睡的行程,讓他感覺和之前那半年的區別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擡擡眼看到坐在暖爐旁看書的琴風久,冉業又在覺得似乎和之前有些區別——畢竟之前是看不到琴風久的。

看了還沒片刻,琴風久那水靈靈的桃花眼一擡,櫻唇輕啓,“看我作甚?”

冉業沒想承認,但視線沒來得及收回去,就這麽尴尬着對視上了。知道論口才是贏不了的,冉業幹脆就閉嘴了。

琴風久沒再逼問,繼續看着手中的書。冉業恍惚覺得,似乎還是在當年的那個小屋子,一切都沒有變。想着想着,嘆了口氣,又引來琴風久的注視。

“在想什麽?”

“想給你新建的屋子,還沒來得及睡呢。”

沒得到琴風久的回答,冉業擡眸去看,見那唇角微彎,惹來冉業的輕笑。笑聲剛溢出口,就被琴風久狠瞪了一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笑什麽笑!”

反正從來也沒再琴風久面前有過威信,冉業也就不再找尋他作為“大哥”的尊嚴了,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算什麽賬?”

桃花眼眯了眯,上下牙一碰,就跟下一秒會撲上來咬死他似的,“半年前你扔下我的事情。”

“那怎麽能說是扔下你,那是為了你的安危。”聽到這兒冉業就不樂意了,他可不記得教會琴風久“恩将仇報”了。

“哦?那是誰說過要陪我一輩子?”

一句話把冉業的臉逼成了豬肝色,磕磕巴巴道,“那是……情勢所迫……”

“不管,這半年你要賠我。”

冉業皺着眉問,“怎麽賠?”

這次那眉頭終于舒展開,黑漆漆的眼睛裏映着燭光和冉業。“就算你死了,也得再挺屍起來補給我那半年。”

冉業突然覺得,琴風久他老爹聽到這話都得坐起來,棺材板兒都壓不住他。

柴斐站在琴笙面前,心裏不住的想自己會有什麽後果。雖然被冉業打昏并不是他的錯,但若不是警惕太低,也不會一巴掌就把自己搞定了。但又想想,柴斐釋然了,反正不管有沒有防備,他都打不過冉業。只不過琴笙是不是這麽想的,他就不知道了。

從早站到晚,琴笙終于說話了,“去皇後那兒。”

邁開有些僵硬的腿,柴斐覺得自己褲腰帶上的腦袋可以安全放回去了。剛這樣想着,琴笙就側過臉來看了他一眼,于是,柴斐又默默地把自個兒腦袋栓回了褲腰帶上,心裏哭着,伴君如伴虎啊!

孔瑟等了琴笙好多天了,終于見到人來,不禁笑開了,“你來得可是夠晚的。”

“為什麽讓冉業走,他在這裏呆了半年,你都沒有任何表示。這幾日突然逼他離開,是為什麽?”

琴笙那睡鳳眼還似平日裏半夢半醒般模樣,但瞳仁中透露出來的決心,卻讓柴斐覺得背後一涼。心下暗暗吃驚,莫不成,他要因為冉業廢後?想了半天,應該不可能。畢竟老丈人還把着朝中大權,琴笙不會這般沖動的。柴斐安慰着自己,卻又控制不住的多想,但他不過一介侍衛,又怎敢擡頭去看兩人中的波濤暗湧。

“我一個皇後,還趕不走一個男寵?”孔瑟沒擡頭看琴笙,自顧自合着杯中暖酒,臉上不自覺染上一層紅暈。眼睑遮着大半眼珠,讓人看不清其中情愫。

琴笙站了一會兒,看了一旁是侍女一眼,“你不是皇後。”

聽得這話,孔瑟倒是沒什麽動作,反而是驚了柴斐,吓得他差點跪底下阻止琴笙廢後。但一見孔瑟都這麽冷靜,他多嘴什麽,也就哆嗦了兩下腿,然後又站直,死死盯着地板,他現在恨不得把耳朵都捂上!

待琴笙走了,孔瑟才放下手中那杯酒,對着身後的侍女道,“去七王府告訴七王爺,時日不早了。”

冉業比在宮中的時候自在多了,整個宅子裏亂跑。但他畢竟是通緝要犯,自然是不會出了宅子。在園中種種菜,院裏練練劍,倒是不錯的。身邊有琴風久陪着,雖然人家不樂意理他,但有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感覺還是不錯的。

挽了個劍花,收劍回身,這花架子拿出來練練身體,倒是可以。不然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恐怕要變成豬了。冉業往琴風久那邊走,他就坐在亭子裏看着自己,身上披了件繡着紅梅的裘披。“怎麽不進屋裏去,看臉凍的發白。”

琴風久攥住那撫摸着自己臉龐的手,與冰涼的臉相反,那雙手熾熱的快把他燃着了。“我喜歡看着你。”

不知如何面對琴風久的感情,冉業只想把手抽出來,但他攥的緊,如果來硬的,估計他又要生氣了。“這……你能不能別老說這個了。”

“我喜歡你,為什麽不能說?你又不是我哥哥。”

“我……我是你殺父仇人!”

“這和我喜歡你不沖突……而且……是琴笙他……。”說到此處,琴風久那雙桃花眼也不得不暗淡下去,剛才還彎彎的帶着喜色。可手依然不想放開,也不知道那是他真心所想,還是為了安慰自己和冉業才說的。

冉業不知道要怎樣回答,怎樣的選擇才不會傷害到琴風久。他不能拒絕,因為他欠着琴風久,而他也不能接受,原因竟也是同樣的,他虧欠琴風久的太多了。就算奉獻上剩下的一生,也不能彌補琴風久所失去的一切。

“你不能接受我,是因為琴笙嗎?”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冉業,不肯放過他臉上一絲的變化。

“不是……我與琴笙早就無緣無分了,我欠他的,已經還了。”

“你欠了他什麽?”

“我欠他一條命,他救了我。那十年間,我用盡一切力氣去償還,都沒有還清。卻沒想到,在一夜之間,就還清了……”

琴風久欲開口詢問原因,冉業卻提前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不能接受你,是因為欠了你太多。”

那眸子再次暗淡下去,冉業縱使心中多不忍,也只得讓那緊攥的手松開。背對着琴風久,不敢回頭。

直到聽見那人說了一句,“如果你不欠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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