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容姑娘,怎麽樣了?”

容文鳶一從房間裏出來蕭景琰便迎了上去,他已經冷下下來,但心中依舊是壓不下去的後怕。

容文鳶的臉色也不大好,她忙亂了許久,又被白壁吓了一跳,頭暈眼花只餘看到蕭景琰就覺得火氣直往上冒。

容文鳶道:“還在昏着。靖王殿下事多,不必在這裏等着了。”

“我去看看他。”蕭景琰知道容文鳶在怪罪與他,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活該被埋怨,此刻聽了只覺理所當然,不覺得被冒犯。只是他只想先去看看白璧究竟如何了,連與容文鳶多說一句抱歉的話都覺太晚。

容文鳶攔住擡腳就往裏走的蕭景琰,“我哥心裏壓着許許多多的東西,你不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就是對他再好也只會讓他更加難受。他答應我說只要他的事情做完了他就帶着我離開金陵。靖王殿下,蕭景琰,你知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想要離開你。他明明是那樣的放心不下你。”

蕭景琰怔怔的站在門外,屏風擋住了他往裏看去的目光。

夜晚獵宮的一切都已經被打理的井井有條,蕭景琰到底是沒有去看一眼白璧。他在回想着着十多年的點點滴滴。白璧還是有事情沒有告訴他的,那到底是什麽呢?究竟是什麽樣的事情讓白璧會想要,離開。

蕭景琰一個人一步一步的走着。無端端覺得孤寂起來。此刻他疑惑不解,有些不安,像是無處着力的浮萍。他舉目望去竟連一個能說說心裏話好好聊一聊心事的人都沒有。母親那邊他不能随意過去,而他的兄長與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早就已經離他而去。最後他走着走着,還是來到的白璧的門口。

一個人站在門外許久,腦中一時是白璧口吐鮮血的模樣,一時是容文鳶滿含責難的話語。

“咳,咳咳。”壓抑的咳嗽聲傳入蕭景琰的耳朵,他聲音很輕很輕,若不是蕭景琰就站在房門口,且耳目明辨,根本就聽不清楚。

蕭景琰有些無措,進退不得,在咳嗽聲有愈演愈烈的架勢中擡步走了進去。

繞過屏風,只見白璧趴在床邊,手中拿着白帕捂着嘴不停息的咳嗽。

蕭景琰連忙過去扶起他,入手的肩膀單薄而冰冷。

白璧咋一擡眼見識蕭景琰,咳聲一頓,下一刻更加急促起來,一聲一聲似是要将肺給咳出來。

蕭景琰在床邊坐下讓白璧好靠在他身上,他緩緩的拍着白璧的後背替他順氣,好一會兒白璧才漸漸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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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倏然安靜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各自的呼吸聲。

蕭景琰抱着白璧,他已經換下了盔甲,一身親王服飾,寬衣大袖。此時他将白璧抱在懷裏,寬大的衣袖全數落在了白璧的身上,兩個人像是活成了一個。

白璧的房中沒有點燈,只有零星的月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使房中不至于一抹黑。

“手上的傷怎麽樣了?”最後還是白璧先出了聲,沙啞破碎的嗓音在蕭景琰的耳邊回響。

怎麽會這樣子呢?前一刻還好好站立着的人下一刻便突然的倒下。懷裏無比熟悉的人也變得陌生起來,看向他的時候如同隔了一層層迷霧,糊裏糊塗。

“不是什麽大事。”蕭景琰過了片刻才回答。然後突然問道:“你可知自己還能活多久?”

“......”白璧輕咳了兩聲,不回答。

“你這算是食言了麽,白璧?”蕭景琰還是輕輕的拍着白璧的脊背,低沉悅耳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落寞,“你曾答應過我,要看我登上那個位子,監督我執政,幫我在權欲與黑暗裏保持本心。我們要一起創造出一個大梁盛世。一起看着在我們的努力下老百姓安居樂業,國防安穩,軍事強大。你還記得麽?你也曾答應我,等時機到了,你就會将你的所有都告訴我,你的事情我都可以知道。那現在時機可曾到了,所是現在還不到時候,那麽你的時機什麽時候才成熟?”

白璧心中酸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只是不時的咳嗽兩聲。蕭景琰又将他抱緊了一些,聲音沉重,帶着深深的無力感,“白璧,我還記得你曾問過我,若是你一心為了我好,最後卻傷了我我會如何。其實時至今日我依舊是不知道的,但是如果你......你離開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如果你突然就.......離開了,而我卻一無所知的話,我的人生一定有着說不出的遺憾與懊悔。白璧.......”

他輕喚着他的名字,在冰冷的夜晚裏終于将那具身體染上自己的體溫。

“你的雙親總會有昭雪的那一天,你一定要親眼看見。這一場謀逆案所帶來的罪孽,該是我與你一起承擔。白璧,縱然着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責怪你,但蕭景琰一定不會。于情于理,我都不會。若是今日你依舊不肯說,我不會逼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過你自己,不要再故意推開我。白璧......”

蕭景琰的話音一頓,那一閃而過的念頭,被他牢牢抓在手心宛若宛若醐醍灌頂,他嘴唇動了動,忽然低下頭。

四目相對,白璧被蕭景琰吓了一跳,零星的光亮足矣蕭景琰看清白璧瞪大了的眼種些許驚愕些許茫然,還有些許複雜的悲切與......柔軟。

落針可聞的寂靜裏,突然聽蕭景琰開口,“白璧,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白璧怔忪片刻,又突然回神,躲開蕭景琰太過真摯帶着強烈的溫度又有些了悟的目光。

“那是以前我逗你的。你,很聰明。上馬能戰,下馬能治,沒有半分誇大。”

“我不是在......說這個。我是......白.......白璧。”蕭景琰突然結巴起來,卻又覺得怎麽說都不對。

“那麽你又是在說什麽麽?我的殿下呀。”白璧忍不住嘆息,蕭景琰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太過動人,他讓你明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也因為他在那裏而心甘情願的跳下去。

白璧沒有辦法去忽視身體對于溫暖的渴望,也沒有辦法去遺忘心中的情愫,那一刻所有的僞裝都成塵埃,被蕭景琰輕輕一吹就散了。

白璧任由自己被蕭景琰所包裹,任由自己的一雙手捧住蕭景琰冷峻的臉,指尖描畫起他的眉目。

若是在以前白璧這樣的動作蕭景琰連眉頭都不會動一下,可現在卻突然覺得難熬起來,有些窘迫。

“我的靖王殿下,以後你會是太子殿下,會是皇帝陛下,你會越走越遠。你的話我都記得,但是在你越走越高的同時,你身邊東西就會越來越少。你不曾回首過麽?其實,不用我刻意疏遠,你與我之間早就自然而然的越走越遠了。你的身邊有越來越多的人,你會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事情要做,你身份的不同意味着你要承擔起更多的人更多的責任。獨屬于白璧的蕭景琰會越來越小,景琰我不想讓自己落到那樣難堪的境地。或許你還不明白,那麽就答應我一輩子都不要明白了。”

兩個人在這一刻離得這麽近,便是雙眼的距離也不過半尺,可又有誰能保證以後的他們也可以這樣。

白璧想比起他自己的一己私欲,他更希望蕭景琰這一生可以圓滿,歡喜一點。

他說:“我确是活不多久,我這樣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可能放下一些?生死常事,誰都躲不過。我覺得我這一生其實已經很好了,沒有什麽不滿足的。等到我心願完成我就會帶着鳶兒離開,回家看看。那時候我想我師父應該不會将我扔出來吧。日後我雖不在你身邊,但,你若記得,我在你心裏,也是不錯。況且,我想你日後也不會太寂寞的,等回京,你的地位定下來,靖王府空缺的女主人也該會定下來了。若是日後她再為你生個孩子,你可就熱鬧了。景琰,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也沒有誰你陪你一輩子,你需要的是在一個人離開之後去找到另一個可以陪着你的人。別怕。”

蕭景琰覺得疼,如同胸口被狠紮了一刀,鮮血淋漓。

他握住白璧宛若冰雪的手,鄭重的告訴白璧。

“那如果我現在明白了呢,白璧?明天,明天我就回去同母親說,娶妻之事一定要拖,至少要為皇祖母守孝三年。”

白璧:“......你說......什麽?”

“沒什麽!就......你睡吧!......天也很晚了。”縱然有着黑夜的遮擋,蕭景琰還是忍不住的窘迫。強行按下了已經懵了的白璧。

寂靜的夜裏蕭景琰聽着白璧漸漸平穩的呼吸聲,心一下子被裝滿,似乎只要有身邊的這個人在不論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他都會覺得安寧。

抱着體溫比常人低的白璧,蕭景琰卻覺得極為溫暖。

還好,白璧,我現在明白還來得及,還可以抱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另類的告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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