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一夜并沒睡好,渾身難受,随便翻個身動個腿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到天光乍亮之時,我幹脆也不再睡了,閉着眼假寐,只等身邊的段涅醒來。
明明從計劃這件事起我就在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先下卻無端忐忑起來。
我只當他餘威尚在,畢竟是被他打大的,心有餘悸也屬正常。
腦海裏亂七八糟想着些有的沒的,想到十五還要遭一次罪,屁股就更痛了。但這些都是我自己作的,也沒別人可以怪罪。
我和段涅到底是怎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呢?如果我沒那樣倔強,安安分分當他的棋子和傀儡,我倆如今會不會好一點?
或許也不會吧,我就是頭白眼狼,天上地下獨一頭,專克段涅的白眼狼。不然他怎麽會沒敗在奪嫡的衆兄弟手裏,沒敗在造反的宋甫手裏,甚至沒敗在一直折磨着他的老天爺手裏,偏偏敗在了我這個毛頭小子手裏?
那時候,他是完全對我不設防的,或者說他壓根不覺得我一個少年人有本事、有膽量背叛他,以致于我能輕松颠覆他的權利,不費吹灰之力。
其實我的确只是憑着一股沖勁在闖,仿佛自己渾身是膽,有開天辟地之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遇到親哥哥也能手起刀落。待一切塵埃落定,整個人還恍若夢中,那些莫名多出來的熊心豹膽迅速銷聲匿跡,除了不可置信,便是慶幸。
畢竟,我從未想過會這樣容易扳倒段涅,容易得就好像……如有神助。
朝陽緩緩升起,直直照射進殿內,點點金斑灑在身上,久了能感到絲絲暖意。
身旁昏睡的男人忽然一動,我睜開眼,保持側卧的姿勢,沒有回頭。
背後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段涅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坐了起來。随後,他可能看到了我,呻吟戛然而止,四周重歸寂靜。
霎時間,什麽聲音都沒了,我甚至無法聽到段涅的吐息。
窗外不知何處撲騰來一只雀鳥,停在枝丫間叽叽喳喳鳴叫兩聲,又再次飛走。
就像徹底被驚醒,下一瞬我被一股巨力拉扯,身子向後倒去,背脊砸地,正面對上了段涅那雙暗含滔天怒意的雙眸。
他瞪視着我,手掌死死掐着我的胳膊:“你都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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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昨夜耗去他太多精力,這會兒他臉色不僅蒼白,甚至比往日還要糟糕兩分,嘴唇泛紫,下颚更是因為憤怒而緊繃着。
他在發抖,我第一次見他如此。
只不知道他是駭得發抖,還是氣得發抖,亦或兩者有之?
想想剛知道段櫻真實身份時,我也是這樣的,不,我比他更糟,我還還和段櫻有了個小孽種。
并且在那之後一蹶不振……
一想到這裏,我的心便重新平靜下來。
“如皇兄所見,”我輕佻地用指尖掃過自己一身狼藉,笑道,“昨夜寡人伺候的還好嗎?皇兄感覺如何?”
段涅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可怕,掐着我胳膊的手指一再用力,猶如一幅鐵鉗。這樣怒到極致的表情,就算在知道我背叛了他,成為階下囚的時候,也不曾在他臉上出現過。
一道疾風重重打在臉上,脆響之後我面皮火辣,唇角抽痛,耳朵更是嗡嗡作響。
這一巴掌,段涅沒手下留情。
偏着頭,我嘗到嘴裏的血腥味,不知道是哪顆牙松了。
舔舔唇,我重新轉過臉望住段涅,不怕死地繼續挑釁他:“連弑父這種事都敢做的人,不過睡了個異母弟弟,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他低叱:“閉嘴!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知道。”我冷笑,“我也要讓皇兄嘗嘗亂倫悖徳的銷魂滋味。怎麽樣,好受嗎?”
段涅滿目紅絲地盯着我,胸口劇烈起伏,嘴唇蠕動兩下,似乎要說些什麽,卻在開口之際将臉猛地瞥向一邊,怒急攻心下竟嘔出一口鮮血。
那血真是刺目之極,灼痛我的眼。
我一驚,也顧不得身上的傷,迅速支起身想要查看對方情況。
只是還沒碰到,他便一把甩開我:“你在報複我?你讓我做下這種事……只是想報複我?”他啞着嗓子問我,神色恹恹,雙唇被血染成了豔麗的紅。
我收回想要攙扶他的手,抿了抿唇,道:“沒錯,而且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往後每個初一十五,都是你發作的日子,沒有我,你熬不過去的。”
靜止了剎那,我有一瞬間覺得他想要殺了我,真的殺了我。
“呵!”他忽地哂笑一聲,這下倒沒太激動,“段姽……”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聲夾雜着嘆息的呼喚,格外沉重。
最後一個音節飄散在微涼的春日裏,他撿起自己的衣衫,踉跄着從地上站起。
我還在對方那聲複雜的“段姽”中回不過神,就聽頭頂上方再次傳來他冰冷厭倦地“後話”。
“你真叫我作嘔。”
灑在身上的金斑越聚越多,越擴越大,寒意卻無處不在。
好痛……
那痛已經不知從何而起,該如何安撫,只是痛,純粹的痛。
我追逐着他的身影仰起臉,眼睛被光線刺激地微微眯起。他的臉背着光,淹沒在燦爛的陽光裏,整個人就像鍍了層金邊,一如我幼時記憶中的那般偉岸,猶如天神降臨。
我對他笑:“皇兄,及時行樂啊!”
他沒理睬我,開始背對着我慢條斯理一件件穿好自己的衣物,整理妥帖,力求沒有一絲破綻。
寬闊的背脊上,還留着我昨夜抓破的數道血痕。
我默默看着他,伸出手,在晨曦中撫摸那個身影,曲張着手指,想要抓住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抓不到。
“段涅。”我無聲地叫着他,理所應當得不到任何回應。
放下手臂,我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去理那一團昨日已被蹂躏地看不出原樣的內衫,直接将厚實的氍毹披在身上,注視着段涅整理好儀容,随後推開殿門,從我面前頭也不回地離去。
而我在原地坐了一陣,越坐越冷,便拖着疼痛難忍的身體,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緩慢挪到了床上。
明明方才光着身子都覺得暖融融的,怎麽這麽快就陰寒刺骨了起來?
我團着氍毹,蜷成蝦子狀,再次迷迷糊糊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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