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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腳下的水流。這水流不似婆婆的那般文靜,卻有幾分洶湧,繞着圓圈不停地快速流動,只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水圈往海面上移動,劃出一道向下的弧線後落入海中。雖然水圈內沒有風,往外也什麽都看不到,但大家都能感覺到它在以超乎尋常的速度移動着。
“要多久能到啊!”一片沉默中紫衣開口打破了安靜。
白翊手輕輕一揮,左側的水流被劃開,形成一個出口。“到了。”她輕聲說到,看向下方。
一席人靠了過去,看向下方,只是一片茫茫大海。
“啊嘞,那兒不是邑島群嗎?”音皇看向遠方。
其他人也看了過去。
“還真是。”花棘眯了眯眼。
“這一下的功夫我們就到邑島群了?”紫衣實力展現出一臉懵的表情。
“厲害!”亭梓窘迫地笑道。
“是啊,夠神奇的。我還沒來過這裏呢!”青淺附和。
“我們倒是來過很多次了。”音珞看着遠處熟悉的景象。
其他人齊齊看向姐弟兩人,臉上滿是疑惑和懷疑。繁族來邑島很多次?
“先不說這些。你們要去的地方就在正下方。”萦姨說到。
“可是下面什麽也沒有啊!我們不會是要跳海吧?”亭梓張大嘴巴。
“确實是到海裏去,而且是海底。不過放心,我會把你們安全送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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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冒險!有意思。”亭梓瞪圓了小眼睛,一臉的興奮。
“記住我之前說的話。只要裏面的世界一崩塌,你們就往上方最亮的地方逃。無論在裏面發生了什麽,出來就往我這裏來。記住了嗎?”萦姨再次叮囑。
“嗯。”大家點頭。
“好,你們現在都完全虛化吧!”她看向衆人。
所有人垂眸凝神,幾秒鐘的時間裏先後完成了虛化。
塵嚣左耳後的三點黑痣一瞬連在了一起,在基礎線條上顯現出嚎叫的狼頭圖案。身上的灰色随即加深了顏色,深灰色的眼眸裏盡顯冷漠和狂野。露出的皮膚明顯變了顏色,更深且更有獸性,仿佛能看到皮膚下血管裏奔湧流動的熱血。
花棘身上的紅豔加深,暗紅色的眼眸充滿魔性。紫衣的蝙蝠翅膀閃現了一秒後褪了回去,豎起的尖耳微微縮小。
亭梓手上的小蛇探出後原地爬入她的皮膚,身上的蛇鱗消失,豎長的眼珠顯得詭異,嘴唇上沒了血色。青淺額頭上的孔雀圖案隐去,雙眼眼角嵌出兩條未開屏的孔雀尾巴,延向後方。手臂和背後探出短而密的棘刺,随即消失。
音皇的眼眸閃現出向日葵般的金黃,仿佛裏面有一個光源,讓她的眼睛閃爍着常人沒有的光芒。右手臂上的環形樹藤扭動着消失了。音珞的狐貍眼上挑得更為明顯,淡青色的眼眸變得更加的透亮,夾雜着妖魅,好似只要多看幾眼,就會被吸進去。
七人同時虛化的場景既有幾分壯觀,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形态變化而略顯詭異。一眼看過去竟有幾分诙諧。不像軍隊裏同種系別的人放在一起訓練,倒像是搭配起來實戰應敵和執行任務的小分組,只是幾人的能力沒有明顯的互補性,彼此之間也沒什麽默契罷了。
“我這就送你們下去。記住了,虛化的形态要一直維持到出來為止。”空萦凝神道。
衆人點頭表示明白。萦姨和白翊躍出水圈,出口四周的水流沖了上來,重新封閉了圓形水圈。虛化後的幾人嚴陣以待,表情肅然。水圈開始下沉,速度越來越快,最後沖進結界時受到很強的阻力,速度完全慢了下來,幾近停止。水圈抖動起來,七人紛紛踏空氣而立,防止受到水圈的影響。
水圈緩慢下沉,在進入時一點點融入了結界。水圈下方完全消失,衆人低頭看向腳下雲霧缭繞的大地。正如萦姨所說,空氣中有很明顯的裂痕,整個空間碎成了六段,使得下方的大地也像是被割裂了一樣。
“這是邑島群。”音皇看着下方說到。
“假的?”紫衣回話。
“都說是幻境啰!”亭梓挑眉。
“海底的幻境?這麽神奇。”青淺也有些愣神。
“萦姨跟你說過進來會這樣嗎?”花棘看向塵嚣。
“沒有。”塵嚣看向她。
“那麽問題來了。”花棘看向腳下,“一會兒水圈完全消失了,咱們該往哪裏去?”
“既然萦姨沒有交代,應該會很明顯的吧?”音珞十分不确定地挑了挑眉。
“哎,萦姨也上了年紀了,說不定忘了。”音皇幹笑一聲。
“你別吓我。”紫衣皺眉。
“靜觀其變,大家都做好準備。”塵嚣也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腳下。
其他人點頭。
水圈完全融入結界之時,圓形的保護膜消失。衆人踏着空氣站立高空,輕功較弱的紫衣展開虛化翅膀,和獸化時相比更小巧靈活得多。
下方奔騰的江河蜿蜒流轉,動靜響徹天際。衆人正望洋興嘆,突然一陣狂風大作,将七人卷向下方。淩亂的幾人發現那股風并沒有傷害力,只是将他們往群島邊上的一個小島帶去而已。
“啊,太他媽壯觀了!”紫衣突然大叫到。
下方的風景漸漸變得清晰,距離也越來越近。蔥郁一片的小島從中間被分成兩半,海水從一側流入,徑直穿過。那斷崖鬼斧神工,兩側陡峭地筆直而對,從上方看十分奇異。洶湧的海水在流經峽谷時往兩側掠奪了更多的土地,河流中間留下大大小小的綠色淺灘。島嶼左側一條清澈的河流奔湧而來,墜落懸崖,形成一個巨大的瀑布,落下後水花飛濺,飄上高空,在峽谷上空形成一道巨大的七色彩虹。
“這是彩虹島!只是跟現在完全不一樣!島上還沒有人。”音皇驚呼。
“那就是彩虹大瀑布?”音珞皺眉。
“對呀!比現在漂亮壯觀十倍好吧!”音皇大呼。
“還真是!”花棘贊同到。
“你派任務來過這裏?不是一般都在主島上嗎?”亭梓開口。
“來都來了,我怎麽可能不出來溜一圈。”花棘奸笑。
“我就知道……”紫衣冷眼看向她,花棘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你來過嗎塵統帥?”花棘扭頭看向塵嚣,打趣地問到。
“像你說的,來都來了,怎麽可能不出來溜一圈。”塵嚣一臉淡然地答道,一直擡頭看着上空。
“怎麽了?”花棘也擡頭,不禁訝異地張開嘴。
其餘人跟着仰頭。
“天空好藍!”紫衣贊嘆到。
“這不是重點。”花棘回話。
“我也覺得哪裏很奇怪……”亭梓蹙起眉頭。
“邑島群周圍沒有結界!”音珞同樣眉頭一蹙。
所有人都訝異地看着一片蔚藍的天空。“這麽說,這是‘大災難’之前!”音皇不敢相信地看着上空。
“沒錯。”塵嚣灰色的眼眸裏印出那片沒有絲毫焦灼之氣的天空,一片舒暢。
感嘆了一番的青淺将視線移回下方,看到一個人影。
“誰說沒人了?那兒不是人嗎?”青淺指向瀑布對面的懸崖後方,一行人将視線集中過去。
一身黑色的修身便服,黑色的長發全部束起,黑色發帶繞系其上,随着黑發随風揚起。崖頂上,一個身形傲然的男子筆直站立,腰間配着一把細長的劍,劍鞘是黑身龍紋,刀柄上雙龍擡頭。不知是不是一襲黑色的緣故,他一身的中正之氣,站在人間最壯闊的風景前也絲毫不顯渺小,氣魄比那大瀑布還更甚幾分。
“看着像是上上品。”亭梓賊笑。
“同意。”青淺和音皇異口同聲。
花棘頭一偏,眉頭一皺。“難道只有我覺得……”她頓了頓,“他的身形和氣質,都很像塵統帥嗎?”她扭頭看向塵嚣。
其他人一愣,眨巴着眼睛看向塵嚣,上下打量。
塵嚣眉頭微蹙,輕咳了一聲。“我沒覺得。”
距離越來越近,七人從那人的身後刮向峽谷中央。視線逐漸移到他的側面,然後一點點向前。幾個女人向左偏着身歪着頭,滿臉期待地盯着崖頂的人。幾人到達峽谷中央,刮送他們的風停下,那人的臉也完全清晰了。
大家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紫衣和亭梓張大了嘴巴。
音珞饒有趣味地看向塵嚣,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塵嚣淡然的臉上亦閃過一絲訝異。
“這不就是你嘛!”音皇首先開口,看向塵嚣。
回憶幻境:初遇
崖頂的身影挺拔而立。黑濃的眉毛整齊排列,眉毛前端較其他人更往下些,筆直向後揚起了十分的英氣。眼睛不大不小,雙眼皮,眼睛前端的括角線條向下前方延伸,眼角微微上揚,略有幾分狐貍眼的味道,卻無半點妖媚。黑色的眼眸看上去正直耿忠,漂亮的卧蠶被眼睛下方細窄的一道黑影塗染。精致高挺的鼻梁下方一張溫柔的嘴,嘴唇略薄。略黑的皮膚再為他添上了幾許英氣,正面看過去便感覺到一股襲人的氣魄。
一時間所有視線都集中在塵嚣身上,他略不自然地蹙起眉頭。“景色這麽好,別把視線浪費在我身上。”
“現在誰還管風景啊……”亭梓蹙起眉頭,再現了喜感的八字眉。
“黑色的頭發?”青淺疑惑地看着崖頂的人,“有這麽黑的嗎?”
“眼睛……也是黑色。”紫衣觀察了許久後補充到。
“有這樣的?”花棘挑眉。
“哎,怎麽可能。”音皇一臉不相信的笑容。
“我看過邑島的野史。傳說是有這麽一族,只是‘大災難’的時候被滅族了。我記得……”音珞搜羅着記憶。
“孤族。”塵嚣脫口而出,面無表情。
“對!”音珞一臉肯定地打了個響指。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個除了色系以外,一切都與塵嚣別無二致的男人。
要說還有哪裏不一樣……
花棘瞟了一眼旁邊的塵嚣。
感覺上,還是有點兒區別的。好似,更……
微妙的氣氛中,一席人後知後覺地發現風早已停了,而他們仍然停在半空。眼前就是俯沖直下的飛流,水花四濺卻沒有一點滴到他們身上。
“看來還真是虛幻的。”音皇看着眼前紛飛的水花,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未必。”順着崖頂那人突然凝重的視線轉頭看去的音珞揚起嘴角,轉身追随遠方順着河流漂來的一抹海藍。
另外幾人好奇地轉身,順着音珞的視線找去。
看不到盡頭的河流前方一抹藍色不斷靠近。那身影漂在河面上,順流而來。距離拉近,她的身形變得清晰。一頭海藍色的長發四散漂在水中,雙眼平和地閉着,只顯出一條狹長的線條。虛幻的臉美過天神,只是太過虛幻而感覺難以記住。一絲未挂的上身被四處漂動的長發遮住,不時從發隙中露出幾許白皙。被長發遮去大半的下半身隐隐露出反射着陽光的藍色鱗片,在略有波光的河面上一閃一閃地,尤為刺眼。
那身影快速靠近崖邊。
那個歷經無數戰場厮殺的男人,在看到這匪夷所思的景象時也慌了神。他眉頭緊蹙,想辨出眼前所見的真僞,卻不得果。眼看那人影就要到達瀑布邊緣,他臉上的慌亂愈發明顯。
這條河不是淡水,下方更是實打實的海水。
他腳步躊躇,飄飛到身上的水汽已讓他感覺不适。
水流在下落前變得湍急,她的長發卻沒有因為急流而有所變化,仍然只是輕柔地四散漂動着。
對面的男人腳已踏至崖邊,幾顆小碎石滑落。
藍色的身影到達下落邊緣,随着河流,頭朝下墜落下去。藍發飄飛風中,露出她潔白的肩膀和雙手。随意放在左側的左手上,暗黑色幾乎盈滿整片指甲。那黑色微微隆起,攀附在指甲上,往指甲根部延伸,只是還未蔓到,所以指甲根部白色的月牙處還保留着原來的顏色。
那身影一落下,對面的男子便一躍,朝着她快速移動而去。她還未落下一半,他便從水流裏将她抱出,只是一瞬,浸到水中的手上便快速蔓延開密密麻麻的紅點。他的牙根微微用力,臉上的神情變得吃力。
本已難以集中,哪知那女子突然睜了眼,一臉訝異地看着他。他低頭确認的剎那,一陣風襲來,剛好将她胸前的長發揚起。那男子臉色一變,心神一亂,腳底一滑,兩人雙雙落下,墜入峽谷底下的河中。
七人随着場景的變化自動移動位置,此時來到了兩人落下的地方。
“人呢?”紫衣盯着水面。
“馬上就出來了吧!”青淺回答。
“那個女的長得……簡直不是言語能形容的。”紫衣一臉的豔羨。
“又不是沒見過。”花棘冷笑。
紫衣一臉懵。“什麽時候見過?”
花棘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她。“剛才啊!”
“哪個剛才?”紫衣皺眉,一臉疑惑。
花棘翻了個白眼。“在城堡裏的時候啊!”
“什麽時候?”紫衣皺起眉頭,用力地回憶。
“你不是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嘛?我不拉着你你都要跳下去救人了!”
“誰?”紫衣眉頭皺得更深了。
花棘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跟塵統帥一個房裏那個啊!”
塵嚣微微蹙眉,臉上掠過一絲窘态。
紫衣滿臉疑惑。“不是一個人啊!那個女的長得很普通!”紫衣大聲說到,回憶之後臉上漸漸失了信心,然後變得心虛。“雖然,她長什麽樣我也不太記得了……”
花棘剛想嘲諷她,卻欲言又止,皺起眉頭。奇怪,雖然覺得是一個人,怎麽我也記不清了,她的臉。她看向音皇和音珞。“剛才那個女的,是你們媽吧?”
姐弟兩人四目相對,而後齊齊将頭歪向右邊。
“是,吧?是嗎?”音皇一臉尴尬地看向音珞。
音珞眉頭緊蹙,眨巴着一雙妖魅的眼睛。“說實話,我從小,就記不住咱媽的長相。奇怪的是,一看到吧,就知道是她。不過剛才那女的……”音珞抿抿嘴,“說像是有點像,但沒有那種一看就覺得是咱媽的感覺。”
“你們到底是靠什麽來認人的啊?”亭梓一臉嫌棄地吐槽到。
“沒有,其他人我記得很清楚。就唯獨咱媽……其實這個問題我也疑惑了很久,小時候好像還問過咱爸。”音皇思索着。
“爸怎麽說?”音珞看向她。
“說因為咱媽是仙女……”音皇一臉無奈地皺起眉頭。
音珞大笑。一陣水聲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拉回。
藍發女子摟着昏過去的男人躍出水面,魚尾在半空輕輕一擺,一瞬便移到岸邊。一出水,那女子身上的水便像蒸發一般地消失了,只有男人全身濕透,水珠滴滴答答地墜落。她輕輕地将男子放到地上,左手扶着他的頭,下身的魚尾幻化成人腿。她略顯笨拙地将腿擺直,将男子的頭搭到一雙白皙纖長的腿上。
此時的男子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紅點,臉上也沒有幸免。他的臉色很差,看上去呼吸得十分不順暢。眉頭緊蹙,一副就要窒息的樣子。
藍發女子一臉的疑惑,疑惑中又夾着幾分愉悅和興致。她将左手放到他的胸口,将水流注入他的體內,然後訝異地微微張嘴。
“空萦。”她輕聲喚到。
一股水流從她的胸口流出,馬上在她前方幻出人形。黑色的長發,漂亮的臉蛋,窈窕的身材,一身黑色的長袍。長發被簡潔地盤到後方,上面插着一支簡單的木簪。
“王。”她微微鞠躬,淡藍的眼眸裏滿是忠誠。
“我說過不要這麽叫我。”藍發女子沒有擡頭,只是擦着男子臉上的水珠。
“我寄居你身,你賜我性命,我自然奉你為王。歷代都是如此,王上何必在意。”
女子輕嘆,不再反駁。“他就是你口中的弑神者?”
“王上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且未顯形他便能看到,未現身他便能碰到,是弑神者無疑。”
女子輕哼一聲,饒有興趣地挑挑眉。“所以碰到海水就被侵蝕……如何救他?”
“空萦不知。”
“你有你們一族所有的記憶,怎會不知?”女子擡頭,淡然的臉上有不容置疑的霸氣。
“王上通上古,知未來,世間一切皆孕于體內。王上都不知,我豈會知道。”
女子輕嘆一聲,眼神稍顯淩厲。“你明知我歸原前沒有我族的記憶,還如此敷衍我,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奉我為王嗎?”
空萦眉頭微蹙,不敢擡頭。
“他若想誅我,我自會先殺了他。你只要把法子說來便是。”她的眼神恢複了淡然。
“是。”空萦擡起頭。“毒亦是藥。王上只要用淡水幫他沖洗皮膚即可。他自會慢慢醒來。”
“原是如此。”藍發女子低下頭,手心流出另一股水流,瞬間流遍男子的全身。幾遍下來,男子身上的紅點淡去很多。藍發女子嘴角微揚。
“王上。”空萦喚到。
“何事?”她的視線依舊停留在他的臉上。
“既已救他性命,可否即刻離開。”空萦小心地說到。
“空萦你在怕什麽?”藍發女子擡眼。“難道你覺得他醒來便會誅殺我?”
“空萦并非此意。”空萦低下頭。“只是于弑神者,終是避之為上。王上知空萦一心為主。若是等他醒來見了面,因緣多生枝節,恐生變數。王上知道,護神族族訓第一條便是:遇弑神者,誅之。空萦知王上不會允我如此,所以只能求王上離開,避了這因緣。”
藍發女子看着誠懇的空萦。“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本是自然,有何可懼?自天地現世,這衆人口中所說的弑神者便應時而生,他本就是這世界的一部分,只是與我族相克,被世人取了這麽個名兒罷了。這與他自身的存在和他存在的意義,毫無關系。就連你口中的護神族,也是你族人應着世人對我們的稱呼取的,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你那族訓,就更不用說了,明不了什麽。”
“滄海桑田,億萬年過去了,世人在這無盡的歲月裏探尋我族的痕跡,也才縷出幾絲,且知之者甚少,大多不過是毫無根據的傳說。而我族,仍是延續至今。人喜尋根,但人生而有欲。你與其擔心這一身正氣的弑神者,倒不如好好盯着那些追尋我族蹤跡億萬年且充滿私欲的人族。”
她見空萦頭低得更甚,表情柔和了許多。“無論是海神,還是弑神者,均是世人所造之詞。我們應時而生,難免被人類影響幾分。但空萦莫要忘了,我們既存在,也不存在。且從萬物之源産生開始,便載着這片天地。誅殺我,便是自毀。”
“所謂‘弑神者’,孕于天地,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之所以有這樣的存在,是因為我族雖無心,卻可能失心,而一旦失心,這世界便要亡。以其命為價,誅殺了天地母體,這世界便會徹底毀滅一次,然後重生。只是那時的世界,不再有母體的包容和孕育,自然而生,順勢而亡,不再是一個循環不息的永生體。”
“萬物本是如此,一個偶然,一片砂礫,便可能生出一個世界。再一個偶然,一次錯軌,便可能滅亡。大抵不過如此。只是這萬生萬物……無論如何活着,遭此劫難,終是無辜……弑神者更甚,你以為他如何能誅得了我?那是要以誅心為代價的……”
她輕嘆一聲。“你我相伴千年,你說的話,我自是要聽,但也不能全聽。”
她低頭看向身下的男子,思索片刻。“你看如此可好?這島上到處是人,說是,都是他的部下。因我看不到他身上的元體,故而也不知,那些人何時能找到他。我在此照看他,若是他的部下先找來,将他帶走,我絕不跟上。如此一來,我便再找不到他。但,若是他先醒來……”藍發女子嘴角微揚,“你便不能阻我。”
空萦看向一臉從容的王上,考慮片刻後低下頭。“是。”
“你回去吧!”藍發女子低下頭。
“是。”空萦再次幻化成流,回到她的體內。
她的臉上難掩笑意,看着身下之人的眼神變得愈發明亮。
弑神者,都長得這般好看?
她緩慢地眨動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紅點完全淡去的那張臉。
等我延了母體,你若想誅我,我讓你誅便是!
她高高地揚起嘴角,伸手将他的頭微微擡起,縮回腿,動作極為輕柔,繼而左手一揮,将旁邊的一群野草卷來,墊在他的頭下方。她将他的頭輕輕放下,看向身下的腿。
聽空萦說,最初的原體只有尾,畢竟那時候只有水。有了陸地以後,原體才有了腿。但這世上本到處含水,陸地也是如此,我也未因何事顯過形。腿,卻是一次都沒用過。
她眉頭微蹙,眼眸裏閃過陸地上從古至今人類的走像,緩慢地起身,站了起來,身後的頭發垂地。她挑挑眉,邁腿向前走去,一路走進河中,走姿有些不穩。河水沒有任何變化,水面上也沒有她的倒影,只是她自己的眼眸裏印出了自己的影子。
微風襲來,微微吹動她身前長短不一的藍發。她輕輕擺手,風停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原地的男人,想起方才就是因為自己的頭發飛起,他才腳底一滑……她忍俊不禁,咧嘴笑開了花。那秀眉彎眼,是可以偷心的。
人族的文化,确是有趣。
她擡起左手,一條水流從手心流出,一瞬便流遍她的身體,幻成一席淡藍色的沙曼長袍,水流在她的腰間系好帶子,完成後方幻成布狀。
她看了看水面,兩條水流從兩側的空氣中凝成,流向她的頭發。水流拉起兩鬓的長發,系到後方,纏繞系好之後幻成一條巾帶。垂到水裏的長發向上縮起,停在腰間,從發根開始變成灰黑色。眉毛、睫毛、眼眸一并變化着,一身的灰色淡雅脫俗。
停了的風又起,輕輕吹起兩鬓自然散落的幾條發絲,滑過美如幻夢的臉龐。她轉身走上岸,兩條水流纏繞腳間,一雙顏色稍深的淺藍色綢履顯現,鞋尖和時下的鞋子一般,向後卷起落在鞋身上,淺口半包腳,露出少部分腳背。
她走到男子身旁,側身躺下,手肘撐在地上,手撐着腦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許久後坐起,低頭湊近,繼續看着他。片刻後又一躍身,從上方移到另一側,側身躺下。未過幾時,她又兩腿一擺微微浮起,輕輕一滾正好停在男子的上方。垂下的灰發落到男子的身上,微風吹過來時拂過他的臉頰,他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就這樣,女子從男子的左側移到右側,右側移到左側,不時便在他上方滾出了半圓……漸漸夕陽西下,太陽完全沒入遠方的地平線,天邊最後一道紅雲也淡去了色彩。
完全暗下來的天色裏,女子仰躺在男子身側,看着布滿天空的星辰,眼睛緩慢地眨動着。黑夜裏印滿星辰的灰色眼眸如水漾般動人。感念到從兩岸不斷靠近的氣息後,她扭頭看向身旁依舊緊閉雙眼的男人。
她微微揚起嘴角。“真可惜!連你的姓名也未得知。”
她起身,左手輕輕一揮,整座島上的螢火蟲同一時間從森林裏飛起,在森林上空閃爍着光芒,而後聚成一群,往峽谷飛來。一時間,一條長長的銀光在峽谷裏流動着,印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銀光穿過峽谷,來到兩人所在的岸邊,環繞其上。
待遠方的人被吸引而來,螢火蟲飛舞着下落,萦繞在他的身側,照亮了他的身影。女子看着他姣好的面容,揚起嘴角。她伸手過去,食指指尖觸到他的眉間。
果然,就算不顯形,也能碰到你。
她勾起食指,滑過他筆直的鼻梁,指尖點到他上唇的中間,往下滑過下巴。
“快看那兒!是将軍!”一群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看清獨自躺在河岸上的男子之後,最近的幾個快步跑了過來。他們将他扶到其中一人的背上,背起他原路返回。
她站起身,左手又是一揮,螢火蟲再次成群結隊地飛了過去,萦繞在那群人的上空,照亮了回去的路。
“這些螢火蟲先是引我們到将軍那兒,現在又給我們照路。真是奇了。”有人驚奇道。
“肯定是因為将軍天之驕子,受了難,上天都要庇佑啊!”
“可不是嘛!”
“可是将軍是怎麽掉到谷底的?他的武功可是無人能及的啊!”
“誰知道啊!等将軍醒來一問便知。”
……
一群人漸漸遠去。她站在水中,看着他離去的方向。
既已與空萦有了約定,那我便不會食言。
她仰面躺下,閉上了眼睛,順流而下。只是,沒有褪去身上的打扮……
眼前的景象變得暗淡,一條裂縫在空氣中延伸。
“這裏肯定就是一段了。我留在這兒,你們趕緊過去,別一會兒又要重頭來一次。我們得盡快。”青淺催促到。
“好,你自己小心。”花棘說到。
青淺點頭,又對其他人微笑示意。
“萦姨年輕時候真好看!”音皇啧了一聲。
“回去我就告訴萦姨你說她老了不好看!”音珞邁步進了裂縫。
“你怎麽這麽大了還這麽幼稚!光長身子不長腦子是吧!”音皇跟了進去。
其餘人前後進了裂縫,身影漸漸消失。身邊的景象變化,青淺再次回到峽谷上方,天色大亮,那抹海藍從河流的遠方漂來。
還真是無止境地循環反複。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基本能确定,這是她的記憶。所以我們能看到那些人都看不到的她,聽到她心裏的想法,甚至感受到她當時的心境。到底是因為什麽,會讓一個人把自己的記憶塵封打碎,分成這麽多段在這兒不斷地循環反複?能做到這種事,也真是奇了。
孕育世間萬物的王嗎?
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存在……
回憶幻境:重逢
穿過裂縫的六人一過來,便站在了另一座島的海灘上,濃重的硝煙味和屍焦味撲面而來。六人紛紛皺眉,紫衣和亭梓伸手掩住口鼻。即便是參過戰、執行過殲滅圍剿任務、奔走過無數天災人禍現場的花棘和塵嚣,也覺得眼前的景象有幾分觸目驚心。
傍晚時分,太陽已西沉許久,天邊暗色的雲彩邊上還有太陽餘晖的幾絲白亮,只是很快便被暗下來的天空吞沒了。島上硝煙滾滾,哀鴻遍野,鮮血灑紅了大半的土地,成股彙聚着流進大海,染紅了被火炮污染了的近海,沾染到稍遠處整齊排列的幾十艘戰艦,混成濃重而髒污的顏色。
島上的烏鴉混入逐漸滲透大地的黑暗中,翅膀撲騰作響,叫聲凄怆。它們四處紛飛落下,停在一堆堆的屍體上。一只烏鴉穿過幾人,落在近處一具被炸飛了半邊身子的屍首上,低頭啄食他唯一剩下的眼睛,血淚流出,滴落黑污的泥沙中。沙灘邊緣的屍體被漫上的海水一遍遍沖洗,有些被海水帶了去。地上散落着各種武器,多是矛盾、長/槍和刀劍,上面是已經變得粘稠的鮮血。
島上的樹木被炮火燒盡,剩下光禿焦黑的枝幹,放眼望去一片狼藉。盡頭是一個峽谷,都城依谷而建,後方便是高峭的絕壁,僅前方一個入口。此時城門已大開,城內一片混亂,軍隊正在四處安置城內百姓。島嶼的兩側駐紮着大片的軍營,裏面燈火通明,士兵來來回回地巡邏。看來,是攻城的勝了。
空氣微涼,圓盤高挂,大地完全入了夜。
灰色的身影從海底浮上來,漸漸露出海面。皎潔的月光灑在污濁的海面上,也落在她的身上。幾只烏鴉飛了過去,盤旋在她的上方,唳聲叫着,在黑夜裏顯得哀婉又詭谲。
她緩緩睜開雙眼,起身立于海面,自然散落的灰色長發垂到水面上。她仰頭,半睜着雙眼,黑色的鴉群映入眼眸。她輕輕擡起左手,指甲上攀附的黑色已完全覆蓋了整只指甲,從皮膚下拱起的黑線已蔓延至指中節。一只烏鴉落在她的前臂上,又一只飛落她的肩頭,其餘的環繞在她的四周。
她踏着海面走來,上了岸,烏雲蓋月,掩了她的身影。拖到地上的長發上縮,停在膝間,随她的動作輕輕擺動,不時被風揚起。她一路往島上走去,穿過遍地的硝煙和屍體。
一只滿身髒污的老鼠跑到她腳下,她停了下來,俯身下去,将手伸向它,原本停在手臂上的烏鴉飛走。它爬到她的手心,她緩慢起身。老鼠吱吱地叫着,身上的毛發因為硝煙和鮮血黏成一塊一塊的,殘了的左耳上是剛結的血痂。水流從她的手心流出,流遍它的身體,洗淨了它一身的髒污,左耳的傷也完全愈合。她再次俯身,将它放了下去。小灰鼠爬向遠方。她起身,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場景,緩慢地眨動眼睛,面無表情。
“王上,近百年來戰事頻起,世間耗損嚴重。黑線蔓延的速度已是空前,王上也說天地間元體走勢詭異,平衡遭到破壞。王上,是否已經看到了什麽?”
空萦的聲音從她體內傳出。
“嗯。”她放眼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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