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王曉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他就被黃校長直接送上了前往臨海市的火車。
臨走前,他還被塞了張銀|行|卡,黃校長告訴他,密碼是他的出生年月,裏面是他考上藍臨中學,縣裏給他的獎金,希望他在藍臨中學再接再厲。
王曉摸着暗袋裏的卡,抱着行李看着車窗外熟悉的人——張珉煥一家、書店老板黃傅、校長黃偉文,以及教過他課程的幾個老師,見他們沖他揮手,莫名的心酸就湧上心頭。
這一年來,他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學習上,與他們的交流可以說少得可憐,可他們給予他的幫助、支持與鼓勵,卻不勝枚舉。
而今,他還沒來得及跟他們道別,就将踏往未知的遠方。道路雖是他選的,但不舍的情緒卻是掩飾不了的。
火車緩緩發動後,他才沖他們揮了揮手,輕啓唇瓣,道了句“謝謝”與“再見”。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他才爬上卧鋪的上鋪,取出張珉煥和黃傅剛剛塞進他包裏的信。
張珉煥的那封,王曉原以為是一封厚厚的信,卻沒想到,裏面除了一封信,全是百元大鈔。
他有些驚慌,急忙打開黃傅的那封,發現裏面除了一張紙,也全是百元大鈔。
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的王曉徹底懵了,反應過來時,急忙看向對面的上鋪,見上面沒人,才松了一口氣。
他曲起一條腿,拉過被子遮住,在被子與車廂壁之間形成一個私密、安全的空間,才開始閱讀信件。
張珉煥的那封信有兩頁紙,上面最先強調的,是錢不多,希望王曉能夠接受。若實在過意不去,就當是借給他的,以後有錢再還。之後的內容,便是将為何這麽着急送他離開的事解釋給他聽。
那些內容,他們原本是不打算告訴他的,但他要去的是更大更複雜的城市,他們怕他吃虧,才決定用這種方式告訴他。
看完信上的內容,王曉頭抵着車壁,一臉的凝重。看來,暫時不能回赫海鎮,暫時見不到那些對他好的人了。
這樣的話,以後是不是又只剩他一個人了?
他的情緒有些低落,但也知道,現在回去已經無濟于事,甚至不利于幫助過他的人。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他已經離開了,離開那個讓他絕望的地方了。
黃傅的那張紙條十分簡明扼要,除了兩句話,就是一個人名及其地址與電話。一句話是,錢是借他的,讓他以後記得連本帶利還回去;另一句是,在臨海有事的話,可以去找那個人。
他搖了搖頭,微微勾了勾唇角,老板還是那麽的幹脆與不誠實。
一封信與一張紙,将王曉從離別的傷感中帶出,他看似一個人,實際身後卻有着不少支持與記挂着他的人,他并不孤單。
一覺睡醒,終點站——臨海市已到。
王曉背上行李袋,提着一個包就下了火車。
他有些詫異于比赫海鎮寬敞、漂亮不止百倍的臨海市火車站,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似乎更加亮了,盡管臉上依然面無表情。
下車的旅客會慣性地遠離王曉,因為他周身那生人勿進的氣息。
檢票出站,王曉看了眼護欄外往這張望的人群,低垂着眉向外走去,那些都是接旅客的人吧。
剛想完,突然有個人攔在了他的面前。
“王曉,你是王曉吧?”
王曉木着臉倒退了幾步,內心有些慌亂,不會是季凱的人吧?
想罷,他抱着行李,小心地擡頭看向來人。
來人穿着休閑西裝,一張儒雅的中年臉,發絲淩亂,微喘着氣。
李琛看着孩子戒備的動作,歉意地說:“王曉,抱歉,吓到你了吧?我是你們黃校長的高中同學,現在在藍臨中學當教務主任,這是我的身份證和工作證。”他把證件一股腦地塞到王曉的手裏,然後翻包找相冊。
王曉看了眼手裏的東西,心中有了答案,卻仍一言不發。
李琛找到了相冊,見王曉仍木着一張臉看他,想起黃偉文跟他說的話,認命地打開相冊,翻找了起來。
不一會,他指着一張照片對王曉說:“王曉,你看,這是你們黃校長年輕的時候。”他又翻到另一張,說,“這是你們黃校長結婚的時候,還有這個,這是他去年來出差時拍的。你看,我沒騙你吧,我真是你們黃校長的同學。他知道你在臨海人生地不熟,讓我提前安排你。”
李琛說到這,接過王曉遞回來的證件,說:“提前住校不是不可以,但沒有水電對你不方便,我安排你住我家。”
王曉張了張嘴,想拒絕。
在決定考出來時他就查了不少資料,在火車上也想了許多。
關于住宿的問題,他原本的打算是——先在學校附近租房,開學後住進宿舍。雖然他沒有身份證可能不好租到房,但他覺得,憑藍臨中學的錄取通知書應該能說服房東。
大概了解王曉為人的李琛怎會不知王曉所想,他拿過王曉的行李袋,握着王曉的手腕往前走,邊走邊說:“王曉,你就別跟伯伯客氣了,你沒身份證在這邊是租不到房子的。況且,我兒子跟你黃傅叔叔是朋友,他肯定也被囑咐要照顧你,你就安心住我們家吧。”
王曉想了想,沒有反對,任對方牽着走向路邊的一輛車子。
他并不是沒有防備心,可身邊這人的長相與眼神,他看不出任何惡意。
相由心生,一個壞事做多的人,長相多少會帶着惡意。而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人不曾躲開他的凝視。加上,書店老板那張紙上寫的人名,确實也姓李。
李琛将王曉領回家的時候,李小桓也在,見到王曉就立刻奔上前,說:“你是王曉吧?我是黃傅的朋友李小桓,他千叮咛萬囑咐,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不然他會收拾我的。”
面對如此自來熟的人,王曉其實是抗拒與膽怯的,但這人确實是老板的朋友,說話也很和善,眼裏盡是熱情,他若躲閃,似乎不禮貌。
于是,他微鞠了個躬,說:“謝謝,李叔叔!”
“這才乖嘛。”李小桓揉了揉王曉的發頂,對王曉的反應十分滿意。
李琛的老婆祁碧竹是藍臨中學的老師,因為教的是音樂,性格又活潑,對王曉很是熱情,讓一向用面無表情掩飾所有情緒的王曉,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情緒的變化。
李琛一家人見此,對視了一眼,王曉果然還是一個單純的孩子。
飯後,李小桓将王曉帶到客房。
“王曉,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寒暑假,你都可以住在這噢。”
看着明亮、寬敞又整潔的房間,王曉的雙眼閃過驚訝:“李叔叔,這真是我的房間嗎?”
“是哦,缺什麽就說,別跟叔叔我客氣。”
看着溫柔注視着自己的李小桓,王曉眨了眨眼,輕聲道了句:“謝謝!”
李小桓回了句“不客氣”就輕輕地帶上房門,他知道,這個可憐的孩子還不習慣別人無緣無故對他好。
王曉就這樣,在李琛家住了下來。
中考過後有将近三個月的假期,王曉利用這段時間鞏固國際通語,并報名參加了評級考試。
開學前一周,他很高興地得知自己通過了考試,可以在三個月後拿到合格證。有了它,他就可以開始賺錢了。
開學當天,李琛帶着王曉辦理了入學手續,又幫王曉把行李拿到宿舍,才離開去工作。
王曉看了眼需要住三年的宿舍,覺得比王貴那的小屋子好太多了,便開心地收拾了起來。
他正在擦床板時,屋門突然被打開。
見狀,他想起張珉煥的話——主動打招呼是禮貌,別人回不回是素質。
于是,他探身看向來人,小聲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他的動作做得有些急,抹布在鐵杠上滑了一下,他還沒看清來人,就向下栽了過去。
蕭肅緊急上前接住王曉,見人完好無事,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将驚魂未定的王曉放在桌上,教育道:“小心點啊,摔傷了怎麽辦?”
王曉的小臉上帶着驚恐,微喘着氣,沒回答。
他是曾想過自己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但摔下來的一瞬間,內心還是很害怕的。
蕭肅看着面前個子矮,重量輕,說話還帶着稚氣的孩子,注意到王曉遮住半邊臉的額發時,微蹙了下眉,這是舍友?還是個熱愛非主流的舍友?
向來随心所欲慣了的他,想都不想就一把撩開王曉遮臉的額發。
才恢複了平靜的王曉被吓了一跳,動作迅速地拍掉蕭肅的手。
“啪”的一聲,驚醒了同時愣住的兩個人。
看着一下縮起身子的人,蕭肅想起剛才見到的疤痕,誠懇地道歉:“對不起,是我魯莽了,你不要見怪。”
聽到這話,王曉略驚訝地擡頭去看蕭肅,很多年沒人見到他的疤了。他雖然用劉海遮住了,但對臉的缺陷的自卑始終存在于心。
他可以不被陌生人喜歡,可他真的不願再因為這道疤而收到異樣的目光與無端的指責和辱罵。這道疤既不是他所想,也不是他造成的,為什麽後果必須由他來承擔?
眼前這人,竟然跟他道歉?
淚水突然出現在眼眶,這是第一個,第一個看到他的疤不露出厭惡與同情情緒的陌生人,甚至還跟他道了歉。
“嗚~”他哽咽了一下。
蕭肅被眼前人突如其來的眼淚吓懵了,第一次嘗到手足無措的滋味。
“哎,你別哭啊,我不是故意的。”他掏出手帕,慌亂地給王曉拭淚。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文中主角必備道具——手帕,閃亮登場!當當當當~!
2017.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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