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囚四十五天
莺莺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欽容, 可不受控制的, 她滿腦子都是這個男人。
池水拖動着莺莺的雙腳浮動, 裙擺飄飄拂過她的腳踝, 這觸感讓她又憶起了前世。
燥熱的夏日,她不滿欽容将她鎖在金殿中, 于是從湖亭一躍而下, 游到了金殿外面。
她也沒有想到, 從湖水中冒出頭時剛好到了禦花園,風雅水榭中欽容正在同裘郁下棋, 候在他身側的暗衛發現了莺莺,險些把她當成刺客斬殺。
在那種危機關頭,莺莺不僅沒想着去解釋誤會,反而還好奇心滿滿的去看欽容。于是她第一次看到欽容慌了神, 他執在手中的黑子掉在棋盤上, 伴随着悶響站起身喝令暗衛收手。
那次,雖然暗衛收手及時,可莺莺還是受了傷。
她傷的不重, 又因為在湖水中泡的太久,也并未感覺多疼,只是湖面上冒出縷縷紅色的血水看着有些吓人,欽容将她從水裏撈出來時抱得緊緊的, 他單手幫她捂住傷口, 低垂的眼睫一直在顫。
莺莺沒忍住擡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睫, 她窩在他懷中笑得沒心沒肺, 而欽容就用那雙黝黑的眸凝視着她的笑臉,然後用龍袍的袖子擦拭幹她臉上的水漬,俊美的面容比往日蒼白。
雖然欽容那時沒說什麽,可莺莺總覺得,這個男人大概是在意她的。
可如今再想,那份在意又值多重呢?
莺莺不由又想起兆時說的話,心裏就如同生出一根刺,紮的她燥熱難忍渾身都不自在,連帶着前世一些美好的記憶都變得虛假醜惡。
“欽容,我好讨厭你。”莺莺睜着眼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沒有起身,反而用手臂遮在了自己眼睛上。
耳邊窸窣聲響起,欽容并未因莺莺一句話而離開,他蹲在了她的身旁,輕聲問道:“怎麽了?”
莺莺抽了抽鼻子有些想哭,她不想搭理他又覺得不把心裏話說出來難受,就這麽幹捱了一會兒,還是欽容主動問她:“去看過兆時了?”
莺莺還是不看他也不理他,直到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在欽容将手覆在她手背時,她才大力的擡手甩開,坐起身惱怒道:“你別碰我!”
欽容的手被她甩開,寬大的衣袖在風中晃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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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碰你。”他站起身,沒有半分生氣的意思。
莺莺以前最喜歡他溫柔好脾氣的模樣,如今卻覺得他這副模樣下滿是陰謀。
太陽越落越低,漫天紅霞散發着點點金光,莺莺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落霞,出聲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鳳命。”
欽容回答:“是。”
于是莺莺又問:“什麽時候知道的?”
欽容默了片刻,倒也沒藏着掖着,“很早了。”
有多早呢?早到他也沒認真算過。
莺莺因他這句話徹底死心,“所以……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娶我?”
欽容既然都同她攤牌了,那麽想來也不會在這件事上否認,莺莺都已經想好一會兒該如何大罵欽容了,結果等欽容開口後她卻愣住了。
“我娶你,的确是因為你是鳳命,可那又如何呢?”
太陽墜入一半,不遠處的天際暗紅又濃烈。欽容在這片落霞中傾身靠近莺莺,他将手覆在她的臉上很認真凝視着她:“就算你不是鳳命,這結果也不會有變。”
簡單而言,就是莺莺是不是鳳命,他欽容都會娶她。
莺莺怔住了,視線下只有欽容印着餘晖的面容,連帶着他眼睛裏也入了淺光。莺莺迷失在他深黑的瞳眸中,僵着身子往後仰了仰,幹巴巴問:“你什麽意思?”
欽容垂着眼睫笑了笑沒有再回,覆在她臉上的右手後移按在她的後頸,欽容屈膝貼近時,用行動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呼吸共融,莺莺感覺自己柔軟的唇被輕輕咬住,就好似輕飄飄的羽毛撓過,渾身都癢癢的又莫名覺得舒服。太陽徹底落下,伴随着最後一縷陽光消失,莺莺被欽容抱入懷中,他伏在她耳側輕聲:“三哥哥其實很喜歡你。”
早在他得知莺莺的命格前,就喜歡她。
二人最早的那次相遇,懵懂的小姑娘穿着緋紅流蘇的小裙子,脖子上挂着一圈金色鈴铛,抱膝坐在樹下時鈴铛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欽容走近時,看到鈴铛小姑娘睜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目光中寫滿了愉悅驚豔。
見慣了權勢争奪下的人性醜惡,欽容因她過分透亮的眸子停下腳步,然後他看到小姑娘對他張開了手臂,肉嘟嘟的小臉堆滿燦爛的笑容,嚷着要讓他抱。
她明明走得動路,一個人坐在這裏看似可憐兮兮其實玩的很開心,卻在看到他時非要裝着害怕的不行的模樣要他抱。于是他把她抱了起來,小姑娘身上的鈴铛随着她的動作叮叮響動劇烈,欽容低眸就看到小姑娘極燦爛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眨來眨去,完全沒想過去掩飾之前的謊言。
她喊他美人哥哥,窩在他肩膀上用手臂摟住他的脖子,輕輕趴在他耳邊念叨着:“我叫莺莺。”
“是莺莺哦。”
“美人哥哥,千萬不要忘記莺莺。”
這麽多年過去了,欽容還記得莺莺,而他的莺莺卻不要他了。若不是莺莺忽然對他百般抵抗拒絕,他也不會用賜婚這種方式把人綁到自己身邊。
“……”
莺莺幾乎是狼狽逃走。
她推開欽容跑回房間時,只感覺唇上還殘留着他的觸感,溫溫軟軟帶着絲絲涼意,安撫了她燥熱翻湧的情緒。
穿着濕噠噠的裙子撲到榻上,莺莺抱着枕頭滾來滾去,她喚出許久不出聲的系統問:“你說欽容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系統懶洋洋道:【不知道呢,我還沒強大到可以窺探人心。】
莺莺不等嫌棄它,系統話音一轉:【不過我可以感知到宿主的情緒,剛剛你好似很激動哦。】
莺莺被噎,張了張嘴反駁道:“我那是被他吓的!”
系統冷哼一聲顯然不信,它抛出一個很犀利的話題:【先不管欽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人家好歹說心悅你了,那你呢?你喜不喜歡他?】
莺莺後悔了,她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喊系統出來。被系統問的啞口無言,她糾結了好一會兒都沒說出答案。
“喜歡是什麽感覺?”
莺莺把顧淩霄拿出來說事:“活了兩輩子了,我只知道我喜歡哥哥。”
“哥哥受傷了我很擔心,哥哥生我的氣了我也會跟着心情不好,還有我好怕哥哥再離開我,若是他能平平安安,哪怕他這次把裘郁娶回家,我也乖乖的不會再去鬧了。”
莺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對欽容是什麽感覺,她只知道前世哪怕她被鎖入金殿,在害怕欽容的同時對他還是有所依賴。莺莺視人命如草莽,然而她從未想過傷害或殺了欽容。
唯有那一次……
欽容讓她眼睜睜看着顧淩霄死在她面前,她知道這都是她惹得禍,可當她渾渾噩噩昏睡幾日醒來時,卻忽然生出想要殺了他的念頭。
那個時候莺莺才發現,原來在她的心中,哥哥比欽容重要。
【你把你哥哥害死了你會難過,那你親手殺了欽容難道就不會難過?】在感情問題上,系統還不如莺莺懂得多。
莺莺搖了搖頭回了句不知道:“我又沒得手,還被他又折斷了手。”
所以那次她除了憤怒就是疼,壓根就沒想到她殺了欽容後會不會難過。
吃了那麽多次虧,莺莺結合前世與今世的狀況,還是覺得欽容哄騙她的可能性大,所以那日過後她悶在房中許久不出,最終決定還是賭一把,她不願就這麽輕輕松松同欽容成婚,更不願被人當工具搶來搶去。
她開始思考,該如何在不傷害顧家的情況下,讓那紙婚約作廢。
不等她想出主意,皇城那邊有消息傳來,西北邊境湧入大批異族人,經暗查其中大部分是平沙與昊紋兩國士兵,更摻雜小部分暗探。
近年來,邊境幾座城池不時受到平沙人的侵.擾,趁着武成帝在九華行宮避暑期間,近幾日昊紋士兵行事更為嚣張,直接在城中燒殺搶掠,有甚者直接坦露自己是昊紋軍.官的身份。
這些行為與宣戰無疑。
因這一變故,九華行宮的避暑提前結束,除了招宣太後一行人,其餘人随着武成帝匆匆回了皇城。
莺莺在得知這一消息時,連忙詢問系統:“我記得前世平沙聯合昊紋攻打西北邊境時,是在秋末,這次怎會這麽提前?”
系統表現的很平靜:【你重生後的舉動會引起一系列連鎖未知反應,這很正常啊。】
莺莺也沒在意,畢竟戰場這種事同她關系不大,前世西北邊境的戰争也并未影響到她身邊的人,除了……欽容。
一行人說走就走,武成帝當天下了旨,第三日一早他們就踏上了回皇城的馬車。
按照來時那般,莺莺本想鑽到姑母的馬車裏去,欽容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後,他握住她的手道:“去我那吧。”
拒絕的話都到嘴邊了,欽容這時又平靜加了一句:“今日是七日之期。”
随着兆時的事情過去,莺莺的藥盒始終沒有找到。這件事她問過兆時了,兆時很肯定的說他沒有做手腳,雖說他給的香囊能緩解小部分痛苦,但并不能幫莺莺解毒。
莺莺不說話了,這時顧曼如也撩開了簾子,她柔聲勸道:“乖兒就随着太子過去吧,姑母剛好有些不舒服,想一個人休息會兒。”
她姑母哪裏是不舒服,分明就是不愛她了都舍得把她推給別人了!
被欽容牽着手離開時,莺莺委屈的又望了自家姑母一眼,顧曼如忍着笑對她擺了擺手,還不忘囑咐:“乖兒記得聽太子的話。”
大概是莺莺小時候一點也不乖,所以顧曼如平日裏經常喚莺莺‘乖兒’或是‘乖乖’,這一喊就沒改過口,卻只會在顧家人面前才會這般喊她。
如今她當着欽容的面就喊莺莺‘乖兒’,想來是已經把他當成自家人,還帶着隐隐的示好。莺莺聽姑母這樣喊慣了沒聽出問題,而欽容卻是第一次聽到顧皇後喊莺莺乖兒。
指腹無意識摩擦着掌心的小手,莺莺大概是覺得癢了,很快掙開他往前跑了兩步。
先欽容一步上了馬車,随着她推車門的動作檐上玉珠抖動。
欽容腳步放慢,看着莺莺消失的背影默念着‘乖兒’這兩個字,在跟上馬車前,他低聲輕喃:“明明一點也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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