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轟隆隆”驚天的雷聲堪堪入耳,天就被閃電割裂破了個大窟窿,雨水攜帶着驚天氣勢轟然墜下。

風沖破半開的門戶,攪亂了一室平靜,床帏素帳鼓動不停,書桌智商成疊宣紙呼啦啦胡天亂舞,混亂之中白璧只來得及護住手下正在寫的,抓住兩張糊住臉的。

容文鳶趕緊跑去将門窗關好,在窗門一一合上的那一刻,漫天紙張頓時靜止,像是個玩野了的孩子突然看見叉着腰走過來的母親,灰溜溜的落到了地上。

白璧将手中揉皺了的紙張撫平,容文鳶快手快腳将落地上的紙張撿起來。只是被這大風一亂,原本整理的好好的手抄變得雜亂無章。容文鳶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撇了撇嘴将厚厚的一打放到白璧面前,道:“清俊飄逸為我兄長所書,但不知這厚重沉穩的筆跡又是出自誰手?”

白璧伸手仔細的整理起來,但笑不語。

容文鳶在白璧身邊坐下,無趣的自己接了一句:“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有閑工夫,這往生經有多少份?兄長可數過?”

白璧挑的的很快,只是将夾雜在往生經裏的其他抄本挑選出來,他與蕭景琰抄的往生經就不細分了,由着混在一起。他将厚厚的經文交給容文鳶:“我還沒有這麽無聊,過兩日是七月十五,鬼節到了東西也抄好了,到時候你幫我找個地方燒了吧。”

容文鳶點點頭,“行,交給我了。嗯,那個......”容文鳶想到七月十五突然吞吞吐吐起來,她摸了摸宣紙上幹淨整潔的字跡,又看了看重新低首不知道寫些什麽,剛落下兩個字又辍筆沉吟。

許久不聞容文鳶的下文,白璧嘆了口氣,将原本已經寫的滿滿當當兩頁紙揉成一團,投進廢紙簍裏。

“呀,都寫了這許多了,你怎麽又扔了?”容文鳶一見,似乎比白璧還心疼的道。

白璧放下筆,擡眼望她,沒有回答容文鳶的話,反而說道:“我記得言侯公子恰好是七月半的生辰。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一下被看透了心思,容文鳶尴尬的低下頭,吶吶的答:“我,我自己制了點香。”

大雨層層疊疊打濕了高枝黛瓦,一串串水流義無反顧的漫天落下,屋檐上噼噼啪啪全是雨打磚瓦響。

“你醫術不差,自己做的香味道好功用也大。很不錯。”白璧聲音溫柔,只是缺說不出是什麽語氣,他站起身,輕輕的拍了拍容文鳶的腦袋,說道,“你兄長我自己這裏就稀裏糊塗,拖拖拉拉,處理不好。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東西也沒有辦法同你說些什麽。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問問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哥?”容文鳶仰頭看着白璧似乎還是懵懵懂懂的不甚明白。

白璧一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門中人都是這樣少根筋。算了,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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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文鳶被白璧方才的模樣弄的心口直跳,現在聽他這樣說一個白眼沒忍住,“這我可聽出來了,你說我笨哦。”她也站起來,将手抄抱在懷裏,“哥,你說話老是打啞謎,我可沒興趣陪你,你還是找你太子殿下玩兒去吧。我還要去找列戰英呢。”

“哦,你找戰英做什麽?他現在擔任東宮防衛,還有時間照顧你麽?”

“哼,怎麽就沒有時間了,他說了休沐的時候帶我道郊外騎馬打獵去。我想着他也送了我不少好玩額小東西,我也得回禮,廚房裏還有鍋藥膳煮着呢。可沒有你的份兒。”她邊說着邊笑着跑開。

聽着屋外嗚嗚的風聲,白璧将所在床頭暗格中的小箱子拿出來,邊取時他邊想,似乎他家小妹的糾葛比他雜亂了許多。他記得,在他年歲還小的時候,他出塵的宛若仙人般的師父獨自坐在院中一語不發直至醉倒在桌上,那時他從她的口中模模糊糊的聽到“這世上最難還清的便是情債,若是還清了,若是還清了......”

後面的白璧也沒有聽清,只是在想,情字為何,又怎麽成債。這世上有借有還,這麽會還不清呢?

便是後來,便是現在,其實白璧還是不太明白的。與他而言,他與蕭景琰之間從來就不會去用債字來衡量。對方是自己與衆不同的人,白璧在付出,蕭景琰也同樣,誰也不欠誰的。白璧一路走往蕭景琰的書房,他望着外面雷雨。心中隐隐擔憂着,他怕容文鳶會還不清那些情。

蕭景琰書房外的親兵見白璧來了,行了一禮,對白璧道:“先生來的正好,殿下正一個人在裏面。”

白璧揚眉,不過是有那麽兩次白璧來尋蕭景琰時正好遇見了蕭景琰與大臣們談論事情,白璧知道後避了避。現在守門的親兵都不用他問就傳消息了。

“機靈了。”白璧淡淡的道。

兩個親兵連忙低頭,滿口的,“不敢。不敢。”

乖乖,面對先生絕對要小心謹慎,戚校尉這個前車之鑒就擺在那裏呢。

這些親兵都是跟蕭景琰與白璧在戰場上回來的。對于白璧他們向來是恭敬有加又帶着戰場上闖出來的咱們哥倆好的模樣。

白璧推門而入後又反手合上,口中道:“你這兩日風寒倒是主動離遠了我。”

蕭景琰一聽這聲音,尴尬的從一堆文書中擡起臉來,眼看着白璧越走越近,低咳了一聲道:“你身體原就不好,我這不是怕過了病氣給你。”

白璧将小箱放到蕭景琰面前,又遞了把鎖給他,也不準備再繼續先前的話題,“這是我陸陸續續收集起來的,夏江範的罪證,我想快要用上了,便先放在你這裏吧。”

說道正事,蕭景琰也嚴肅起來,開了鎖看着裏面滿滿的泛黃的紙頁,正要看卻被白璧按住了。

“還沒有到時候呢,你着急什麽。這些東西還是到時候再看吧,現在看了,也不好。”

蕭景琰好笑道:“那你現在拿給我做什麽,吊着我麽?”

“诶,怎麽能這樣說呢。”白璧将吹亂的發理到耳後,笑眯了眼睛低下頭對着蕭景琰的一雙眼睛閃着微微的光芒,“我這是啊在鍛煉我們太子殿下的定力啊。”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一番苦心。”蕭景琰搖頭道。

白璧一甩袖,“謝就不必了,我們什麽關系,不用客氣。”瞧瞧這得意的小模樣。

蕭景琰将東西收在一邊又低首看起公文來,他算是看清了,鬥嘴這樣的事情他是絕不能跟白璧杠的,還是閉嘴吧。

白璧走到一邊的燭臺上,餘光掃了一眼蕭景琰,笑了笑,便拿起一邊的剪刀慢悠悠的剪起燈芯來。

蕭景琰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發覺燭火似乎亮了一些。一眼望去,之間白衣的人正擡着手不緊不慢的剪好了一根燈芯又往下一根去了。

外頭陰沉沉的挂着狂風下着暴雨。可一扇薄薄的殿門便似乎抵擋住了所有的風雨,将喧嚣塵世與他們完全隔絕開來。蕭景琰看着白璧的身影,覺得心安定下來,又俯首疾書,只是唇角帶着一抹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笑意。

這樣平靜的日子,這樣安然的時光。宛若細細的流水,雖小的不起浪花,但卻給人一種它會永遠潺潺流遠的錯覺。

可這個世界不會永遠的平靜下去,身在局中的人也不會願意舉步不前。時間還是慢慢的到了。

中秋之後的大雨是最能洗刷暑意地,淅瀝數日後炎夏漸漸遠去,早晚的空氣已十分涼爽。

整個朝野在太子的監國下也是風平浪靜,一切如常,只有禮部為準備皇帝壽誕的儀典稍稍忙些。除了個別受蕭景琰信任地朝臣和宗室以外,沒有人知道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即将來臨。

八月三十的早晨。蕭景琰素來起的很早。今天這個日子則更早,晨練沐浴完畢天光方才大亮。白璧難得一次起的比蕭景琰還早,坐在一邊看着這位曾經的将軍現在的太子殿下舞着他看了十多年的劍法。待蕭景琰事畢後,白璧拿着昨夜已打點好的太子禮服親自幫蕭景琰一件件大理妥當。

他讓蕭景琰張開雙手在他面前轉一圈,蕭景琰無奈的照辦後看到白璧眼中閃着贊賞又懷念落寞的目光。

白璧說:“很好,你這模樣當真是威儀厚重,讓人心生敬畏。”

“但你,不喜歡。”蕭景琰最近似乎越來越聰明。不不,是在事情一一發生過去之後,他越來越了解白璧了。而白璧也願意與他坦誠。

“我喜歡你穿着盔甲的神氣模樣。”白璧爽快的承認,他道,“我以前就同你說過這句話吧。不過你應該沒有聽過理由。”

白璧直視蕭景琰的眼睛,笑得坦蕩歡喜,“縱然一身太子朝服是許多的得到,尊貴不可言。但就是這樣,我更是清楚的知道,在我的私心裏身為太子的你只能是天下的,而身為将軍的你可以只是白璧一個人的蕭景琰。”

蕭景琰一愣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白璧已經推着他往外走。“去吧去吧。不是要還要進宮請安麽。趕緊去......”他頓了頓,然後拍了拍蕭景琰的肩膀道:“我在這裏,等你。”

“好。”蕭景琰深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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