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囚九十七天

“……”

莺莺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遇見欽容算幸運還是不辛, 因為此時剛從宮外回來的欽容, 心情看起來并不算好。

夜晚的風泛着寒意, 她選擇的另一條近路平日裏守備最為森嚴,而今晚大概是因刺客的出現, 所以莺莺一路過的有驚無險還算順利。

避開暗衛, 溜回寝宮脫下夜行衣藏起來,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等莺莺平安縮入榻上時,屋子裏靜悄悄的只餘她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

莺莺手腳冰涼, 縮在被子裏努力平穩着呼吸,她總算聽到系統誇了句:【宿主,厲害了啊。】

遇見欽容讓莺莺爆.發出求生的本能,系統還從未見她動作如此幹脆快速過。

莺莺根本就沒機會回話,很快, 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在房門被推開時,莺莺瑟縮身體抓緊榻下的薄毯,她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鎮定,聽到靠近的腳步聲。

微弱的窸窣過後, 莺莺感覺床榻下陷。欽容在上榻後習慣性将莺莺摟入懷中, 入手卻是一片冰涼。

同一時間, 莺莺在滾入欽容溫暖的懷中, 才知自己身上有多涼, 不受控制哆嗦了一下, 她感覺懷抱收緊了幾分,有溫熱的呼吸撲到她的臉頰上。

【宿主,欽容正在低頭看你。】

【別怪我沒提醒你哦,他好像看出你是在裝睡了。】

在黑暗的環境中,莺莺雖然看不到欽容,但聽到系統的提醒後,好似感受到欽容落在她臉頰上的視線。心裏咯噔一下,不等莺莺做出反應,耳邊忽然想起欽容的聲音,他覆在她耳畔道:“莺莺身上怎麽這麽涼?”

……他發現她是醒着的了?!

莺莺睫毛一顫,随着欽容的話音睜開眼睛。房內無燭光,借着微弱的月光莺莺看到欽容模糊的側臉,裝出剛剛睡醒的模樣,她埋頭在欽容懷中輕蹭,軟着聲音問:“三哥哥怎麽知道莺莺是醒着的呀。”

不給欽容說話的機會,她含糊着聲音好似随時都能睡去,自言自語道:“三哥哥不在,莺莺睡得好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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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莺莺做了一個噩夢,夢到姑母不要莺莺了。”

“不只是她不要莺莺了,就連三哥哥也不要莺莺了,夢裏白茫茫的世界裏只剩下莺莺一人,也不知道是被誰推入了寒潭裏,裏面好冷好可怕……”

随口胡編着噩夢,莺莺其實是在暗示欽容自己身上為什麽會這麽冷。向來不會說謊又不懂掩飾情緒的她,這會兒演技真的就連自己都要騙過去,她問着欽容:“三哥哥你說這夢是什麽意思呀?”

“是姑母要出事了嗎?”

“還是我自己……”後面的幾個字還沒吐出,欽容就将手抵在她的唇瓣上。

他‘噓’了一聲,低聲打斷她的話:“不準胡說。”

莺莺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模糊的俊容,好似比剛才清醒了不少。

也不知道欽容有沒有察覺到問題,總之他沒再追問剛才的問題。莺莺心下放松,勾住欽容的脖子在他唇瓣上親了一口,欽容安撫拍了拍她的後背:“快睡罷。”

“這次三哥哥陪你睡,莺莺可不要再做噩夢了。”

莺莺奔波了一晚上也是真的累了,輕輕應了聲,她意識逐漸模糊,被欽容摟着很快睡去。

因為心中還藏着事,莺莺并沒有睡太久。等她醒來時,身側的人又沒了蹤影,她坐在榻上發了會呆,還在想着昨晚的事情。

昨夜的博遠究竟是不是孔維?

姑母和博遠口中慘死在荒野的闵化又是誰?他同姑母又是什麽關系?

一串串的疑惑得不到答案,莺莺不由有些頭疼,就在這時曉黛和翠兒聽到屋內的聲響,端着托盤進來伺候莺莺梳洗。莺莺還記得昨晚宮裏鬧出的動靜,擔心博遠被抓牽連到姑母,莺莺故作随意問道:“近來宮裏可有什麽鬧熱事?”

曉黛不如翠兒在宮裏待的久,翠兒見曉黛搖頭,就開口回道:“奴婢倒是知道一些。”

莺莺打了個哈欠:“那講來聽聽。”

“……”翠兒不知莺莺心中所想,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戳到點子上。她先是講了幾個妃嫔間的趣事,見莺莺沒什麽興趣,她靈機一動想到個同太子殿下有關的事。

“對了!”

翠兒說道:“娘娘昨晚休息的早可能不知道,奴婢聽說昨晚宮裏鬧了刺客呢。那刺客也是倒黴,出宮時剛好遇上了回宮的太子殿下,幾人打了個照面,還好太子殿下身邊帶了左竹和右揚,出手打傷了他。”

莺莺提起了興趣,她連忙追問:“然後呢?那刺客抓到了嗎?”

翠兒正等着莺莺關心太子殿下呢,沒想到她最先問起的是刺客。想好的話又吞回肚子裏,翠兒搖了搖頭,“并未,那刺客狡猾的很,禁衛軍查了一夜都沒查到他的蹤跡,這會兒正在殿下書房外跪着呢。”

“該罰,竟然連個刺客都抓不住,那以後真出了事可怎麽了得。”莺莺嘴上說着認同的話,心裏卻慶幸着那群禁衛軍還好沒抓到人。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事情,莺莺沒一會兒就揮退了曉黛和翠兒。她獨自待在房中沉思,皺着眉問系統:“你說……昨晚的博遠會不會是孔維?”

系統回道:【001號給的資料中并未有相關提示。】

莺莺煩躁揉了揉臉頰,她發現眼下博遠和闵化的身份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莺莺昨晚探知到的消息,她的姑母并未想要放棄報複武成帝,而且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回想着自己昨晚聽到的對話,莺莺看得出姑母對武成帝恨極了,正迷茫不知該如何勸阻姑母放棄複仇,莺莺腦海一閃忽然想起一個法子。

“系統!”她急急問道:“你說任務是阻止姑母對陛下複仇對吧?”

【對。】

“那若是姑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死,那她不就不用複仇了?”

莺莺腦子轉的慢,先前一直忽略了系統給她的提示。從昨晚她偷聽到的可以發現,姑母和博遠都不知那孩子沒死的事情,那她若是把那孩子找出來讓姑母同她見一面,那姑母不就不那麽恨陛下了?

系統默了會道:【你說的不錯,但問題是你要去哪兒找這個孩子?】

莺莺皺了皺眉:“既然你都知道那孩子沒死,就不知道那孩子現在在哪兒嗎?”

【不知道。】

系統嘆了口氣:【目前我只能探測出那孩子還活着,卻不知她在哪裏。】

莺莺也沒氣餒,比起之前的無頭蒼蠅亂飛,至少現在的她有了目标和方向,“那我們就去把她找出來。”

不提顧氏嫡女的身份,莺莺如今還是手握權勢的太子妃,系統咦了聲很是輕蔑:【就你?太子妃?到底是你有權有勢還是欽容有權有勢?】

“有什麽區別嗎?”莺莺臉皮很厚,“三哥哥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前世就是如此,在沒被鎖入金殿時,莺莺常借着欽容手底下的人橫行皇城,打砸搶是常有的事。

不過前世莺莺都是讓欽容的人陪自己胡鬧,而這次她是有正事要做。想到此次的事情牽扯到的是姑母和武成帝,莺莺猶豫了番問:“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三哥哥嗎?”

若只是幫姑母找孩子,莺莺會毫不猶豫找欽容幫忙,麻煩的是這件事還與武成帝有關。說來活了兩輩子了,莺莺至今都看不透欽容對他父皇到底是什麽态度。

要說尊敬喜愛,然而得知武成帝被‘孔維’害死時,欽容竟直接讓顧淩霄把人就地斬殺,以他的性子絕不該如此輕松了事。

可要說沒有感情,在武成帝重病卧床期間,欽容日日過去照看疲憊不堪,不僅沒有趁機逼宮上位,反而還下令殺了幾名無用的禦醫。

莺莺本人對武成帝的感情并不深,尤其是得知他害過姑母之後,如今她怕的是欽容對他父皇的感情,擔心他發現姑母對武成帝下毒的事,再反過來對姑母出手。

系統是不建議莺莺把這件事告訴欽容的,然而這件事關系太大,莺莺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若莺莺什麽都不同他說,難保欽容自己發現問題,這樣會更難辦。

莺莺想明白後,出了寝宮往書房走。

遠遠的,她就看到幾名身穿铠甲的禁衛軍跪在房外。外面天寒地凍,這群人就算臉色蒼白都跪立着一動不動,莺莺見到他們忽然就生出一些愧疚感,快步經過他們推開了書房的大門。

“三哥哥……”

莺莺來的不巧,她進屋後才發現屋內還有裘郁幾人,他們圍在桌邊似在商讨着什麽,聽到推門聲集體擡頭。

莺莺臉上的笑容僵在臉上,她進屋的腳步頓住,反應過來後結結巴巴道:“你們都在啊……”

“那、那我等會兒再過來好了。”

正要出去,被圍擋在書桌後的男人低悅開口:“不用出去,莺莺在旁邊坐着就好。”

随着這道聲音一出,擋在書桌旁的幾人很自覺往旁邊靠去,很快,書桌後露出欽容俊美的面容,他手撐在桌面支着下巴,漂亮漆黑的眸子正溫柔望着她。

“很快就說完了,不會讓你等太久。”

莺莺看了眼窗邊的美人榻,自從她來過書房後,旁側的案幾上總會擺些零食糕點。要是以往,莺莺定會坐在一旁邊吃邊等,不過等靠近後她臨時改變主意,去了書房角落的小書桌那兒坐着。

這是欽容為了方便她練字特意支的。

“你們說你們的,我就在這兒練字,不會打擾你們。”見顧爹爹不在這幾人中,莺莺放松不少,拿起筆小聲說了句。

大概也是見慣了欽容縱容莺莺,幾人面不改色很快又商讨起剛才的事情。莺莺本無意去聽,但在聽到‘兆時’二字時還是不由擡起了頭,欽容察覺到後側頭望了過來,莺莺趕緊又垂下目光。

裘郁說:“陛下這個時候有意召安平王回來,臣覺得不得不防。”

另一人冷哼聲道:“陛下這還沒決定把安平王召回來呢,五皇子和八皇子那邊已經準備迎接了,二皇子可氣壞了。”

從兒時起,五皇子和八皇子就同兆時關系好,前世兆時倒臺後,他們二人也很快不知去向。二皇子是不屬于欽容黨與兆時黨的第三方,只是慶王爺死後,他已經徹底失勢翻不起身。

莺莺暗暗聽了會兒,這才知近日武成帝龍體欠安,已經幾日罷朝不理朝政。雖然禦醫嘴上說着無事,但武成帝敏感多疑,大概是察覺到問題怕欽容借機出手,所以才想把離開的兆時召回皇城,想要讓他們互相牽制。

算起來,兆時也已經離宮半年多了,莺莺至今還記得曉黛給她帶回來的信。

想起這個名字,莺莺心中無端一疼,她心思恍惚在紙上寫着字,都不知道裘郁他們是何時離開的。

“等久了嗎?”直到欽容走到身後,莺莺才發現這房中只剩他們二人。

自身後把人擁住,欽容将手臂撐到她面前的書桌上,有微涼的發垂落在莺莺臉頰,欽容低頭望向桌面笑道:“讓三哥哥看看莺莺的字有沒有長進。”

莺莺随着欽容的目光往紙上看,在看清紙上寫的字時驚得沒握穩手中的筆,不知何時,她竟在紙上寫了兆時二字!

“三哥哥……”莺莺有些慌了,伸手捂住紙上的字跡,她連忙回頭去看他。

然而欽容已經看清紙面上的字,他的神情淡淡相較于之間平了些,拂開莺莺的手定定望着紙上的二字,他輕飄飄問:“莺莺是想兆時了?”

莺莺搖了搖頭,她抓住欽容的手解釋:“我剛剛亂寫的,真的不是有意的。”

欽容任由她抓着,近距離下他身上清清淡淡的雅香與墨香融合,特別的好聞。此時就是這好聞的氣息将莺莺完全包裹,莺莺被欽容擁在懷中坐也不是離開也不對,握着毛筆的右手被欽容抓住。

“放松。”感受到懷中的僵硬,欽容拍了拍莺莺的手示意她放松。

他向來将情緒隐藏的很好,讓莺莺根本無法摸透他的想法。如同木偶般被欽容握着手寫了幾個字,很快紙面上又落了‘兆時’二字,比之剛剛兩字力透紙背、筆勢藏鋒,莺莺無端在這二字中看出殺意。

“莺莺想讓兆時回來嗎?”細細端詳寫好的字,欽容摩擦着莺莺的手背。

莺莺剛才聽得了不少信息,自然知如今的皇城是龍潭虎穴,兆時的回來反而會掀起新的戰局。

“我不想。”她實話實說,比起朝堂紛争,莺莺更希望兆時留在落安,好好當他的閑散王爺。

欽容聞言低低笑了兩聲,他用下巴輕輕蹭過莺莺的臉頰,帶着幾分笑意道:“他回來不好麽?兆時回來了,就有人陪着莺莺玩了。”

真正算起來,莺莺雖然看上了欽容的臉總愛糾纏着他,但她從小其實是和兆時關系最好、最親近。

聽到欽容的問話,莺莺鼓了鼓腮幫有些不開心,是為了安撫欽容也是說的實話,她悶悶道:“我才不要再和他玩,三哥哥是忘了兆時去了落安後怎麽對待我的嗎?”

又怎麽可能不傷心,雖然那封信已經撕毀了,但上面的字字句句她依舊記得清晰。

是兆時不準她再糾纏他的,也是兆時先厭惡嫌棄了她,如今二人站在對立面上,就算兆時不做出這些事情,二人也很難再回到最初。

看到莺莺臉上的落寞,欽容松開她的手擡起她的下巴,視線相對中他的語調緩和,“如此,那三哥哥就算殺了他,莺莺也不會心疼的對嗎?”

莺莺在聽到‘殺’字時不由睜大了眼睛,嘴上說不出違心的話,因為她很清楚欽容并不只是同她說笑。

喉嚨有些發澀,莺莺澀聲喊着他:“三哥哥……”

欽容已經從她的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唇邊彎起很淺的笑容,他沒再為難她,“怕什麽,三哥哥不過是随口問問。”

将人從椅子上抱起來,欽容沒再追究莺莺寫了兆時的名字。走到美人榻邊,欽容坐下讓莺莺坐在了自己腿上,他摟着人輕輕吻了起來,莺莺抓上他的衣袖沒有反抗,被動承受着這個還算溫柔的吻。

“餓嗎?”吻過後,欽容拿起桌邊的糕點遞到莺莺唇邊。

雖然嘴上說着不餓,但莺莺還是張口含住了那塊糕點。甜膩膩的奶香在口.齒間流轉,是她平日裏最喜歡的味道。

又被欽容喂了幾塊後,莺莺想起自己身上的正事,“莺莺過來是有事同三哥哥說的。”

并沒有把姑母的事完全告訴欽容,莺莺只是說:“這些日姑母心情不好,總是夢到她那早夭的孩子,可能是受她的影響,昨晚莺莺沒夢到了姑母的孩子。”

“三哥哥還記得莺莺昨晚做的噩夢嗎?”有了昨晚的鋪墊,莺莺很多話自然順出:“夢裏姑母之所以不要我,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孩子沒死,只顧着寵她就不在意我了。”

莺莺也不是想騙欽容,只是若是實話實話,她無法向欽容解釋自己從何得知姑母的孩子沒死。總之她也是要尋人,索性不如直接告訴欽容她想做什麽,至于起因,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欽容聽完後問:“莺莺想查當年之事?”

莺莺點頭:“我想知道當年姑母生産時,都有誰在裏面都做了什麽。姑母一直夢到那個孩子,我想她應該也是覺得她還活着。”

欽容略微沉思,“莺莺也覺得她還活着?”

“不管是生是死,總要求個明明白白。”

這畢竟涉及到皇家子嗣,尤其還是皇後的孩子。莺莺很清楚,若是這件事查不出問題也就算了,真要查出什麽事,将會掀起一陣大風波。

原以為欽容不會輕易答應,而他在聽完莺莺的想法後卻輕易點了頭:“好,既然莺莺想查,那一會兒我讓右揚去宗人府調卷宗。”

“只是此事不宜張揚,莺莺一切行動都要同三哥哥商量,絕不能獨自行事。”

莺莺明白,這件事畢竟與武成帝有關,就算欽容不說,她也會小心翼翼不讓武成帝察覺。

武成帝身子虛後,欽容每天要處理的瑣事也更多,見他桌上還有一摞奏折沒有處理,莺莺沒再打擾,只是在臨走時求了句:“外面這麽冷,三哥哥可以讓那群禦林軍回去嗎?”

欽容已經回到了桌後,他坐在椅上翻閱着手中的折子,聞言略驚訝擡眸,“莺莺心疼他們了?”

莺莺自然不能說是因為愧疚,她‘啊’了聲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莺莺是在為三哥哥的名聲着想,外面可都說太子殿下溫潤好脾氣呢。”

的确有為欽容的名聲做考慮,更重要的事如今罰也罰了,想來那群人也在外面跪了整日。

只是莺莺并不知道,欽容所有的溫柔好脾氣都只留給她。

等莺莺離開後,欽容看了會兒折子忽然喚:“右揚。”

站起身重回角落的小書桌,他拿起剛剛莺莺練字的那張紙一點點揉碎,“既然太子妃替他們求了情,那孤就饒他們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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