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早晨九點, 岑清從出租車上下來。

她快速繞到另一側打開車門,一手擋在車框上,一手抓着段生和的手, 碎碎念:“慢點慢點, 別撞到。”

“你慢點走。”段生和剛往前走了幾步,岑清就不滿地去拽他的胳膊, “醫生不是說不要劇烈運動嗎?”

段生和無奈, 統共十幾米的路,岑清恨不得拉着他走了一分多鐘。門口的幾個孩子都繞着噴泉跑了四五圈了,他才從噴泉的一頭走到另一頭,比拄着拐的老爺爺動作還慢。

“你找個擔架擡着我上去得了。”他嘆了口氣, 站在一旁看着岑清找門禁卡,不由得想起來上回自己的門口被保安驅逐的慘狀。

“我卡好像落我哥家了。”岑清沒翻到自己的卡包,上前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戶, “您好,我是6號樓1202的戶主,我門禁卡忘記帶了麻煩您開個門。”

段生和原本遠遠兒地站在門口看着,無意間瞟見保安亭裏坐着的人就是上回趕他走的那個。

緩緩走到岑清旁邊, 段生和擡手攬住了岑清的肩膀。他嘴角挂着淺笑, 溫暖而又和煦地望着保安。

保安登記完一擡頭, 被段生和這副纏着紗布卻笑得慈祥的模樣吓了一跳, “這位是……”

“你好,我是她男朋友。”段生和的手搭在岑清肩頭, 無聲地宣示主權。

保安雖然日日見人來人往, 但鮮少看見像段生和一樣長得這麽好看的男人,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那天傍晚的事情。

“上次是你們小兩口吵架了吧?”保安十分八卦地打量二人,表情像是看透了一切, 了然道:“情侶吵吵鬧鬧正常,這不沒多久就又黏黏糊糊了。”

他打開了側門,朝段生和他們揮了揮手,“行了,門開了,慢點兒啊。”

“錫明哥住哪棟?”岑清只知道他在隔壁,卻不知道具體是哪戶。

“7號樓。”

岑清帶着他往7號樓走,身旁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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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了。”段生和說道。

“餓了到家再說。”岑清剛往前邁了一步,又被他拽住了。

段生和嫌棄道:“他家醬油都是過期的。”

“那就點外賣。”

“病號不能吃外賣。”

岑清聽見這句以後才明白他想幹什麽,她雙手插在大衣兜裏,歪着頭看着他,“那你要吃什麽?”

“我想吃你……煮的面。”

腹诽了一句老男人就是麻煩,岑清只得牽着他改道回了自己家。

家裏的面條是岑家阿姨做的手擀面,岑清去廚房燒了一鍋開水,然後從廚房探出頭來問道:“你吃雞湯、排骨湯、牛肉湯還是菌菇湯?”

段生和沒想到吃個面都有這麽多選擇,他思考了幾秒沒能給出答案,“哪個方便吃哪個。”

下一秒,他面前的餐桌上被岑清丢了幾個像麻将牌一樣的東西。段生和一個個翻開來看,是四顆不同口味的濃湯寶。

“那你抓個阄。”岑清插着腰站在桌邊等着。

只見段生和緩慢地将濃湯寶一個一個翻過去,标簽朝下,然後打亂。

他随意翻了一個出來,給岑清展示,“排骨湯味。”

岑清接過她手裏的那塊濃湯寶回身,“那就吃這個。”

“等等。”段生和叫住她。

岑清回過頭,她不耐煩地插着腰,“又怎麽了大少爺。”

“不吃排骨湯,想吃菌菇的。”段生和單手将菌菇味的濃湯寶遞過去,又說道,“加兩個蛋。”

岑清努力抑制住自己打人的沖動,反複在心裏默念:他撞到腦子了,他腦子不好,不能跟腦子不好的人計較……

折騰了好半天,面條終于上桌了。

“豪華手擀面,加蛋加肉加青菜,您慢用。”岑清又給他倒了杯溫水遞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趕緊吃,吃完我好把你送走。”

段生和是真的餓了,他昨晚到現在都沒怎麽吃東西,風卷殘雲一碗面下肚子,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岑清将碗筷收進廚房,拿了塊抹布出來擦桌子。

“等着開機進組,等你們給我發片酬。”段生和說完後起身,他想将椅子推進去幫岑清收拾桌子。

他的雙手剛碰到椅背,岑清突然一個箭步上來将椅子搶走。她把段生和趕到沙發上,見他又閑不住想收拾茶幾,遠遠兒大喊:“你能不能坐那兒別動?”

段生和讪讪地放下手裏的東西,靠在沙發背上望天。

等岑清将廚房收拾幹淨了準備送他去柳錫明家的時候,段生和閉着眼睛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岑清給他蓋了毯子,輕手輕腳地回書房處理工作。

兩個人站在柳錫明家門口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了,冬日裏的六點,天快黑了。

柳錫明頂着一雙黑眼圈來開門,有氣無力地放他們進來。

他回到餐桌邊嗦粉,一雙眼睛時不時怨念地掃過對面濃情蜜意的兩個人。

柳錫明喝完最後一口湯,從口袋裏找了團餐巾紙擦嘴,他吸了吸堵塞的鼻子,盯着段生和問道:“你早上跟我說你幾點來?”

段生和被他問得一怔,“我說的幾點?”

他大概率就是随口一說,這會兒自己都想不起來早上跟他打電話的時候說了什麽了。

“你說的中午。”柳錫明指着客廳,“我從西山吹了幾個小時的風回來,想着你這個龜毛潔癖怪,仔仔細細地從客廳到衛生間全部打掃了一遍,馬桶就裏裏外外刷了三遍,還特地去買了新的床上用品洗幹淨烘幹了幫你套起來……”

柳錫明擦了擦鼻子,“我等了你一下午!”

段生和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下午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柳錫明氣得兩個鼻孔都通了,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岑清聽着他倆的交流,本來還擔心兩個男人住一起各方面都會埋汰。這會兒聽柳錫明說完,她算是放了一百二十個心了,就算是她家最愛幹淨的小時工阿姨,馬桶都不可能裏裏外外刷三遍。

喝完了一杯柳錫明自己熬的奶茶,岑清見段生和跟個大爺一樣斜靠在沙發上指揮柳錫明幹這幹那,心揣進肚子裏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岑清被門鈴聲吵醒。她随便裹了件棉襖出去開門,門口站着穿着單薄運動服的柳錫明。

柳錫明将手裏的早飯遞給她,“油條豆腐腦,明天吃漢堡行嗎?”

“行,謝謝。”岑清揉了揉眼睛,被門外的冷風吹得清醒了不少。

“那我走了,老段在家等着我給他泡茶。”柳錫明說罷要給她關門,

岑清抓住門把手,往前邁了一步,實在是好奇,“等會,你方便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把柄在他手裏嗎?”

柳錫明對段生和實在是貼心到過分,簡直跟24小時貼身保姆一樣,還是免工資主動提供房子的那種。

柳錫明沒想到岑清會問這個,他笑了笑,“他幫了我很多。”

岑清點點頭,也沒再追問,只讓他路上慢點,明天再出門的時候多帶一件外套。

中午的時候,岑清炖了點湯送過去。

門是段生和開的,岑清沒進門就聽見裏頭油鍋滋滋啦啦的聲音,她探頭見廚房裏有人,不可置信道:“錫明哥在炒菜?”

“不是,他在炸廚房。”

段生和手裏拿着新戲的劇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各種批注。

“我進去看看他。”岑清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實在是放心不下,起身推開了廚房的門。

柳錫明一手拿着鍋蓋擋臉,一手拿着鍋鏟翻騰着鍋裏的牛肉。

“來了?你出去吧,女孩子別進廚房了,油煙味大。”柳錫明将小碗裏的青椒丢進鍋裏,然後按照菜譜上的方子,一克一克地往裏面加調味料。

見他拿出了做化學實驗般嚴謹的精神,岑清放心地出了廚房。

很快,柳錫明端着三個飯碗出來,“吃飯了。”

三個人在餐桌邊圍坐着,算上岑清來帶的湯一共是四道菜,對于一個廚房小白來說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嘗嘗。”柳錫明期盼地看着他們倆,“好吃嗎?”

“好吃。”岑清實話實說。

“湊合。”段生和不太服氣,大學的時候同是能将雞蛋煎焦的人,為什麽柳錫明如今廚藝突飛猛進,自己就還停滞不前。

柳錫明白了他一眼,“那下回你做。”

段生和一聽,緩緩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有點暈。”

桌上另外兩個人都懶得理一個戲精,自顧自悶頭吃飯。

飯後,柳錫明沒肯讓岑清收拾碗筷,只留了一個擦桌子的活兒給她。

“表妹啊,你擦完桌子把他帶回去吧,我下午要工作,晚上我再去接他。”

“行啊,你回來吃晚飯嗎?”岑清将髒抹布遞給他,随後朝沙發上坐着的人勾勾手,“去穿衣服,一會兒跟我走。”

“他不回來吃晚飯。”段生和慢吞吞地套上羽絨服,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穿鞋。

柳錫明點點頭,“對,我不回來,你們吃。”

“那行吧。”岑清提着段生和的小拎包,裏面有他的水杯和劇本,她覺得自己像個接孩子下學的老母親,還要幫兒子拎着小書包。

到了家,岑清洗了把臉,準備午睡。

今早她吃完早飯後就忙着炖湯去了,這會兒困得眼皮子打架。

“我睡會兒,你自己呆着。”岑清到客廳跟段生和說了一聲,将電視和空調遙控器都找出來給他。

段生和緩緩地放下手裏的劇本,起身看向她,“我也困了。”

岑清眨了眨眼睛,“你也困了?”

家裏只有一間卧室,書房的折疊床許久沒用了需要清理,能睡的也只有沙發了。

沒有讓病人睡沙發的道理,岑清果斷道:“你去房間睡,我睡沙發。”

段生和不答應,二人僵持着。

岑清妥協,知道他們男人多多少少都愛面子,不肯讓女朋友睡沙發也能理解。

“那你睡沙發,反正你昨天下午也是在沙發上睡的。”

段生和還是不樂意,定定地站在那兒,也不說話,也不動。

岑清好歹這麽多年也看了那麽多言情小說,段生和此刻心裏打的什麽算盤她一清二楚。

家裏一張床,死活不肯睡沙發,狗男人心思昭然若揭。

她想了想自己那張兩米寬的大床,反正自己也占不到那麽大的地方,暫時分他一半好像也沒什麽不行……

岑清的有一絲動搖,“你睡覺打呼嗎?”

段生和立刻否認,“不打。”

“前女友說的?”岑清狀似無意地問道。

“哪兒來的前女友?”段生和一挑眉,伸手掐了掐岑清的臉蛋,笑道,“你詐我?”

岑清搖搖頭,她這會兒實在是困得要命,也懶得跟他計較活了27年沒有前女友的事情。

“大學宿舍四個人只有我不打呼,要是實在不行,你就踹我。”段生和跟着她往卧室走,這是他第一次進女孩子的卧室,不同于想象中的粉粉嫩嫩,房間整個裝潢都是冷色調的。

岑清冷哼一聲,“我怕把你腦袋踹成豆腐渣。”

她給段生和拿了睡衣換,又從衣櫃裏拿了新的枕套出來套上。

家裏就一床被子,岑清将被子展開,被子夠大,睡兩個人沒有問題。

岑清将窗簾拉好,然後空調調到合适的溫度,她掀開一側被子鑽進去躺好,“行了,睡吧。”

她探身把床上的一只一米長的趴姿獨角獸放到兩個人中間,嚴肅道:“以此為界限,你一半,我一半。楚河漢界,互不侵擾。”

段生和側躺着,獨角獸的腦袋離他不過十幾厘米。它的腦袋很大很蓬,将段生和的視線堵得嚴嚴實實,一點都看不到另一邊的岑清。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只礙事兒的獨角獸看了好久,遲遲沒有困意。

另一邊,岑清呼吸勻長,已然進入夢鄉。她的手腳無意識地搭在獨角獸身上,将它圈在懷裏。

段生和盯着岑清擱在獨角獸腦袋上的手,小幅度勾起唇角。

他緩緩伸出魔爪,一手抓着岑清的胳膊往上擡,一手拽着獨角獸的腦袋,将獨角獸往自己身邊抽。腿也如法炮制,段生和動作十分輕柔,怕弄醒了岑清。

終于,獨角獸解救成功。

段生和将獨角獸舉到半空中,360無死角地旋轉着将它看了一圈,得出一個結論——太醜。

他作勢将獨角獸往岑清那邊的地上抛,來回醞釀了兩次後,段生和用了力氣,十分自信地将獨角獸脫手。

只見獨角獸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下一秒,它重重地砸在了岑清的腦袋上。

作者有話要說:  縱觀柚子的各個男主,扔毛絨玩具的不少,砸女主腦袋上的老段絕對是獨一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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