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王曉覺得很丢臉,不但被陌生人救,還在他面前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想哭的。”

蕭肅嘆了口氣,心說,只要你不哭,怎樣都行。不管怎樣,這小孩的眼淚,都是他惹出來的。

“沒關系,是我有錯在先,不經你同意就……”他現在已經知道,面前這小孩之所以遮住臉,并不是非主流而是因為那道疤,想到這茬,他急轉話音,“那個,我叫蕭肅,‘嚴肅’的‘肅’加個草字頭的‘蕭’,‘嚴肅’的‘肅’。”

這自我介紹聽起來其實有些好笑,但王曉的心思沒放在上面,他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這人真的不介意他臉上的疤嗎?

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人向他做過自我介紹,他都快忘了,人與人之間的最初往來,就是從自我介紹開始的。

他擡頭,認真地看着蕭肅的雙眼,說:“我叫王曉,三橫一豎的‘王’,黎明破曉的‘曉’。”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跟人介紹自己,話說得很順暢,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他伸出手:“以後,請多關照!”這是他一直想說出口,卻沒機會說的話。

“請多關照!”蕭肅伸出手,握住了王曉蒼白纖細的手掌。

不知為何,倆人握完手,周圍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尴尬。

王曉低頭,看着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動指尖,他的手心,還有蕭肅留下的溫度。

“那我繼續幹活了。”他說完就爬上床鋪,繼續擦床板。

“好。”

蕭肅将自己的行李箱拖進屋,無意間瞥到王曉放在一邊的行李袋,暗道,難道王曉也是本地人?

相對而言,他一定是個假的本地人,因為他不止帶了一個大的行李箱,還有一個行李袋及一個背包。

将行李拖到自己的床位,他看了眼滿是灰塵的桌椅,将兩個包擱在行李箱上,才擡頭去看王曉。

在蕭肅眼中小得像個孩子的王曉正認真地擦着床板,側面看上去平靜而美好。

蕭肅見狀,不假思索就問出了口:“王曉,你真的是我的同學嗎?”

男孩多數在初三前後會二次發育,開始經歷變聲期,身高也會開始快速地增長,臉也逐漸有了輪廓,但他眼前這人,不論是身高、模樣還是聲線,無一不在訴說,這人還是個小學生。

他覺得,王曉極有可能是他舍友的家養仆人,來幫忙收拾宿舍的。

王曉停下動作,臉早已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他看了眼蕭肅,然後伸手指了指門後。

蕭肅這才發現,門後有張貼紙,走上前一看,上面是宿舍四個人的姓名及床位分配。

他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找到了“王曉”,看來,這個小學生模樣的小孩,确實是他的同學兼舍友。

他摸了摸鼻頭,走回自己的位置,瞥到髒兮兮的桌子,想起自己似乎啥都沒準備,便問道:“王曉,你有多餘的抹布嗎?”

王曉看了眼蕭肅,爬下床,蕭肅慣性地走上前,很怕王曉又摔下來。

“給你,幹淨的。”王曉之前住了一年的宿舍,抹布這種必需品,他都會多備幾條。

“謝謝!”

“不客氣!”

王曉說完,又一次爬上床。

在床上,他扭頭去看與所有人反應都不同的蕭肅,攤開右手看了看,那時的溫度似乎還在。

那人,應該是真的不怕他的傷疤。

思及此,王曉莫名有些高興。

蕭肅是個大少爺,從小除了調皮搗蛋就是嬉皮笑臉,家務活從沒做過,正因如此,本可以不住校的他,被父親趕來了學校,美其名曰讓他獨立。

他其實已經很獨立了,除了不做家務,其他的事,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興趣愛好完全随心所欲。

蕭肅他爸蕭恒給他取這名,是希望他嚴肅認真地對待自己的人生,可事與願違,蕭肅完全長歪了。

在蕭恒看來,有計劃地達成目的,将性格、脾氣控制得恰到好處,那就是對自己人生的負責。

可蕭肅并不那麽認為,在他看來,只有活得随心随性,才是不枉人世走這趟。

蕭肅“啪”的一聲,将浸濕還未扭幹的抹布直接拍在桌上,水漬帶着桌上的粉塵濺到他潔白的襯衫上。

他“啧”了一聲,慶幸自己沒有潔癖,無所謂地就着濕噠噠的布抹起桌子來。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王曉:......

這人,沒做過家務?可是,就算沒做過,應該也見過吧,哪有人拿這麽濕的布幹活的。

王曉猜錯了,蕭肅不止沒做過,也沒見過,他是個從小連值日都有人主動代勞的人。

因此,在這點上,蕭肅完全是個新手加小白。

當蕭肅抹完桌子,洗淨抹布又準備用濕噠噠的布擦櫃子時,王曉看不下去了,出聲道:“那個,蕭,蕭肅啊,你為什麽不把抹布擰幹了再擦呢?”

這聲音小了點,如果宿舍再吵一點,蕭肅估計就聽不到了。

他奇怪地看了看手中的抹布,又瞥了眼有些陰暗的櫃子,最後扭頭去看王曉,問:“擰幹了,還擦得幹淨嗎?”

王曉被噎了一下,這人看起來高高大大的,怎麽啥都不懂呢。

他爬下床,走到蕭肅的面前,說:“你用這麽濕的布來擦櫃子,等下你的衣服就不能放進去了。你要嫌擰幹的布擦不幹淨,多擦幾遍就是了。”

王曉說完,整個人有些懵。

他剛才,是在教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怎麽幹活?對方會不會嫌他多管閑事?會不會嫌他自以為是?

蕭肅的反應只是撓了撓頭,小聲嘟嚷:“真麻煩!”

有些忐忑的王曉聽到這句抱怨,內心的一切“想太多”一下煙消雲散,變得有些欣喜。

這就是,跟同齡人來往的感覺嗎?

他,是不是可以跟這人做朋友?

王曉以前見別人三三兩兩有說有笑一起上學、放學,一起游戲、玩鬧時,總是非常羨慕。可不管他怎麽做,同齡人似乎都不能接受他。

這麽多年過去了,許多情緒随歲月被掩藏,許多渴望随年份變絕望,但他的內心,還是存有一絲渴望,保留一絲希望。

以前的那些人,是因為介意他臉上的疤,怎麽都不願喜歡他,不肯跟他來往。可現在,面前的這人,不介意他的疤,願意跟他說話,他是不是可以期望,期望他們能成為朋友?

蕭肅自小長得好,對別人的目光早已習以為常,但王曉的視線還是被他注意到了,因為太灼熱。

他扭頭,見王曉平靜無波的臉上,那只帶着深深絕望又隐含着一絲希望的眼裏,突然多了抹熱切。

他不由疑惑,自己剛剛做了什麽,為什麽這個小孩要這麽看他?

即使知道王曉是同學,蕭肅的心裏還是把王曉定義成了小孩。

“你,”他剛說一個字,室門就被推開了。

“肅哥,真是你啊!”門口站着的兩個人,其中一個開心地嚷道。

“讓一讓,你們擋道了。”倆人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

最先說話的那人剛要發火,就被他身前跟他有八分相似的人拉住了,對方将其拽進屋,給第三人讓開位置。

田清澤看也沒看給他讓道的人,拖着行李箱就往裏走,中途扭頭瞥了眼門後,看到自己的床位分配,徑直朝與王曉同一邊的另一個床位走去。

王曉看到田清澤的第一眼,心裏湧上一種感覺——他跟田清澤會合不來。

“肅哥,你和我哥是室友呢,真羨慕他。”莫天朗蹦了過去,挽着蕭肅的手臂撒嬌道。

莫天明無奈地看着自家寶貝弟弟,他倆是異卵雙胞胎,外表長得挺像,性格卻南轅北轍,這種撒嬌的舉動,他死都做不出來。

“小朗,你宿舍在哪?”蕭肅寵溺地揉了揉莫天朗的發頂,問道。

他們雖同齡,但後者的性格總給人一種還是小孩的錯覺,不知不覺就慣了起來。

“對面那棟宿舍樓。”莫天朗不滿地指着對面道。

莫天明搖了搖頭,懶得看自家弟弟,收拾起自己的床位來。

“是嗎?真不知道怎麽分的宿舍。”蕭肅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是不是小朗填宿舍表較晚,才會分到別的樓,畢竟他們是一個班的。

“人家不高興啦~~~”莫天朗不悅地大嚷道,“人家很不高興啦~~~~~!”

“你能不能安靜點?”田清澤不耐煩地吼道。

他很不喜歡這種叽叽喳喳,沒完沒了的人,特別是,一個大男人還用“人家”來形容自己,惡不惡心!

“要你管,我就嚷了。”自小被慣得無法無天的莫天朗看田清澤不順眼,長得一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勾引誰呢!

“這是我的宿舍,你要嚷,回你的宿舍嚷個夠,這邊不歡迎你!”

“這也是我哥和肅哥的宿舍,我就嚷了!”

就這樣,兩個幼稚兒童就着幼稚的對話吵了起來。

王曉被吵得腦殼犯疼,蕭肅也被吵得煩躁,幫理還是幫親,真是個問題。

過了十分鐘,兩個人還在吵。

蕭肅終于氣極怒道:“你倆給我适可而止!天明,帶小朗回他的宿舍。田清澤,小朗容易激動,受不得激。”

莫天朗在宿舍大聲叫嚷有錯,可田清澤有話沒好好說也有錯。

莫天明聽罷,拽着還不高興叫喚的莫天朗離開了。

田清澤卻是瞅了眼蕭肅,并不買賬,沒有這個人,那個人至于嚷個不停嗎!

蕭肅搖頭嘆息,這還是住校第一天呢。

他轉頭去看王曉,後者正摸着桌面,低垂着眉,一臉的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身高差這個問題,王曉目前只到蕭肅胸前。

潛臺詞就是,蕭肅完全可以像抱孩子那樣,把王曉抱在懷裏。

2017.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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