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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櫻的事對我打擊頗大,那之後我便有些難以入眠,更糟糕的是,我發現自己不行了。
我不行了,對女人不行了,那一根東西成了擺設,怎麽也沒了動靜。
初始我還不信,覺得只是身體疲乏的關系,過幾日便可痊愈。可那之後一個月,無論怎麽嘗試,換過多少溫香軟玉,死寂還是死寂,無聲終是無聲。
我按下心間惶急,命劉公公宣了太醫。
太醫還當我是脖子上的傷出了什麽狀況,跑來時一頭熱汗,滿臉紅霞,待聽完我的病症,臉色又急遽轉白,抖若篩糠。
這等事關男人尊嚴的隐秘,治好了皆大歡喜,若治不好……
“寡人非嗜殺暴君,愛卿大可放心醫治。”
得我這一句話,對方才如蒙大赦,轉悲為喜。
為我診過脈後,太醫拈須沉吟盞茶時間,額上方才拭去的汗珠複又卷土重來,只是這次是冷汗。
我心頭一墜,知道不是好事。
果然,他下一瞬便跪倒稱罪,說自己無能,我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他并未珍出有何問題。
也就是說,我沒毛病。
身體沒毛病,那就是心病了。
其實這結果我早有預料,但仍是覺得渾身泛冷。
腦海裏閃現段涅沉靜疏離的面孔,那透着譏诮的目光猶如兩道利箭,在我心上反複戳刺,終至百孔千瘡。
段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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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涅!!
瞬間湧起滔天恨意,我一把将桌幾上的事物掃落,一時香爐茶盞,脈枕筆墨,叮鈴哐啷墜了滿地。
劉公公與太醫大氣不敢喘,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我讓他們起來。
“你做得很好。”我對那太醫道,“閉牢嘴巴,可保平安。”說罷一擡手,劉公公便将那太醫請了出去。
坐于空曠殿內,觀滿地殘骸,我閉了閉眼,心中逐漸産生一抹瘋狂的念頭。
幾日之後,我又去見了段涅。
自上次不歡而散,我已整整一個月沒見過他。雖每隔幾日便會有鳳梧宮的密報呈予我,但和親眼所見到底兩樣。
春寒料峭,段涅內裏一件玄色常服,外披绛色白鶴紋的披風,就這麽立于院中,仰首注視着一樹粉白杏花。我甫入鳳梧,見如此,不自覺呼吸一滞,停下腳步。
便在此時,微風拂過,杏雨簌簌,迷了人眼,當真是“一天風露,杏花如雪”。
然面對如此美景,段涅看上去也并沒有幾分驚嘆,不多時便收回了視線。這不經意間,便将遙遙伫立的我納入眼底。
他面無表情,我不退不進,兩人互不相讓,可謂氣氛古怪。
最終,段涅眉間一蹙,偏頭以拳抵唇咳嗽起來,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對峙。他高大颀長的身形在這漫天花雨中猶如一葉無依無靠的凄豔紅萍,搖擺不定,瞧着竟有幾分惹人心疼。
“都看着做什麽?還不快扶鳳王進屋?”我揚聲呵斥左右宮人。
衆人誠惶誠恐上前,段涅卻擺手示意不用人扶,自己轉身進了室內。
他對我從無敬意,更不曾跪拜叩謝過我,但我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壓着怒火,我随他之後進了溫暖的室內。
陽春三月,我的殿內早就撤了炭火,他這邊卻一時離不開。
段涅的手一直都很冷,在我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溫暖過。我倒是自小不畏嚴寒,反而畏熱,連體溫都要比常人高出幾分。
小時候傻兮兮的,總嚷嚷着要把這多出來的幾分溫熱勻給段涅,好讓他不再受體寒之苦,其實他又哪裏需要我這廉價的殷勤?
我與他在羅漢床上雙雙坐下,宮人往橫隔中間的小幾上擺好茶盞,斟上熱茶,安靜退至一旁。
“皇兄近來如何?”
“客套就免了。”他披風已除,身上玄衣襯得他臉色愈白,瞧着比那杏花還白上一些。
我也不惱,微笑道:“皇兄自任太宰以來,一直深居鳳梧宮,手上事務皆由六卿代掌,最近我看皇兄身體好些了,不知是否已能正式接管太宰之職?”
“太宰?你不怕我成第二個宋甫?”段涅涼涼睨我。
先前宋甫便是身任太宰之職,非但沒勸誡我父王仁政愛民,反而幫着他助纣為虐,最後甚至生了反心。
我冷嗤一聲,恣肆道:“宋甫先下何在?”
成王敗寇,何足懼也?
段涅将一雙手放于幾上火爐上烘烤:“那不若再把碧虹靈珠還我?”
“皇兄放心,靈珠我一直替你小心保管着,不會弄丢的。”
段涅已然懶得看我。
四野阒然,我無所事事,便盯着炭火映照下段涅的那雙手出神。
“你按在我身邊的暗線都被我拔了。”他烤火的動作一頓,我接着道,“淩遲處死,挫骨揚灰。”
那些人各個十分硬氣,從始至終不曾為自己辯解一字,行刑時也少有哭號的,倒的确像是段涅的手筆。
他總能讓所有人都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效忠,就連我……就連我也逃不出他的精心布置,還陷在泥潭不可脫身。
“好好好!”他掀起唇角,緩而清晰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眼神銳利如刃,“你是真的長大了。”
我心中一酸,道:“皇兄若願意,我便永遠都是你的九弟。我們還能像從前那樣相處,一生一世,相親相愛。”
他收回手,往後整個人放松地靠在軟枕上,一派肆意,全不顧禮制儀态。
“可惜我不願。”
明明有了預料,臉上的笑卻還是差點無法維持。
我為他添上新茶:“那便不勉強皇兄了,太宰之事過些時日再議。”指甲蓋裏一粒比芝麻還小的白丸無聲無息落入橙黃的茶湯中,包衣遇水則化,瞬間溶解。“我敬皇兄一杯,祝皇兄早日得償所願。”
他執起茶盞,問:“你知道我所願為何?”
我強迫自己不要過于關注那杯茶,笑道:“不是擺脫我嗎?”
你想擺脫我,我偏偏讓你一輩子都不能逃離我,一輩子都要受我折辱。
段涅盯着我看了許久,看得我差點以為他洞察了什麽,他方無聲一笑,仰頭飲下那茶。
回去的路上,我腿都是軟的。
下在段涅茶裏的是一種蠱,名喚“纏綿”,千金難求。
這種蠱一旦進入人體,每逢初一十五便會躁動難安,非交合不可平息。
而首次發作與宿主交合的那個人,至關重要。因為蠱蟲之後只會認這一個人的氣味,也就是說,今後也只得這一人才可為宿主纾解欲望。
明日便是初一,我要讓段涅今後只能對着我動情發洩,在我身上才可得到滿足!
我坐在轎辇中,越想越是舒心,忍不住扶住額頭低低笑了起來,可沒多久心中悲涼漸起,便都化為了苦笑。
這到底……是在報複他,還是在折磨我自己?
我知道我對他的執念已深,俨然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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