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浮生偷閑

《古仙志》有雲：“自三皇以降，軒轅氏問道廣成子，騎龍白日升天。”

“由此始創人身得道之門，此後諸般道統如雨後春筍齊發。

又千五百年，仙人混雜，天發殺劫，萬千道統應劫破滅。

時為五帝治世，黃帝之孫高陽氏乃命絕地天通，遂使三界分流。

惟修真悟道之士不絕，隐居于群山峻嶺也。”

将翠綠竹簡重新放回到木架之上，轉而又取下一卷更為古舊的書籍，捧在手上細細翻閱。

相較于正在妙華峰上倍受煎熬的葉清濤來說，林君溪近來過的還算不錯。

澄心谷作為原先派中所有記名弟子的居所，占地自然不小。谷中大片竹林間，皆是就地取材所建的精舍竹樓。

可如今元空并沒有什麽記名弟子，林君溪不過一人，便直接就住着一座。

他本就生性喜靜，前世自幼飽受寒毒侵體之苦，更是養成了林君溪不怎麽愛動的性格。

陳清浩這幾日，除了不許林君溪再去後山之外，倒是沒有限制他什麽。

不過卻也在理，在她們眼中這孩子只能說運氣不好吧。

碰到葉清濤這樣的師兄，還能說什麽呢？

況且林君溪目前的年齡擺在那兒，即便是有錯，這責備，基本都算到葉清濤頭上去了。

“誰讓清濤師弟前科累累呢？想來即便知道，也是不會在乎的吧。”

陳清浩當時坐在他身旁，面無表情地說出這話。林君溪聽了，默默在心裏盤算了一下。

确實，他師兄從小到大，在山上惹出來的大事小事，也真可謂數不勝數，如此倒是當得起“前科累累”這四個字。

随即點點頭，表示自己十分贊同師姐的話。

林君溪前世中，整個元空派內若說遭到他清濤師兄禍害最為嚴重的，當屬合丹長老玄洛真人的煉丹房。

而今葉清濤雖說還只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可其破壞力之強，足以冠絕同輩弟子之首，這些年，更是沒少去丹房搗亂。

至于每次給他收拾爛攤子的人，除了他師父玄參真人是不必說的外，陳清浩也往往難以幸免。

誰讓她是‘清’字輩中的大師姐呢？

日積月累下來，陳清濤早已積下不少怨氣，只是苦于不能爆發。

此番玄參真人狠罰弟子，當真是好好給她出了口氣！

“卻是不想師姐也會如此……”

林君溪思及此處，只覺得一股涼風吹過。

果然，不能得罪女子啊。

不過，此時閑來無事，正好可以整理一下記憶。

元空一派，乃始于至華真人，而今已有近千載矣，歷代也有登真者輩出。

原本元空派位列仙道十大宗派之一，可自從仙魔兩道幾番大戰後，就如同其他大派一般，門中的好手都幾乎死傷了大半。

至第八代掌門在位之時，八位長老戰死，整個元空派只留下四名弟子尚存。于是不得不對外宣布封山靜修，不理凡間俗事，像其一般的宗派，其實也不在少數。

林君溪前世，也就是現任的掌門真人在位時，才不過恢複了些許元氣。

豈料掌門真人竟會突然羽化，于是在倉促之下，便由其師弟玄輝繼位。

此事一衆長老似乎并不反對。

畢竟元空派的傳統就是師傳徒、徒傳徒孫。

無徒則傳二徒，以此類推。

對于這種繼承制度，林君溪起初亦不理解，便對自家師父問起過，為何擁立掌門不以道行、賢德論？

反而如同世俗中的“立長不立賢，立嫡不立庶”有些相似。

對于他的問題，玄明真人當時只是笑笑，言說道派傳承嚴密，即便份屬同門中，不同法脈，所參修習之道，皆不盡相同。

掌門之于門下三宗，歷代精髓至要僅擇一者為衣缽傳人，而不教二人也。

玄渺真人住世數百年，早前曾收下一徒，名喚‘清源’。只可惜那孩子道緣淺薄，一次下山游歷時誤入魔域，便再也沒能回來……

此後玄渺一生再未收下弟子。

當時玄明真人說完這話，目光遠觀山中雲海，凝視了良久，都未再說話，最後也只是輕嘆着搖了搖頭。

玄渺真人羽化前，亦曾傳下遺囑，言其一生未能光大教門，實屬無能。

又未傳徒衆以繼香煙，待到壽終上返瑤天時，亦無顏去面見元空歷代祖師，即命師弟玄輝承接掌門之位。

若說是為了掌門的位子，玄輝根本不至于對玄明大打出手。

那玄輝本身的修為不弱于其師兄，想來能有此道行，絕非貪戀權勢之輩。

且其原本于派內已位至四大長老之首，又有掌門法令在前，這般安排于情、于理皆無錯處。即便是三位宗主，也未多說。

何況他師父雖為三宗主之一，卻又一直乃是掌門一派的堅定支持者。

可這恰恰更讓林君溪想不明白了，要是對方是魔道的暗樁，那就更解釋不通啊！

要知道，在此之前，玄輝絕對有過無數次機會。

可是為什麽偏偏選在了那時下手呢？

一時之間，林君溪只覺得思緒又亂成了一片，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他給忘了，卻又想不起來。

正煩躁間，一個熟悉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師弟，在想什麽呢？怎的那般入神。”

才過晌午，依然穿着一身青衣的陳清濤便如期而至，手裏照舊提着食盒。

“師姐好！”林君溪聞言下意識回了一句，随即有些僵硬地看着陳清浩帶來的食盒。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這會林君溪已經顧不上思考他忘了什麽了。

林君溪這陣子雖然過的是不錯，可若是他師姐能夠給他少熬些奇奇怪怪的食物的話，那就會顯得更加完美了。

可惜，這番話林君溪是萬萬不敢在陳清浩面前說出來的。

他陳師姐對于自身的廚藝深有信心，如果直接說她做的食物其實很難吃的話，保不準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這麽想着，林君溪也只能硬撐了。

陳清浩完全沒想到林君溪看見她時，內心的真實想法。還以為小師弟已經餓了，于是笑道：“也是師姐之過，原本應當早些送來的。來來來，嘗嘗這個。”

說着将桌上的食盒揭開，端出一碗碧綠的“粥”，一邊示意林君溪快喝。

“勞煩師姐了……”林君溪伸手接過，臉色不禁有些發白。

頂着陳清浩殷勤的目光，林君溪閉上眼大口喝了起來。

陳師姐的廚藝雖說很差，但林君溪不得不承認，這些食物在損失味道的同時，作用還是有的。

在忍受了一天後，林君溪就發現，他的身體比之前幾日來說，已要好上不少了。

“真乖。”陳清浩見他喝完了粥，臉上的笑意更甚，又摸了摸林君溪的頭。

“你自己玩啊，師姐還要給你清濤師兄送飯。你要是閑着實在無趣的話，不妨在太陽落山前多曬曬日光。”

正連喝了兩盞荼的林君溪聞言，忙點頭應下，“好的！師姐慢走！”

聽見原來并非只獨自己承受這份“關心”，林君溪的心情便無端好了三分。

只是目送陳清濤走後，林君溪臉上的那抹笑意就淡了下來。

“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