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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燕隐趴在厲随身上, 很認真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
潘仕候自從趕上武林盟的大隊伍起,基本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一直往萬渚雲身邊湊, 商讨要如何鏟平焚火殿, 同時不斷催促厲随對付赤天, 理由是心急要救兒子——而現在這種催促,則是被他解釋為報仇心切, 勉強能說通。
但話說回來,就算沒有他,武林盟此行的目的也是焚火殿, 并不會因為潘仕候的死結束讨伐, 所以幕後黑手非因為這份催促想殺人的。
那就是另一種可能性, 為了隐瞞某種真相。祝燕隐提出:“會不會是潘仕候知道什麽秘密, 所以對方想殺人滅口,今晚你與萬盟主審問他,有結果嗎?”
厲随道:“他沒提什麽秘密, 只說要将藍煙救出來,将功折罪。”
祝燕隐趴起來一些:“怎麽救?”
“赤天多來年一直在拉攏各大門派的弟子,并非看中他們的本事, 而是看中他們的出身。”
比如說劉喜陽,再比如說已經死在途中的崔巍等人, 都是功夫稀松平常, 但背後靠了一個好大樹。祝燕隐琢磨了一下,道:“估計他是自卑吧,所以才會雞鴨狗都不挑,是個人就趕緊摟着,将來好對外吹噓, 就連有名的大門派也無法抵擋他的魅力。”
潘仕候的想法與前幾天萬渚雲的提議一樣——都是借助天蛛堂多年蹭“賢侄”蹭出來的面子,引誘銀筆書生前來拉攏。赤天已經饑渴到連崔巍都不挑了,更何況是與厲随關系甚密,至少是看起來甚密的潘仕候?只怕天蛛堂前腳與武林盟一鬧翻,後腳就會有一堆焚火殿的蒼蠅飛上門。
祝燕隐對萬渚雲沒意見,但對潘仕候有意見,這麽一個毫無道德準則,為了兒子能反複站隊的牆頭草,當真能成為讨伐計劃中的一環?別還沒開始就生鏽掉鏈子。
厲随道:“将他囚禁在武林盟中也無用處,倒不如放出去。”
祝燕隐抱怨: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你平時什麽都不管,我自然要将各種可能的後果都仔細想一遍。”
厲随扯他的臉,嗯,我就是什麽都不管。
祝燕隐心想,你還挺理直氣壯。
但不管和不管之間也是有區別的,普通人的不管是沒能力管,而厲随的不管,是貨真價實懶得管——他身上總彌漫着一股“要是太麻煩我就把所有人都殺光”的不耐煩氣場,兇殘而又渾然天成,以至于祝二公子也沒有辦法反駁他,只好感慨一番,你這個磨人的大魔頭。
厲随又開始懶洋洋地摸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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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燕隐:“……”
讀書人沒有練過武,哪兒都是軟的,雪白。
祝燕隐耳朵發燙地往牆角一滾,試圖裹着被子睡覺,結果被厲随拎住他的後領,輕而易舉就将人拉回自己懷中。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只有抱在一起才能勉強應付漫漫長夜這樣子,祝燕隐被他親得全身癢癢,于是一邊笑一邊躲,誰能相信呢,江湖中人人聞風喪膽的厲宮主談起戀愛來居然是這一款,成日裏不是扯心上人的發帶,就是抱在懷裏親着玩,簡直就是個數星星看月亮的純情少男。
屋外突然有人敲門。
祝燕隐氣喘籲籲地擡起頭:“何事?”
“二公子。”祝府家丁道,“您派往西北的人回來了。”
祝燕隐:“!”
派往西北的人,就是去查厲家往事的那撥人。祝燕隐事先并沒有同厲随說起過,倒不是存心隐瞞,而是連自己都沒把握的事情,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上來就“我覺得厲家當初是另有隐情,但我沒有任何證據”,聽起來很像是腦子出了問題。
厲随問:“要去看看嗎?”
“嗯,你先睡。”祝燕隐坐在床邊,“我馬上就回來。”
厲随并沒有對“西北”提出疑問,雖然憑直覺猜測八成與自己有關。待祝燕隐離開之後,他就随意靠在床頭,搞出一副要睡不睡的撩人姿勢,半閉着眼睛養神。
祝燕隐在外頭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回到卧房時,身上還帶着冬夜裏的寒意。厲随伸出手,讓人靠回自己懷中:“怎麽這麽久。”
祝燕隐看着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跟你說件事情。”
厲随揪住他的一點點臉蛋:“你派人去西北查我?”
“不是查你,是查厲家的往事。”
厲随眉心微微一跳。
……
第二天又是風雪呼嘯,清晨就暗得像黃昏。
江勝臨已經檢查完了喂馬小厮的屍體,死因是一根毒針。祝燕隐與厲随趕過來時,譚疏秋正愁眉苦臉地站在原地,他是真覺得自己倒黴,前幾月被困在迷陣中差點沒命,現在家中又出了個到處散播消息的叛徒——而且還死了,這一死,自己要怎麽洗清嫌疑?
祝燕隐道:“說吧,怎麽回事。”
譚疏秋悲悲切切,我是真不知道。不僅不知道小厮是怎麽死的,還不知道他怎麽就被人收買地去到處傳播消息了呢,滄浪幫最不缺就是銀子,給下人的月錢快抵上別的門派兩倍還多,他又有些手藝,按理來說應當不缺錢啊。
祝燕隐問:“什麽手藝?”
譚疏秋道:“給馬打掌釘,冰天雪地裏馬匹經常打滑,需要包裹布巾,他經常去別的門派幫忙,接些私活。”
“哪些門派?”
“這我得去問問。”
“半個時辰夠嗎?”
“現在?”
譚疏秋這回反應不慢,拔腳就往外跑:“我這就去!”
幸虧,那小厮平日裏愛喝酒吹牛,東北天寒,就更愛喝酒,更愛吹牛,經常向同屋的人吹噓自己今日又去哪裏賺了多少外快,因此譚疏秋很快就匆匆拿回了一張名單,上頭列了許多門派,祝燕隐一個一個看下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劉家莊。
劉喜陽所在的劉家莊。
再一細想,發現小厮屍體的茅房,距離劉家莊弟子的住處也僅有一牆之隔。厲随從他手中抽過紙,也掃了一眼:“你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可曾盯出什麽結果?”
“沒結果,劉喜陽每天就是吃吃睡睡,連門都不出。”祝燕隐道,“不過為了不被發現,我只讓家丁在外圍盯着,并未貼身監視,所以他若想趁黑在茅廁裏殺個人……能做到嗎?”
厲随答:“除非輕功極好。”
祝燕隐遲疑:“但我們從未見識過劉喜陽的輕功。”
厲随道:“去問問便知。”
……
祝燕隐跨進小院時,劉喜陽正在屋檐下站着,劉家幫的幫主也在,兩人正在說着讨伐焚火殿一事。劉幫主大致的意思,就是“你這回出來可真是太給你叔叔我丢人了,除了吃飯和睡覺你難道就不能幹些別的事情嗎”之類,老一套的諄諄教誨,聽得人耳朵起繭。
祝燕隐站在門口:“我沒打擾二位吧?”
“當然沒有。”劉幫主趕忙賠笑,“祝公子可是又得了什麽好字畫,要與喜陽一同欣賞?”
“這回沒有字畫。”祝燕隐看着劉喜陽,“我來是想問,滄浪幫死了的小厮,是不是你殺的?”
他這話過于直白,劉家幫的兩個人都聽得一愣,劉幫主稀裏糊塗地問:“祝公子這是何意?”
“滄浪幫的小厮是你殺的,謠言也是你傳的。”祝燕隐繼續看着劉喜陽,“我沒猜錯吧?”
劉喜陽還沒說話,劉幫主先急了,這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力氣背的,誰能頂得住家裏冒出個勾結魔教的叛徒?便打斷道:“祝公子,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誤會,喜陽自從被綁架後,就一直意志消沉,成日裏只知道吃飯睡覺,我剛剛還在訓斥他不務正業,怎麽可能暗中與焚火殿往來?”
祝燕隐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有證據。”
劉喜陽看着他:“什麽證據?”
祝燕隐從懷中掏出一大張紙,上頭寫得密密麻麻,看不清是什麽。劉喜陽猶豫着伸手去接,可能是對面的人實在太過铿锵理直,他難免有些慌亂,這一慌亂,就忽略了身後的動靜,直到破風聲逼近耳旁,才猛得反應過來事情有詐,雙腳已經先于大腦做出反應,飛速一換步,像踩着冰溜子一般,瞬間滑至小院另一角。
不是劉家幫應該有的功夫,倒是與厲随的步法有幾分相似——那也同樣是赤天所學的功夫。
祝燕隐将那一大張紙重新疊好,慢條斯理揣進袖中:“這你就不用看了,是菜譜,兵不厭詐。”
劉喜陽臉色鐵青。
厲随站在祝燕隐身邊,他并不想真的殺劉喜陽,方才只是出手試探,所以目前對方的腦袋還好好留在脖子上。
但估計很快就會不在了,因為劉幫主已經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正不可置信地怒喝道:“你……你居然,逆子,你哪來這麽大的膽?”
他可能也是氣急了,忘了家醜不可外揚,一嗓子吼來了許多正在附近的武林人。
劉喜陽将牙關咬得死緊,太陽穴也隐隐爆出青筋,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這麽輕易就暴露。
祝燕隐友好提議:“與其再想理由瞞天過海,倒不如老老實實招了,對大家都好。”
劉喜陽的佩劍留在屋內,并沒有帶出來。
他扭頭看了眼自己的叔叔,像是要開口說話,腳下卻猛地向後一退,使出十二分的本事,向着屋頂沖去。
暗中練了許久的功夫,就是為了能在這種時候保命,事實上他也的确有九成九的機會能在衆目睽睽下逃出生天,但不巧的是,剩下那不到一成的“天有絕人之路”也站在院中。
劉喜陽在空中吐出一口血來。
其餘幾個其實還沒摸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的門派:怎麽還有人想在厲宮主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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