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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讨厭自己的人多過喜歡自己的太多時，要堅強起來，是需要付出很大代價的。

時光荏苒，王曉已經上了半年學，可班上依然沒人跟他說話。

每當他鼓起勇氣去跟別人打招呼時，那人不是驚恐地遠離，就是厭惡地推開。

這些舉動都讓他很受傷，想不明白為什麽素不相識的人都這樣對他，他臉上的印記真的醜到那種程度嗎？

漸漸地，他一日比一日沉默，頭發也越留越長，給張珉煥寫的信卻越來越短。因為他知道，他的張叔叔最近特別忙，寫回信的時間少得可憐。

于淑因為工作勞累差點流産，張珉煥不得不将工作外的精力用在照顧她身上，也就使得他無暇兼顧王曉。

他偶爾去看王曉時，雖然發現孩子臉上的笑容變少，但他知道王貴他們并沒有實質傷害到王曉的身體，而言語上的傷害，是他制止不了的。

嘴長在別人臉上，他管得住自己卻無權幹涉別人，他只能盡量擠出時間跟王曉談心。

然而，王曉不知為何，沉默了許多。

因此，當張珉煥和于淑的孩子出生，于淑的身體好轉，孩子情況穩定，他們終于有空多關心王曉的時候，王曉已經徹底變了。

三年級的王曉，一邊的頭發幾乎遮住了左半邊臉，只露出看誰都冷漠卻帶着絕望的右眼。

看着這樣的王曉，張珉煥十分難過。

他緊摟着王曉，淚水盤旋在眼眶，可後者卻拍了拍他，語氣平淡地說：“張叔叔，別擔心，我很好。”

都這樣了，怎麽可能好！

臉受傷後的王曉雖然有些自卑，但是在面對熟悉的人時，還會開懷大笑。可現在的王曉，自卑被隐藏在冷漠裏，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他能理解，可為什麽小小年紀會有這麽絕望的眼神？

“王曉，他們是不是打你了？你告訴叔叔，叔叔讓警察去抓他們。”張珉煥語帶哽咽地問。

他有些恨自己，關心一個孩子只做到了一半，明知那時的孩子最需要他們的關心，可他們卻忙得無暇顧及，甚至還給自己找借口，覺得有些事他們愛莫能助。

王曉懂事，不會責怪他們，但心裏，應該還是受傷了吧？

他們任王曉處于“叫喚無人”的境地，讓他孤單地面對一切傷害，讓他對這個世界，對人性絕望。

“張叔叔，我真的沒事，您趕緊回去，于阿姨和小寶寶還在家裏呢。”王曉怎麽會怪張珉煥，他只是懂得了——別人的父母終究是別人的，對他再好也是別人的，他不能自己得不到就去奪取他人的。

“王曉，叔叔先送你回去。”張珉煥抓過王曉的手，孩子冷冰的手感讓他的心再次抽痛了起來。

王曉不會反抗這個真心對他好的叔叔，聽話地任其牽着走。

一路上，張珉煥使出渾身解數跟王曉描述世界的美好。

他人嘴裏美好的東西聽着确實很美，但同時又很虛幻、不真實，所以王曉只記住了一句話——“走出去，你就能看到美好的世界。”

他想走出去，并不是因為美好的事物，只是想逃離讓他絕望的生活。

王成在去年山洪爆發時不幸逝世，王靜因承受不了陪伴大半輩子的老伴就這樣離開，不久也病逝了。

沒有王成對陳荷的約束，她像是壓抑了許久般，變本加厲地辱罵王曉。

自上次說了實話後，她每次只要逮到機會，總會埋怨當初生得太快，應該憋久一點，生出的就會是個死胎。

王曉不知道女性生孩子的過程，但這不妨礙他理解那些話。

也正是因為那樣的生活過得太久，他眼裏的絕望才愈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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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學，王曉到書店找了幾本法律的書，蹲在書店一角，小心地翻看着。

書上生澀難懂的詞彙讓他忍不住皺眉，但皇天不負有心人，他還是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那之後，王曉每天都到書店學習。

書店的老板知道王曉的身份，很同情這個可憐的孩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孩子眼中的絕望，可同時，他也看到了那雙滿是絕望的眼裏殘存的一絲希望。

他不知如何開解，但孩子既然喜歡看書，那就讓其看個夠吧，只要能增加孩子眼裏的希望。

就這樣，王曉成了書店裏唯一一個可以捧着一本書看上許久而不被催離的孩子。

臨近期末考的時候，一向單獨坐在角落的王曉突然叫住了他的班主任。

李湖早就發現王曉眼中越來越嚴重的絕望，也知道一切都是王曉的父母造成的，但她沒想過找那對父母談話，畢竟那家人的事，在鎮上不是秘密。

可她每次找王曉時，後者完全不配合，不願對她敞開心扉，她就只能看着這個成績好到異常的孩子，一天比一天絕望而無可奈何。

每次批改王曉的日記時，她都無比後悔當初沒學心理學。

職高畢業的她，當初只是抱着教師好找工作的心态，渾渾噩噩地讀完應讀的課程就被分配回了家鄉。

真正當上一名教師後，她才發現自己是真心喜歡這個職業的。

李湖驚訝地聽王曉将自己的計劃說完，看着孩子滿是絕望的眼裏那道隐晦的光，她點了點頭。

在王曉離開後，她握緊身側的拳頭，這輩子讓她後悔的事情不少，但這一次，她絕不讓自己将來後悔。

想罷，她便加快腳步往校長辦公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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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期末考，王曉測試完本年級的內容後，單獨在教師辦公室接着測試四年級的知識。

這是鎮一小建校以來第一個主動提出跳級的學生，何校長極其重視，在王曉開始測試後，他就和李湖及四年級的三科任課老師等在了門外。

學生跳級原本是需要監護人簽字同意的，但王曉的情況他們都清楚——那對家長形同虛設。

為此，他們自作主張地先斬後奏，只要王曉順利通過測試，他們會親自去找他的父母。

王曉的考卷是單獨出的，難度等同于四年級的期末考。

在王曉考完回家後，幾個老師直接就批改了起來。

何校長看着手中的考卷有些傻眼，王曉的三科主科的成績，除了語文的作文被扣了一分，均是滿分，甚至連老師緊急出卷時弄錯的問題，他都挑了出來并将正确的填上。

這可是小鎮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啊，他心想。

李湖見何校長沉默的時間太長，忍不住開口：“校長，王曉的跳級？”

“走，今晚家訪去。”何校長大手一揮，今晚的行程就安排好了。

李湖：......要不要這麽趕？

何校長覺得，做事要趁熱打鐵，王曉将會為他們一小打響名聲，以後的生源與資源都将不成問題，且這是可憐的孩子的心願，他說什麽都得盡量實現。

于是乎，他帶着李湖與四年級的三位任課老師，飯後就敲響了王貴家的大門。

王貴開門見到來訪的人時有些愕然，也有些驚慌，學校這麽勞師動衆，不會是女兒犯下什麽事了吧？

何校長他們先去看了眼王曉的房間，随後動作一致地搖了搖頭，卻并未多言，只是将此次出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我們覺得王曉的成績優異，達到了跳級的條件，我們一致同意他下學年直接讀五年級。”他說。

“不行，我不答應。”讓王曉出名，陳荷怎麽會同意。

何校長沒看陳荷，而是看向王貴，問：“你也不同意嗎？”

王貴總覺得何校長深不可測，不敢回答，怕對方有後招。

果不其然，他見何校長拿出自家女兒的成績單與記錄她欺負哪位同學的記事本，又問了一遍：“你呢，也不同意嗎？”

陳荷見到那些東西，惡狠狠地瞪了王曉一眼，轉身回房，不再管這事。

王貴沒回答，只是抹了抹額間莫須有的冷汗，然後看向王曉，他從來不知道，王曉的成績竟然這麽好。

王曉怎麽會看不懂王貴的眼神，他在心裏自我嘲笑，諷刺當初那個愚蠢的自己。

他曾經将考了滿分的試卷直接攤在自己的房間裏，如果王貴進過他的房間，就能輕而易舉地發現那幾張寫了“100”的考卷。

可惜，三年過去了，王貴一直不曾發現，甚至在他拿着學生手冊讓王貴簽名時，對方只是擺手拒絕，因為陳荷的不允許，也因為王芊芊的嫉妒。

他當時在心裏大笑不止，簽個名而已，怎麽就跟要他們的命似的。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的父母為什麽會是這樣的人？

那之後，王貴、陳荷與王芊芊，在他的眼裏就成了陌生人一樣的存在，他不再稱呼他們為家人，也不再當他們是家人。

他這輩子感受到的溫暖，只來自爺爺奶奶、張叔叔和于阿姨。

王貴最終還是點頭同意，在申請書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此，新學年開始時，王曉成功跳級，成了一小五年級的學生。

次年，他再次跳級成功，以全鎮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赫海中學。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也不想虐，但情節得這麽走。

寫這些內容時，作者都是含着淚的。

但有些事，不逼到一定程度，王曉是不會下定決心離開的。

他目前遇到的都是普通人，在雙親沒實質傷害他的時候，外人根本無權幹涉太多。

除非，王曉自己走出去。

這才是為什麽本文進度慢的緣故，因為絕望，不是因一兩件事就能産生的。

希望小可愛們理解。

2017.0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