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王曉離開時還有些恍惚，事情比想象的精彩太多，讓人難以置信。

但蕭肅的父母會同意讓他們交往，究竟是出于對蕭肅的愛與包容，還是以此做緩沖，想讓時間沖淡一切，畢竟同意的時間太微妙。

這個想法，他沒跟蕭肅說，因為把人想得太陰險了點。

“您好，請問是王曉先生嗎？”一個西裝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攔住了王曉的去路。

王曉端詳了來人片刻，發現那人雖然額角有疤卻一身正氣，這才點頭道：“你好，我是王曉，不知你是？”

那人沖他欠了欠身，随後說道：“請您随我來，我家夫人有請。”那人說完，示意了一下對面那家高檔咖啡館。

王曉輕輕颔首。

若他看過狗血電視劇，估計能猜出接下來該唱哪一出，可惜他直到現在，都只是知道電視長啥樣，沒看過一部電視劇，電影還是田清澤強逼着才看過的。

他随那人進入咖啡館，來到偏後靠窗的一個位置，此處此時正坐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見到他時，婦人起身沖他微微一笑。

王曉從婦人身上看出了一抹似曾相識，猛地意識到，眼前之人極有可能是蕭肅的母親，因為笑容很像。

意外得知來人的身份，他的內心難免有些驚慌，十分鐘前他才“拐”跑了人家的兒子，現在就見到了家長……

好在面癱多年，內心的情緒被他掩飾得很好，面上一點不顯。

他沖婦人微鞠了一躬，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說：“阿姨，您好！”

婦人，即蕭肅的母親袁珂笑着回道：“你好，王曉，先坐吧。”

“阿姨您先請。”

袁珂姿态優雅地坐了下去，沖不遠處待命的服務員招了招手，然後問王曉：“王曉，你要喝什麽，拿鐵還是卡布奇諾？”

“拿鐵就好。”他其實都沒喝過，一般只喝涼白開。

“那就兩杯拿鐵加兩塊今天的熱門推薦糕點。”袁珂對女服務員說。

“好的，您二位稍等。”

服務員一走，方圓十米就只剩下王曉和袁珂，氣氛一下僵住了。

王曉不知對方找他做什麽而不敢輕易開口，但不開口只能繼續冷場，所以，他眼珠轉了轉，努力思考着能聊些什麽。

這時，袁珂開口了。

“王曉，你比我想象的年輕，有十八了嗎？”

“......阿姨，我今年二十了。您，是蕭肅的母親嗎？”

袁珂點了點頭道：“嗯，我是肅兒的母親。以前聽肅兒聊起過你，知道你回來，特意來見你一面。”

這話該怎麽接？

第一次見關系如此特殊的家長，王曉不知如何應對，應該說“謝謝阿姨您的關心”，還是“阿姨您客氣了”，抑或是“阿姨抱歉，應該是我去拜訪您的”？

袁珂倒沒在意王曉的沉默，繼續說：“聽說你從小就跳級呢，真是個愛學習的孩子，我們家肅兒就不行了。”

“阿姨您見笑了，我不過是以勤補拙罷了，蕭肅才是天賦不錯，只花了一年就有了質的飛躍。”

說起自家兒子，袁珂不免有些自豪：“我那兒子啊，确實沒讓我失望。”說完就樂呵呵地輕笑了起來。

等人笑得差不多了，王曉才開門見山道：“阿姨，您找我是？”

他大概猜到了對方找他的目的，可他喜歡“早死早超生”，反正事情早晚要面對，不如早些面對早些解決。

袁珂剛要開口，咖啡送到，她驚喜地看着上面勾勒的漂亮圖案，拿起手機拍了一張，才攪拌了起來，吮了一口，用手帕拭了拭嘴角：“你覺得我找你會是因為什麽？”

王曉想了想，試探地問：“您想讓我放棄蕭肅，最好再次遠走他鄉？”

袁珂微挑秀眉：“如果我說是，你的答案會是什麽？”

聽罷，王曉啞口無言。

若在他沒見到蕭肅前，答案肯定是“我會離開”，可如今，在他跟蕭肅談了那麽多之後，在聽到蕭肅對他說“我這輩子就栽你手裏”之後，在蕭肅說“要跟我一起度過未來歲月的人是你而非別人”之後，答案就變得不确定了。

他現在一走，蕭肅會不會抛棄現有的一切緊随其後，他不知道。但他不走，問題又回來了——蕭肅的父母希望他走。

所以，他該如何選？

現在的他已經知道，他所謂的“為蕭肅好”其實帶着不小的自私，他怕失去蕭肅這個朋友，也怕蕭肅以後會怪他，更怕蕭肅的家人朋友一起怪責他。他不是很在乎別人的目光和看法，但蕭肅是他看重的人，而蕭肅重要的家人的責備眼神會讓他受不了。

至于蕭肅想要的是什麽，他從來沒問過，直到蕭肅說起。

袁珂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觀察着王曉，後者的表情不多，但眼神很豐富，或許是因為她不曾傷害他的緣故？

難怪有人說“單是人的眼神就能演出一場戲”，所言非虛。

她看得有趣，視線瞥到窗外某一點，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別搗亂。

長匙攪拌碰撞杯壁的聲音驚醒了王曉，他擡頭看向袁珂，對方也扭頭凝視着他。

他神情鄭重地說：“阿姨，如果我離開後蕭肅會過得好，那我會離開，但您能先讓我問一問蕭肅的意思嗎？”

答案出乎袁珂的意料，她以為對方要麽是要麽非，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回答。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冷着臉問：“你不覺得讓蕭肅像多數人那樣結婚生子會比受人唾罵被人冷眼看待要好嗎？”

王曉聞言，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咖啡靜止不動，美如畫，而他的心并不平靜。袁珂的想法與之前的他不謀而合，不，應該說是與大多數人的想法不謀而合。而今，他變了，也希望能說服她。

他說：“阿姨，由于您不是當事人，我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會認同，但您可以說出您的看法，我依然會保留我的想法。”

袁珂點頭，示意繼續。

王曉說：“我喜歡蕭肅，如果我的朋友為了我好而讓我去跟別人結婚，我會覺得是他嫌棄了我。畢竟對我來說，跟不喜歡的人結婚不是為了我好。為什麽呢？因為我會過得不幸福。到那時，我會恨我的朋友，最終也會離婚。”

他停下來喝了口咖啡，才緩緩往下道：“同性相戀這條路确實不好走，但哪條路好走呢？阿姨，您看到我臉上這道疤了吧。從小到大，我因為它受到了各種白眼、冷眼與歧視，沒人願意跟我說話，就連走在我身邊，他們都覺得周圍的空氣受到了我的污染。您能想象嗎，一個三歲還不通人事的孩子，就因為這道不是他造成的疤，就要承受那麽多。”

他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您肯定想象不到，我在家不受待見，在學校被人排擠，我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就因為我不該出生嗎？”

說到這，他看着與自己一樣淚意上湧的袁珂，莫名有些想笑。

他遞上一塊幹淨的手帕，眨了眨眼去除淚意才接着道：“阿姨，人這一輩子很短，太在乎別人的眼光真的就不用活了。哪怕我不是同性戀，臉上沒有這道疤，他們依然會有不同的理由嫌棄我。”

“世上的人太多，每個人又各有想法。說白了，如果今天有人不喜歡我的衣服，給我推薦，我不換就是不禮貌，那我去換好了；可明天又有人不喜歡我的發型，多加指點，我還要去換；後天呢，可能有人不喜歡我的長相……阿姨，別人的想法是控制不了的，一個人也不可能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這時，我們能做什麽？我選擇做我自己，做自己覺得開心幸福的事。這樣，就夠了。”

“阿姨，抱歉，拿您舉個例子。如果當初您父母覺得您嫁給別人會過得更幸福更輕松，您會堅持自己的選擇，還是聽您父母的話嫁給別人？”

袁珂聽到這，終于拿起手帕掩嘴大笑，把說得正歡且有些激動的王曉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媽，您吓到他了。”一直躲在後座的蕭肅突然出聲，說話的同時坐下攬住王曉的肩拍了拍。

王曉看了眼笑出眼淚的袁珂，悄聲問蕭肅：“你怎麽來了？”

蕭肅理都沒理他母親，徑直說道：“本來是想目送你回家的，結果正好看到你被攔住，一眼就認出那人是我媽的保镖，我就下來了。”要不是被保镖阻攔且被他母親示意暫時別打擾，他早就參與其中了。

不過，正因如此，他才能見到那麽能言的王曉，聽到那麽多的真心話。

這下，看他母親還能說什麽。

王曉偷偷翻了個白眼，從五十二樓往下看，人都成螞蟻了好嗎，還能認出人的長相？

他斜眼瞥了眼蕭肅，看不出來啊，這人居然有偷窺的嗜好。

蕭肅若知道王曉的想法，肯定得反駁一句——“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今天來才特意準備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家裏地段實行停電計劃，從早上七點一直停到晚上七點後才來電，而蠢作者不習慣用手機碼字，所以晚了。

2017.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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