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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西山也聽說了兩大門派皆被赤天擄走之事, 頓時更想把祝燕隐接到自己身邊了,但又讨不回那張一時手欠寫下的保證書,理虧心裏苦, 只能繼續率領軍隊浩浩蕩蕩, 跟在大外甥身後到處跑。

不過也有值得欣慰的事, 那就是在江勝臨的悉心治療下,祝燕隐的腦疾看起來已經恢複大半, 他甚至還想起了小時候自己是怎麽騎在親愛的舅舅脖子上舉高高的,要知道那可是非常斯文的大才子啊,能被外甥扯着頭發當成大馬騎, 親情可謂感天動地。

厲随靠在床上, 有一下沒一下撫着枕邊人的頭發:“那要回到你舅舅身邊嗎?”

“不去, 我想陪着你。”祝燕隐側身摟住他的腰, 本來想再問幾句雁兒幫與粟山派的事,卻又不想在睡前多添煩心事,便索性閉起眼睛裝睡。

床上此時已經鋪滿了柔軟的緞被, 熏香很淡,像泡開了一壺花茶。厲随并不想睡,就只用兩根手指懶洋洋捏着他, 從脖頸到後背,再到細細的腰, 還要再往下時, 假寐的讀書人不得不睜開眼睛,把他的手用力拍掉。

厲随看着他笑,衣襟半敞春色撩人,這一點倒是和話本裏的魔頭高度一致,就是不管形勢多危急, 睡袍是不可能規規矩矩穿好的,一定要半隐半露,真的好處心積慮啊,普通人根本難以招架。

祝燕隐伸手,在他胸前輕佻捏了一把,正所謂美色當前,便宜不占白不占。

厲随問:“然後呢?”

祝燕隐謙虛表示,然後我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不如你先躺下,我抱着你一起睡。

厲随這次倒是很配合,不僅躺下了,還把頭抵在對方的胸前,手臂閑閑搭過他的腰:“熄燈。”

祝燕隐推上床頭暗匣,明珠就只剩了淺淺一層光,照在被間朦如月色。屋內靜悄悄的,他把視線悄悄往下移了移,看着有模有樣靠在自己懷裏的人,覺得有點想笑,手指在對方的發梢繞了繞,又一路蹭到脖頸處,也有樣學樣地捏了半天,不過沒什麽力度,更像是在逗着玩。

厲随嘴角揚了揚,将他摟得更緊。

窗外一夜大雪。

翌日清晨,祝燕隐惦記着要陪舅舅吃早飯,就先輕手輕腳地溜下了床。厲随散着一頭長發趴在床上,眼尾泛紅,随手勾住他的衣帶,啞着嗓子懶洋洋道:“不許走。”

祝燕隐: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好禍國啊!

于是他不得不對魔頭進行了一番不可描述的安撫,将他哄到重新睡着之後,才跑去軍隊裏找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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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祝小穗正在院中等着接他,“你怎麽連披風也不穿。”

“不太冷。”祝燕隐驚訝地看着遠處,“怎麽那麽多人?”

“萬盟主召集了所有門派,像是正在說什麽要緊事。”

說要緊事,那怎麽不叫萬仞宮?祝燕隐心裏好奇,于是帶着祝小穗過去一探究竟。

雪地裏黑壓壓地站了數百上千人,所有門派,上至掌門下至最微末的弟子,此時全部一臉凝重,他們顧不上寒風與暴雪,手裏緊緊握着冰冷的武器,正在齊刷刷看着站在高處的萬渚雲。

天地昏暗蕭瑟。

祝燕隐也悄悄站在了隊伍的最後方。

萬渚雲說的其實并不是“要緊事”,更類似于兩軍作戰時的站前宣言,用來振奮士氣。他本就德高望重,此時慷慨激昂起來,整個人更是多了幾分舍生取義的悲壯。其餘門派受此鼓舞,又想起魔教素日裏的種種惡行,想起兇多吉少的雁兒幫與粟山派,亦是群情激憤,誓要不顧生死,蕩平焚火殿!

現場一片吵鬧,祝小穗小聲道:“公子,咱們回去吧。”

祝燕隐“嗯”了一聲,帶着祝小穗繼續往軍隊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着那群依然熱血沸騰的江湖客,看着他們站在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中,為一個目标彼此放下成見,緊密擰成一股繩的樣子,心裏竟然也生出了幾分同樣的慨然悲壯來。

并且這份悲壯持續的時間還挺長,一直到陪舅舅吃完早飯,又回到萬仞宮,看到剛剛起床的厲随,也還沒失效。

“怎麽了?”

“……沒什麽。”

厲随将人拎到桌上坐好:“分明就是有事。”

“真沒什麽。”祝燕隐道,“只不過我剛才出門時,遇到萬盟主在說抵達雪城之後的事,所有門派都在,大家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在雪裏……你是不是又覺要覺得他們功夫不高,花樣不少了?”

厲随敲了敲他的鼻頭:“我沒有看不起他們。”

祝燕隐很懂:“嗯,你只是懶得管。”

不過這樣冷漠高傲也很好,哪一天,你若是突然變得熱情主動樂于助人,積極要求參與武林盟各項事務,只怕萬盟主也受不了,可能還會當場請來十八個道士驅魔。

……

為了盡快營救出雁兒幫與粟山派,萬渚雲下令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再過幾日,就要抵達霜皮城了。

祝燕隐問:“你有沒有想好要怎麽辦?”

徐雲中狠毒地說:“在我死之前,一定要親手将那些醜人的惡行一一寫下,讓他們遺臭萬年!”

祝燕隐一邊吃着厲随給自己買的蜜餞,一邊道:“赤天興風作浪,視人命如草芥,只怕要的就是遺臭萬年,成為百姓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大惡人,你還在這裏寫書,仔細想想,是不是屬于給他的夢想添磚加瓦?”

徐雲中:“……”

徐雲中舉一反三,觸類旁通:“那我就把他寫成一個面容歪斜,佝偻牙黃,不愛幹淨,目不識丁,好色淫蕩,陽痿不舉,成日裏幻想自己功夫很高,但其實只會裝神弄鬼的絕世醜男!”

祝燕隐豎起拇指,這個好,殺人誅心!

但除了這個,你是不是也得考慮一下自己的毒,不要總想着在漫天大雪中慨然赴死,雖然畫面的确很催淚,但到底還是活着好。

徐雲中也拿了一枚蜜餞:“你有什麽想法?”

祝燕隐道:“赤天不是說了嗎,只要給我下毒,就給你解藥,那你就假裝給我下毒成功了,我可以配合一下,假裝已經出現了蠱毒癔症。”

徐雲中皺眉:“赤天有這麽好騙?”

“試一下又沒損失,況且你已經成功從他手中訛了十餘萬兩銀子,這麽看來,魔教的人也并沒有多聰明。”

徐雲中點點頭:“也行。”

江勝臨當初說過,中了瓶中蠱毒的人,會逐漸産生幻覺,并且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還不一樣,有榮華富貴,也有滿天神佛。

徐雲中問:“你準備看到什麽?”

祝燕隐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于是道:“有沒有什麽建議?”

徐雲中立刻滔滔不絕地展開:“你向來喜歡江湖,不如就看到自己變成了天下第一的高手,穿着漆黑披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若想将動靜鬧得更大,你還能與萬盟主争奪一番盟主之位,哭着喊着讓厲宮主替你出頭,舉着湘君劍碾得萬盟主滿山亂跑,這樣不出三日,消息定會傳入赤天耳中。”

祝燕隐将蜜餞盤子一蓋,冷酷無情地說:“算了,你還是穿着那身大白袍子,在雪地中凄美地死去吧,我若想起來了,明年就給你燒點紙錢。”

徐雲中:“故事還能再商量!”

祝燕隐命令:“要文雅一點的。”

徐雲中打包票:“沒問題。”

他自己就是如假包換的美人,自然知道美人最需要的面子是什麽。稍加思索,就重新搞出了一個很符合斯文讀書人的癔症。

祝二公子自稱曾神游幻境,兩袖清風攬月,飄飄白衣似雪,更于桃花林中偶遇賢者暢談古今,耳畔絲竹袅袅管弦不絕,衆人以琥珀玉杯盛西域美酒,曲水流觞縱敘幽情,夜夜不醉不歸,可謂人間極樂事。

好優雅啊!

隊伍中燒飯的大嬸沒聽明白:“什麽樂?”

旁邊的人解釋,就是說祝二公子最近只要一睡着,神魂就會被仙人接往桃花源,一起喝酒賦詩作畫寫字,天亮時再送回來。

大嬸說:“哇!”

若沒有赤天的事,估計其餘門派也很樂意“哇”一下,但現在他們都沒有閑聊取樂的心情,即便聽到了,也不會多問。只有萬渚雲站在武林盟主的立場上,抽空親自前去探望,結果在院中遇到了剛吃完閉門羹的趙明傳——說是祝燕隐最近不舒服,所以誰也不見。

“別是出什麽大事了吧?”

“我看不像。”趙明傳道,“估計還是腦疾所致,盟主不必擔憂。”

屋內,祝燕隐正坐在床上翻着表兄送來的州志,已經快看完了。

徐雲中問:“找出什麽線索了嗎?”

“有幾個關鍵的人,或許能知道當年真相,我已經托舅舅去查了。”祝燕隐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給我個梅子。”

徐雲中拈起一粒,喂向他嘴中。

厲随恰好推開門。

徐大才子手一抖,險些把梅杵進了祝二公子的鼻孔裏。

祝燕隐比較難以理解,我們好好待在屋中說着正事,你這一臉偷情未遂的緊張感是怎麽回事?

徐雲中:因為并不是每個讀書人都像你一樣口味獨特另辟蹊徑藝高人膽大富貴險中求的,大家都很斯文,驟然看到這麽黑漆漆冷冰冰的一尊煞神,會抖很正常吧!

祝燕隐重色輕友:“你先出去一下。”

徐雲中端起梅子,穿着美麗的大袍子飄走了。

厲随坐在床邊:“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走,裝病呢。”祝燕隐裹着被子,“消息都傳開了吧?”

“是。”厲随道,“不過沒人覺得你是在發癔症,大家都當真了。”

尤其是做飯的大嬸啊,燒火的夥夫啊 ,簡直堅信不疑。

誰讓祝二公子平時就仙氣袅袅的呢。

會飛升,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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