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縣丞府,客房中。
已是深夜,府內卻燈火通明,丫鬟小厮端着水盆在客房進進出出,每次進去時水盆中還是清水,出來便染了血色。
季聽靜靜站在床側,沒什麽表情的看着申屠川後背上的血窟窿,而他的身邊是剛取出來的弓箭頭,上面還沾了破碎的血肉。
三個大夫配合着止血,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申屠川的傷顯然比想象中更為兇險。
“殿下,這邊有幾位大夫守着,您先去偏房更衣吧。”縣丞夫人小心的勸說。
季聽仿佛沒聽到一般,只是安靜的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縣丞夫人看她渾身濕透滿是泥濘,不由得輕嘆一聲:“知道殿下心裏不好受,想在這裏守着,可您穿着一身濕衣裳,若是病了,大夫們還要分神照顧您,豈不是更加麻煩?”
季聽神情微動,扭頭看向她。
“殿下,您就歇歇吧,”縣丞夫人見她有反應了,急忙繼續勸,“熱水已經備好,您驅驅寒……”
“夫人不必再勸,本宮等驸馬醒了,自會去沐浴更衣。”季聽垂眸打斷。
縣丞夫人頓時不敢再說話,求助的看向縣丞,見對方對她微微搖頭後,便對着季聽福了福身:“殿下既然心意已決,妾身便不再勸了,妾身在此也幫不上忙,便先行告退,若殿下有事直接着人去喚妾身就是。”
說完見季聽沒有反對,便低着頭離開了。
客房裏依舊忙碌,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房間裏的人漸漸的少了,慢慢的只剩下幾個大夫和季聽還在。
申屠川的血已經止住,兩個大夫配合着上藥包紮,另一位走到季聽面前,拱手行禮後道:“回禀殿下,驸馬爺的血已經止住,傷處只要小心看護便可,只是……”
“只是什麽?”季聽看向他。
大夫嘆了聲氣:“只是驸馬爺現下昏迷不醒,對疼痛也沒有反應,若是今晚遲遲醒不過來,怕是……小則傷其神智,大則危及性命。”
季聽出離的冷靜:“如何能叫他醒來?”
“該做的草民們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全看驸馬爺造化。”大夫小心道。
季聽眉眼微怔,片刻後收斂心神:“本宮知道了。”
說話間申屠川已經包紮好,那兩位大夫也走了過來,三人朝季聽再施一禮,便一同告退了。他們走了,客房裏便只剩下季聽和申屠川了,她一個人站了許久,才擡腳往床邊走,結果稍微一動,腿就傳來一陣酸麻的感覺。
她這才發現自己先前已經站得沒有知覺了,靜了靜後在床邊的腳踏上坐下,平視他緊閉的雙眼。
片刻之後,季聽不鹹不淡道:“本宮限你一個時辰內醒來,否則就要你申屠一家陪葬。”
床上的人安安穩穩的睡着,半點反應都不給她。
季聽面無表情:“申屠川,你真當本宮不敢?”
他依然不說話,仿佛打算就這麽睡一輩子了。
季聽沉默許久,最終垂眸低聲道:“罷了,不威脅你了,若你願意醒來,本宮便答應你三年之內不納侍夫。”
“……殿下此言當真?”
沙啞的聲音傳來時,季聽有一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擡頭便對上一雙漆黑涼薄的眼眸。
她靜了片刻,沒什麽表情的開口:“說殺你全家的時候你不醒,說不納侍夫了你倒是醒得快,當真不是故意耍本宮?”
“怎麽會,只是湊巧醒了而已,”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殿下還說要殺我全家了?為何?”
“沒什麽,覺得你過于沒用而已,”季聽淡淡開口,“不過是要你護送本宮一趟,還沒把本宮送回京都,自己先傷成這樣,殺全家都是輕的,按道理該誅九族才是。”
“我這傷是為殿下受的,殿下不賞我就算了,怎麽還要誅九族,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申屠川精神不大好,卻還是低聲打趣她。
季聽橫了他一眼:“本宮就是道理,你不服氣?”
“不敢不服,只是殿下如今是我的夫人,也在我全家和九族的範圍內,難道殿下連自己都殺?”申屠川勾起唇角。
季聽眯了眯眼睛:“本宮就不能先休了你再誅你九族?”
“不能,殿下這輩子都不要動休夫的念頭。”申屠川幹脆的拒絕了。
季聽輕嗤一聲,倒也沒有再跟他頂嘴,客房裏一時間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緩緩開口:“殿下,叫人送熱水進來吧。”
“你要做什麽?”季聽蹙眉。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我如今這個樣子又能做什麽?是想讓殿下沐浴更衣而已,這邊靠山夜裏冷,仔細別病了。”
“嗯,知道了。”季聽抿了抿唇,這才撐着床起身。
她身上早就沒什麽熱乎氣了,這會兒放松下來後更是四肢僵硬,連起身都有些困難,試了兩次後還是放棄了,直接叫了丫鬟進來伺候。
申屠川始終安靜的看着她,等她到隔間沐浴後才安心閉上眼睛。
季聽洗完出來時他已經睡熟了,她将半幹的頭發用一根釵子挽起,只着裏衣走到他跟前,盯着看了片刻後拍了拍他的臉。
申屠川猛地驚醒。
季聽見狀放松了:“繼續睡吧。”
“……殿下為何打我?”申屠川無語的問。
季聽斜了他一眼:“本宮何時打你了?不過是摸摸你有沒有起熱。”
申屠川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季聽被他看得心虛,咳了一聲道:“你睡吧,本宮待會兒也要睡了。”
“殿下要去別處?”申屠川蹙眉。
季聽颔首:“去偏房睡。”
“為何?”申屠川不悅。
季聽蹙眉:“還能為何,自然是怕碰到你的傷口。”
“我現下睡的床這般大,睡咱們兩個綽綽有餘,殿下何必再去別處,再說殿下睡覺向來老實,不怕會碰到我。”申屠川不急不緩道。
季聽被他勸得也略微遲疑了,思索片刻後答應下來:“如此,那我就在此歇下吧。”說罷,便小心從申屠川身上邁過,到最裏頭貼牆躺下,和他之間隔出了足有兩人寬的距離。
“……殿下不必如此小心。”申屠川無奈。
季聽閉着眼睛:“少廢話,趕緊睡。”
申屠川見她沒有靠近的意思,只能閉上眼睛安分睡覺,他身上有傷,方才又失血過多,同季聽說話都是強打了精神,這會兒一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了。
季聽也累,可一點睡意也沒有,腦海裏只走馬觀花一般閃過重生以後的生活,再想想先前做的那些夢,突然有點覺得不那麽荒唐了。
她翻個身面朝申屠川,看到他因為後背有傷只能趴着睡的模樣,靜了片刻後伸手拍了他的臉一下。
申屠川頓了一下緩緩醒來,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殿下……”申屠川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若想知道我是睡着還是死了,用手指頭探一下人中便可,不必每次都甩巴掌的。”
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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