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元空三宗

“師父……”

看着那坐在玄參真人對面，羽冠星衣的儒雅男子，林君溪只覺得先前壓抑的種種情緒一下子都爆發了出來，讓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即使最後在葉清濤的暗示下，反應過來，也不過是将頭壓低了一點，雙手抱圓，稽首一禮。

衆長老見林君溪這般，只當是孩子怕生而已，并未多想。

“好了，快些起來吧。”

聽見玄明真人低沉的聲音，林君溪一顫，忍不住伸手抓緊了葉清濤的袖子。

而葉清濤此刻也沒了往日的輕佻，同樣很是緊張。

玄明真人看到小徒弟這副樣子，眼中亦是有些無奈。

可當年度其上山之時，林君溪還未滿周歲，卻身患先天寒毒，性命可謂朝不保夕。

因此玄明真人不得不将年幼的小弟子托付給了玄參長老照料，自己則帶着大徒弟去尋訪隐世高人，求取根治之法。

這一走，可就是數年，收到玄參發出符信時，玄明真人正在南疆拜訪一位散仙。

一聽見小徒弟出事，玄明真人急忙別了友人，攜大徒兒全力駕馭雲光，不遠萬裏趕了回來……

“玄明師兄，那便是我不成器的徒弟。”

玄明真人正感嘆間，卻被對面的玄參長老喚回了神。

眼見向來溫和沉靜的師弟面帶愧色，指着那個站在他小徒弟身邊的少年時，玄明真人不由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讓從剛才起，就很是緊張的葉清濤神情又僵硬了幾分。

“玄參師弟，你這……”玄明真人口中的話還未說完，就看見自家小徒弟朝他眨着眼。

玄明真人心下不由疑惑，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主位上，青衫女子唇畔勾起的莫名笑意。

星眸一眯，頓了頓，真人話風一轉，“你這弟子，倒是根骨上佳啊，不錯……”

玄參聞言皺了皺眉，對于玄明真人話中所表露的意思有些不甚明了，索性直言不諱地道：“就是愚弟這劣徒，害得君溪寒毒複發……”

“罷了，師弟不必多說。”擺擺手，玄明真人打斷了玄參餘下的話，“孩童天性喜鬧，所幸無甚大事。便不必深究，就此揭過吧。”

聽了他的話，林君溪三人松了口氣。

玄參一愣，正要反駁，卻被主位的女子一瞪，欲言又止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師兄慈悲，便依您的話好了。”

林君溪在一邊看得一清二楚，當下眸光一閃。

對于那女子的身份，不同于葉清濤只能猜出一個大概。

有着另一份記憶的林君溪知道，上首那位貌似無害的小丫頭，有着現今元空派內最高的輩分。

即使現任掌門也須得喚她一聲“大師姐”，由此可見對方自然地位崇高。

玄洛其人，年逾五百，位居元空派合丹長老。

一手外丹之法更是尤為精湛，堪稱登峰造極，又極為精通歧黃醫理。

只不過比起道派內的森嚴戒條，玄洛長老還是更喜歡身處于無拘無束的大山深處，因而并不居于天一山內。

在林君溪前世，因他常年為寒毒折磨。

所以玄明真人在遍訪高人而無果之後，不知使了什麽法子，将這位大師姐給請了回來。

是以，林君溪對玄洛長老還算有所了解，知道對方性格古怪，且極為護短。

這麽一想，林君溪眼皮一跳，恐怕前世他師父玄明真人之所以會沒有多加責怪葉清濤。

除了因為他的确未有大事之外，或許還有這一份人情在內？

畢竟玄洛與玄參師承一脈，俱是上代法宗宗主的親傳弟子，乃嫡親的師姐弟。

若是玄明真人不管不顧，将葉清濤告到執戒、律法兩位長老那兒，那等待着葉清濤的可就不再是他師父“愛之深、責之切”的訓誡了，畢竟他這事往小了說，只是孩童之間打鬧時的無心之過。

可要是玄明真人給他扣上一個“殘害同門”之罪，那也未不可。

林君溪而今不過六歲，尚屬年幼，可葉清濤已經十三，還有幾年就要束發了，再以年幼無知為借口為其開脫？

即使玄參也不好意思開這般口。

可玄明倘若果真那麽做了，結果必然會開罪玄洛二人，玄參向來厚道，何況為人公正無私，也許不會心中積生怨怼。

但難保護侄心切的玄洛不會有什麽舉動……

執戒與律法兩大長老，分別掌管門中弟子言行舉止。“執戒”不同于“律法”的柔性節制與勸化，象征的是戒律的威嚴與不可違背。

前者位列元空四大長老之首，可謂位高而權重，況且執戒長老玄輝又是掌門一脈的人，與玄明真人應當分屬同一陣營。

可林君溪一想到對方前世的所作所為，心下卻是一冷，豈敢信他？

而餘下的律法長老……

林君溪與他不熟，僅僅只在幾次重要場合與其有過數面之緣，但這不妨礙林君溪繼續盤算。

四大長老中，後兩位皆出自法宗，而玄洛長老聽聞又與劍宗宗主私交甚好。

可那劍宗玄耀宗主，與他師父玄明真人又向來不合……

如此細細一想，林君溪只覺得心下發苦。

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神宗在派內是真的人單力薄。底蘊遠不如法宗、劍宗。

雖說修道之人，應當長以清靜為念，如此方可上體天心，參合天道。

但儒家至聖先師有言：“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

元空派之所以會變成現在的三宗并立，溯其根源亦不過是前人因對祖師道統不解，又各執己見，最後鬧得一拍兩散，自立分宗……

“君溪！君溪！”

林君溪正沉浸在自己的萬般思緒中，冷不防被人輕輕推了一下，葉清濤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你怎麽回事兒？長老叫了你好幾聲了！”

林君溪這才回過神來，才想起他還在七星閣呢！

剛要說話，正巧對上了一雙赤色的眸子。

玄洛嘴角笑意清淺，對着有些驚慌失措的孩子颔首示意。

不了解她的人，往往都以為隐居在外，是玄洛真人不拘泥于形式，只求枯居荒山野嶺一心感悟大道……

卻不知，世人眼中高深莫測的玄洛真人只是因為受不了門中繁雜的戒律而已。

玄洛之所以會受玄明的請求回山，除了是因為她在山中感覺悶得慌外，還有就是聽自家師弟說起收了葉清濤那個不省心的徒弟。

這才動了回山的念頭，今日一見，卻發現玄明口中那個乖巧聰慧，卻又命途多舛的林君溪倒也有趣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