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弱小、可憐又無助（上）

十月二十日。

慎行搬入敏知家裏的第二天。

“起床了起床了！”清晨，慎行站在敏知卧房門口叫道，“已經七點了，該吃早餐了！”

敏知哀嚎了一聲，對這個自己并不用去上班的人形鬧鐘充滿了怨念，“吃個鬼的早餐——我是該去上早班······”

慎行第一次親眼目睹敏知的起床氣發作，居然覺得她這樣子還挺可愛：“好啦，我給你準備好早餐了，快出來享用吧。”

敏知頂着一頭亂毛去洗漱的時候順便瞅了餐桌一眼，沒想到這人做起早餐還是像模像樣的，小包子、油條、雞蛋、豆漿都有，賣相還不錯。

敏知咬了一口包子，正要誇獎他的廚藝的時候，慎行開口邀功道，“不錯吧？我廢了好大的功夫挑的外賣，距離最近，好評最多，這幾樣早點還都是他家的招牌。”

敏知艱難地把那口肉足味美的包子咽了下去：“幹得漂亮，真不錯，要不要老板我給你加薪啊？”她才想起來自家冰箱裏只有牛奶和面包，慎行能做出來這麽一桌飯才是有鬼了。果然暗戀使人變傻，她不禁開始擔心起自己驟降的智商。

慎行謙遜地一擺手，“這就不必了，讓我蹭一下你這兒的網就行。”他解釋道，“我打算在網上找兼職寫軟件掙錢，總不好一直在你這白住。”

敏知其實不介意白住不白住的問題，但是這事關慎行同志的尊嚴，所以她默認同意了慎行付房租的請求。

兩人極默契地沒有提到朝行手頭上有幾套空房子的事情，敏知假裝不知道，慎行假裝忘記了。

敏知不上班則已，一上班則忙死。他們檢查了每一步反應，把每一個化學結構都分析了上百遍，五號試驗的幾個數據就是對不上，還死活找不到原因。

一旦忙起來就要輪流蹲守實驗臺，實驗一組的同志們中午只好集體叫外賣。趙大冰的妻子給他送來了色香味俱全的炒飯，一組其他十一人羨慕得不行，紛紛表示這麽好的伴侶自己也想要。

“嫂子是搞藝術的？”組裏年齡最小的吳河臉上全是向往的神色，“她認識的小姐姐小妹妹什麽的，可以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嗎？”

“哈，你就別想了。”趙大冰一邊喜滋滋地打開自己的愛心午飯一邊潑冷水，“我愛人不知怎的，同性緣特差，異性緣倒是挺好，你要是不在意性別，那倒還行。”

“趙哥你故意的吧——”吳河朝他撲了過去，終極目标其實是他懷裏的那碗炒飯。趙大冰連忙護住自己的午餐，并向組長發來求救信號：“劉組，救人一命勝做十臺實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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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知笑了笑，并不打算參與自己組員間無傷大雅的玩鬧，她剛剛忍痛拒絕了慎行的午餐邀約，正在不爽，需要大吃一頓發洩一下，于是她指示正在訂餐的朝行道，“我的牛肉飯要大份的，再來一杯巧克力。”

朝行早就對她這種仗着自己怎麽吃都不會胖就索性放開了胡吃海喝的行為免疫，淡定地下了訂單。營銷部的會議沒完沒了地開，研究組的實驗沒完沒了地改，自己和子賈明明離得這麽近，見面的機會卻寥寥可數，實在糟心。不過看組長兼未來嫂子也是如此失意，她心裏頓時就平衡了——暧昧期的分離，往往比熱戀期更為抓心撓腮。組長尚且如此，她又有什麽需要抱怨的呢？

這場加班一直延續到了第二天下午。那一團焦黑的反應物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過了被逼得快要求神拜佛的科學工作者，一臉菜色的實驗一組成員們終于、終于可以休息了。

“感謝上帝。”看來實驗的告一段落并沒有減緩唐朝行邁向唯心主義的步伐，她大聲道，“拜托了組長，這次別讓我寫報告！”

“等到其他人小學語文過了及格線你就可以不用擔此重任了。”敏知被她聲淚俱下的懇求深深感動，然後面不改色地拒絕道，“我也不想的，沒辦法，領導不想看見首頁就有三個錯別字的報告。”

那封錯別字無數的報告的作者陸品讪笑着告辭，“辛苦了，辛苦。”

敏知決定安慰一下自己的組員，“好了，我也不委屈你，以後寫報告的同志獎金翻倍。”

“從這一次開始？”朝行興奮得眼睛發亮。

“從這一次開始。”

敏知說到做到，下一秒就往實驗一組的微迅群裏發消息：“我剛剛決定，為了鼓勵大家寫報告的積極性，從這次開始，寫報告的組員獎金翻倍，逃報告的人工資克扣也會相應地翻倍。大家有什麽意見現在提啊，沒意見的話我們就這樣辦了。”

剩下十個人紛紛表示沒意見，讓他們寫個稍微帶點文學性的東西簡直是要命，能用一點點工資換到光明正大逃報告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敏知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她不許慎行再買外賣，執意要自己做一頓晚飯：“誰知道外邊餐館裏用的油是從哪裏來的呢？我家裏既然有廚房，那怎麽也不能讓它白白浪費掉。幫我買點菜，今晚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米其林三星的營養餐。”

慎行聽她這麽一說，真的以為自己即将有幸欣賞到米其林三星的廚藝，于是興沖沖地按敏知所說，去不遠處的菜市場買了一大堆蔬菜，還自作主張地買了一塊牛肉，幻想着自己可以吃到煎牛排。

見到晚餐的成品後慎行才算明白“米其林三星的營養餐”是什麽意思——營養價值三星，品嘗價值為零。他望着桌子上清湯寡水的晚飯欲哭無淚：“敏知，我不是兔子，我想吃肉······”

敏知正在舀青菜湯，聽到他這聲誇張的哭嚎後擡眼望過去。慎行今天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毛衣，整個人看上去溫暖又柔軟，看着還真像兔子，讓人十分想揉一把。“晚上吃肉不好消化，這樣吧，明天中午我要是能回來就給你煮肉吃。”

慎行戳弄着碗裏的青菜，十分不解，“你以前都是這麽虐待自己味蕾的嗎？”

敏知想了想，她以前還真不怎麽重視口腹之欲，一般囤點面包牛奶就能當正餐，最多買點菜回來炖湯：“還好吧，吃飯的時候多想想它能為你帶來什麽好處，就很好下咽了。”

發現了慎行臉上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後，敏知解釋道，“比如吃胡蘿蔔的時候就想，這不是胡蘿蔔，這是眼睛；吃木耳的時候就想，這不是木耳，這是心肺；吃海帶的時候······”

“好的，好的。”慎行趕緊讓她就此打住，不敢再繼續講下去了，越說他越心驚。什麽眼睛心肺的，能吃下去才有鬼。他眼珠一轉，挑起了個令人高興的話題，“我參加了個編程比賽，有獎金的那種。”

“好事呀。”敏知喜道，“什麽規模的賽事，有把握得獎嗎？”

“規模挺大的。”慎行回憶着網頁上對于那個名叫普華的編程大賽的介紹，“而且參賽的人五花八門，連在校大學生都允許參賽。不過有我在，他們只能争奪第二名的位置了，唉，好可憐啊。”

“就得瑟吧你。”敏知沒覺得慎行是在說大話，她知道慎行有這個實力，“趕緊喝湯，我一個人喝不完的。”

慎行沒想到談話中心繞了一圈又繞回晚餐上，他想要回避喝湯的打算失敗，不由沉痛地嘆了一口氣。

晚飯後敏知早早地回房補眠，自從慎行搬來後敏知的防身棒就收了起來，不用在夢裏睜着第三只眼睛讓她的睡眠質量得到了顯著的提升。慎行在工作臺為大賽做着準備，當看到評委介紹的時候，他敲打鍵盤的手不自然地一頓。

敏知的項目到了收尾工作，作為組長，她可以把雜活兒交給組員們去幹，自己清閑了一點。慎行卻恰好相反，普華的獎杯還是很惹眼的，參賽的人能力都不弱。幾輪比賽下來，連慎行都感覺到吃力。

“沒有想到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麽猛。”吃飯時，已經連續四十個小時沒有認真睡一覺的慎行感嘆道，“看來朕已經老了，這江山要交給下一代了。”

“皇上，您還沒子嗣呢，哪來的下一代？”敏知習慣性地怼他，話說出口才察覺到自己好像不經意間戳到人痛處了，“那什麽，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大不了朕禪讓賢主呗。”慎行沒覺得什麽，他夾起一塊來之不易的牛肉，滿不在乎地道，“江山再美也比不過朕的這塊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