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番外6
申祿是個奴隸,祖上三代都是奴隸,如無意外,他的兒子,孫子,子子孫孫,都會是奴隸。
奴隸是權貴的牲畜,不要說自由,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申祿從小就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在哪裏,他聰明,好學,比主人家的兩個兒子更有本事。
然而他是奴隸,這些便都是空話。
他憧憬未來,不甘為奴,無法忍受主家無止境的打罵虐待,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去死。所以他選擇了逃跑,夜深人靜時,穿過一大片農田,往山裏跑。
他失敗了,管事帶着人和狗追了過來,沒多久就将他捉獲。一個少年人,在不熟悉路線沒有車馬的情況下跑不了多遠。
奴隸私逃,這是頭等大罪,他被綁在柱子上示衆,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每日遭烈日酷曬,段姽買下他的時候,他也就差一口氣了。
申祿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段姽救了他,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便暗暗發誓要一輩子效忠對方。
他的忠誠不容動搖,有時候甚至顯得愚忠。
被九殿下收留沒多久,申祿就受到六皇子段涅的傳召。見到段涅,他才知道段姽有多不像一名皇子。
段姽雖然有脾氣,但他對待申祿就像朋友,沒有架子,大家平起平坐。
而段涅身上的皇族氣度與生俱來,他高高在上,從骨子裏透出一種金貴,舉手投足皆是規矩,與平民泾渭分明,将你與他徹底隔離。
在段姽眼裏,申祿是和他一樣的人,但在段涅眼裏,申祿始終只是個奴隸。
“他要留着你,我勸不動他,但你這個樣子是肯定沒辦法幫到他的。”段涅說話很慢,音調拖得略長,總給人一種十分倦怠的錯覺。
申祿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迅速垂下了頭,他不敢直視這個瞧起來有些蒼白的男人,對方身上身為上位者的威嚴,令他畏懼。
段涅不需要他的答複,沒有停留,繼續道:“我給你找了兩位老師,一位擅謀,一位擅書,你跟着他們好好學着,将來段姽若有一日用到你了,便好好替他效命。聽懂了嗎?”
這更像是一種施舍,一個不容置喙的命令,那一刻,申祿覺得自己就是個哄小孩的玩具,努力提升自己,讓自己更出色,才能将段姽哄得更高興。段姽高興了,段涅也就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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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彼時的他沒有選擇,除了磕頭謝恩,他甚至說不出一個“不”字。
申祿和所有人一樣,堅信段涅掌控着段姽,将他視作棋子,等段棋一倒,整個大夏便都是段涅的了。
他為自己的主子而感到憂慮,學識越淵博,知道的越多,也就越擔心段姽的處境。
他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一個扳倒段涅,讓九殿下可以脫離兄長控制的機會。
而段棋謀反,夏王将兵權交付九皇子,燕穆侯等人又在和旬譽人交戰的時刻,就是他一直在等的絕佳時機!
他不遺餘力地勸說段姽,這樣的機會以後都不會有了,如果錯過,幾乎就是放棄了唯一的生機。
“他是我皇兄……”段姽始終表現的十分猶豫。
十七歲的他雖年輕稚嫩,但也已經氣勢十足,穿着戰甲的時候,整個人殺氣騰騰,殺人從不手軟。
申祿知道,段姽從小在段涅身邊長大,卻從來觸不到那些所謂的中心勢力,段涅防着他,讓這個少年的心一天天變得更冰冷和狂躁。
只需要再推他一把,他就能與段涅反目。
申祿并不覺得自己在離間兄弟倆的感情,在他看來他只是依照所學幫助段姽奪得帝位,就像段涅曾經所說的,好好替段姽效命,排除一切威脅,僅此而已。
“殿下,這是唯一的機會,待一切塵埃落定,他難道還會留着你嗎?”
段姽的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眼底的淚痣随着肌理而顫動,他十指緊握成拳,似乎在仍不能下定決心。
申祿沒有催他,該說的他都說了, 若段姽心中還存有一絲反抗的勇氣,就會做出決斷。
很快,宋甫被段姽一箭射落馬,段棋等人也紛紛伏誅,時間已越來越緊迫,讓申祿也不禁緊張起來,為段姽感到着急。
王師大勝回朝,段姽在朝中的聲望無人可比。
他回到藤嶺,第一時間是去見夏王,第二便是去見段涅。
“皇兄,我回來了。”
段涅難得露出點笑意,将一個方盒交到了他手上。
“這是?”段姽不明所以。
“前朝丢失的傳國玉玺。”段棋和宋甫為了找前朝寶藏兜兜轉轉廢了天大的勁兒,最後卻還是被齊方朔等人找到,這枚傳國玉玺代表着天授皇權,有了它,就能名正言順登上帝位。
段姽眼裏閃過一絲詫異:“皇兄把它給我?”
段涅沒有多做解釋:“明天會有刺客入宮,做好準備,父王一死,你就拿出玉玺登基。”
他用一種再平淡不過的口吻,說着大逆不道的話,在段姽心中掀起驚濤巨浪。
如果說申祿的話是種子,那夏王的死便是催生這枚種子的雨露,使段姽在恐懼之下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他選擇背叛。
一邊,他按照計劃進宮捉拿刺客,一邊,他讓申祿帶兵圍了六皇子府。
他不願坐以待斃,只好迎頭反擊。
申祿滿心以為這一天段涅會憤怒,會叫罵,甚至失控地吵着要見段姽。但事實是,當他控制住段涅時,對方顯得十分平靜,依舊維持着高高在上的氣度,看他如看一蝼蟻。
“殿下,靈珠。”申祿伸出手,問他要碧虹靈珠。
光是囚禁他還不夠,必須掌握他的軟肋,就像捏住蛇的七寸。
段涅淡淡掃他一眼:“段姽呢?讓他自己來取。”
他看起來一如平常,然而袖子掩蓋下的手,卻早已經被他自己摳的鮮血淋漓。
他養了他十幾年,到頭來還是逃不脫兄弟反目的命運。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家果然是不需要骨肉親情的。
申祿見他臉色難看,便道:“陛下在宮裏,您不相信這些是他授意的嗎?”
段涅淺色的眼眸這日顯得格外幽深,他看着他,忽地冷笑道:“我當年就應該殺了你。”
申祿一愣,接着也笑了:“天下沒有後悔藥,請吧殿下,皇上在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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