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蘇宅
白璧端起茶,他悠然的笑,“蘇兄,這一局是我贏了。”
梅長蘇放下棋子,點頭笑道:“确是。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第一步就下在天元,這,不像你以往作風。”
白璧拾起棋盤正中心的黑子,他握在手中,低眉笑着,道:“人要有所取舍。我以前不下是因為天元廢棋一招,現在下是因為能夠贏啊。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麽?”
“在這裏聊了半天,下了半天,我記得你明日還要出門。”梅長蘇淡淡的道。
白璧點點頭,“是要出門。”
“白璧......”
“他只有兩個選擇。”白璧突然開口打斷梅長蘇的話。
梅長蘇擡眼看他,白璧對着他的目光,靜如秋水,“林殊,都聰明人我們不打啞謎了吧。第一,夜秦,跟班兒的,不過是湊個熱鬧,地方軍足夠了,我們便不再說它。第二,東海,現在既然衛峥已經洗刷了冤屈,那麽我想這位将軍通曉水站,去東海再合适不過了。”
他不疾不徐頗有娓娓道來之感,可他斜倚桌邊,淺酌低眉的模樣又如同不過是将心中早早拟好的話流水賬似的吐出來,不帶半分情感。
“第三,南境對峙的局面,有霓凰郡主親自壓陣,我想南楚不會輕舉妄動。為今,難的是北燕與大渝。北燕五萬鐵騎,一路狂飙而來,我便不信他們的後備軍需跟得上。現在恰是北燕皇子奪嫡,他們的目的怕是一贏得到了點好處便徹,拓跋昊為的不過是為七皇子贏得威望。既然他們沒有做持久戰的打算,那我們就以快打快,搓搓他們的銳氣,屆時他們會自己退兵。聶鋒有疾風将軍之名,我想不是妄得的吧。他現在歲口齒不大靈便,但我聽鳶兒說夏冬大人已經可以十分順暢的聽懂聶将軍的意思了。對于這些,蘇兄你,意下如何?”
梅長蘇嘆了口氣,道:“大渝才是最難應付的。可現在能用的都已經用了,景琰一定回想要親自去。”
“可偏偏,他不能去。”白璧目光微動,又終歸寂靜。
“當今的陛下可不能信。景琰只要一出金陵,金陵必定大亂。攘外必先安內,一旦景琰去了,大梁,不知道要破敗成何等模樣。”梅長蘇接口道。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便将一團亂麻似的戰局理順,當今局勢辨清。
“打開天窗說亮話,白璧,以蒙摯為帥,我輔佐。三個月我必能穩定北境,重鑄北境防線。”梅長蘇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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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璧從那雙眼睛裏似乎又看見了多年之前,那如驕陽便的少年。
梅長蘇道:“我心願已了,可你不同。你還要回你的故土。在這塵世裏你已經耽擱了太久,被牽絆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你難道要就此放棄麽?”
白璧不語,他沉默的望向門外,看着秋葉緩緩凋零落入大地,半晌微啞的聲音帶着說不清是悲是喜的笑聲,他說:“你心願已了,可我還在執迷。蘇哲,梅長蘇,林殊啊。”
他突然回轉目光對着梅長蘇沉靜了容顏,這一刻蒼白而病弱的書生突然迸發出近乎持才傲物的淩厲。
“你說你三個月能能重鑄北境防線,可行軍打仗是需要體力的。我不知道你有什麽辦法讓自己去做到這樣的事情,但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算是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得到的。三個月後你能安然無恙的回來麽?能親口對這蕭景琰說一句‘景琰,別擔心’麽?拿你一年的歲月去換三個月的光陰,林殊你的算術先生可要哭了!”白璧喘了一口氣,“你三個月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蕭景琰好不容易将你等回來,你不能不可以就這樣将自己的命賠在戰場上。這世上最喜悅的是失而複得,最痛苦的是得而複失。”
高傲而自信。
梅長蘇盯着白璧的眼睛,白璧分毫不讓。
“那你可曾想過他可願意讓你去?”
“哼,我說了,他只有兩個選擇。”
“你要讓他選麽?”
白璧手一顫,冰涼的手越發覺得寒冷,但是還是立刻回答:“身為王者,他的必修課之一就是取舍。”
“可景琰下棋從來不會下天元,他寧可輸。”梅長蘇淡淡道。
“是。他不會棄子,但是他會保子。”白璧站起身,他不再看梅長蘇,道,“看來,我們也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讓他來選。”
白璧走到門口,腳步一頓,然後笑了一聲:“林殊,我用三個月來換你一年光陰。這是筆合算的買賣。都是聰明人,就別做虧本的生意了吧。”
梅長蘇看着消失在門邊的白影,不語。
“嗨呀呀,居然還有我們的麒麟才子說服不了的人啊。我小看了這位白先生啊。”這是藺晨雙手插在袖子裏,後頸上還插了一把折扇,吊兒郎當的走了過來。
“一個死心眼的人,你能巴望着他開竅麽。”梅長蘇收拾這棋子道。
藺晨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诶,你還挺有自知自明的嘛。”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藺晨便自顧自的說:“诶,你說第一眼看那白璧跟只小白兔似的,後來才曉得是指帶爪的狐貍,現在再仔細一瞧,嘿喲,成了只一身刺的刺猬。不過,你不是說他對你們的太子殿下掏心掏肺的好麽,怎麽現在,卻要扔這麽大一個問題給你們的殿下?”
梅長蘇聞言,上下打量了藺晨一翻,然後笑,“這種事情我們局外人是摻和不進去的。”
藺晨聽了立馬接了一句,“就像你和你的霓凰郡主。”
這世上最難纏繞清楚的不過是,情債。
白璧撫摸着蕭景琰書房中的山河圖,山河廣袤而壯闊。他目光缱绻,不知道在留戀着什麽。
蕭景琰推門而入,看到白璧一愣,他走到白璧身邊看白璧的目光盯着北境,許久才道:“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你明日便回蜀中去,這些事情你不用煩心,我都會處理好的。”
“我回蜀中,你可想我?”白璧聽了,放下手,回轉過身對着蕭景琰問。
蕭景琰一愣,實在是被白璧難得的直白給搞蒙了。明明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不是談論私情的時候,可白璧問了,他這話便不經腦子就吐了出來,“你不在我不安心。我怕我不習慣只能看着你的信卻見不到你的人。我......”話說了兩句人才反應過來,這位當朝太子目光飄移,又讪讪的加了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只要你開心,我就很好。”
說道這裏,心中又是百感交集,離別的不舍中帶着為白璧心願得償的喜悅,可喜悅裏又帶着對白璧身體的擔憂與隐隐的恐懼。但在此刻,他只願告訴他那些歡喜的話。
白璧看着他,莞爾,笑容溫柔,可話語卻如同利刃,“可惜,我不想走了。太子殿下,打消了親征北境的念頭吧。你必須在我與林殊之間選擇一個。我從今以後都不會再騙你了,蕭景琰我活不過三十歲,如今有了機緣,我也不過還有四個月。可林殊他可以活得更久。我不論去不去都是這個樣子了,可他一旦去了便只有三個月。你看這筆賬要怎麽算?”
蕭景琰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又或許他只是單純的不願意明白。
白璧只是溫柔的看着他,不準備解釋也沒有安慰,他只是說:“白璧實在是一個很糟糕的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他擡起腳,耳邊恍惚響起蕭景琰低低的似乎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話。他說:“我不會讓你去的。你們都不許去。”
真是的,還像個小孩子,以為只要自己不願意,就什麽都不會發生。可世事從不遂人意。
“你不必現在就急着回答我。我給你一夜,明日早晨,你再答複我吧。”白璧道。
蕭景琰望着合上的門。突然覺得,他與白璧在剎那間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腦中恍恍惚惚,一下是少時的林殊一下是初見的白璧,一會兒是再見不識的梅長蘇,下一刻又是熟悉的白色影子。
在這或清晰或模糊的影像裏反反複複不斷的是白璧方才的話語。白璧。白璧。白璧。他怎麽會讓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他竟會近乎殘忍的做出一個蕭景琰永生永世都無法做出的選擇。
蕭景琰哪一個都不會選!
白璧該好好的回家。每日煮茶下棋開開心心舒适而滿足的走完他的人生。縱然,縱然蕭景琰見不到他。縱然只要一想到他會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痛得不能自己,但是白璧過的很好,那麽蕭景琰也會很好。
小殊,小殊他已經活得太壓抑太累了。他該與他的朋友游歷山水,遠離那些陰謀詭計,風波詭谲。輕輕松松的走着,笑着。然後不時送來一封信一幅畫,告訴他他很好。
這才該是他們的歲月時光裏的東西!而不是,在血雨腥風裏嘔心瀝血,壓榨盡自己的最後一點光火,為了別人而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剛開始準備些白璧的時候就是朝着一輩子蕭景琰都不知道白璧的心思,最後垂垂老矣是才恍惚明白的那種友情裏夾雜這愛情去的,後來不知道怎麽寫着寫着就想那樣兒子就太可憐了,讓兩個人什麽都不說可就是朦朦胧的感覺到了不是更萌麽?呵呵,然後劇情就跟脫綱的野馬一樣,拉都拉不回來了。硬生生被我搞成了以愛情為主。然後本來最後想着讓白璧的人生最後走的盡量開心一點,大體上都是圓滿的唯一的一點遺憾也不過是不願意讓蕭景琰一個人。然而QAQ,原本看電視劇現有霓凰郡主後有太子妃,覺得蕭景琰和梅長蘇還好了,結果一看小說,天哪!這麽可基成這樣,如果不是有了我家璧璧的話,如果不是太喜歡霓凰郡主的話,我都忍不住去吃蕭景琰與梅長蘇的糧了,最後劇情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只能默默捂臉一句,我果然寫不來甜文啊,好不容易憋出來的湯還差點毀人設,接不上劇情。
現在看着虐的趨勢已經掰不回來了,嗯,那就番外甜吧!【是不是有點随便【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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