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氣運之說

玉兔已沉于西山，金烏将升于東海。

天邊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昭示着大地又再度迎來了新的一天。

而紫微宮中，依舊香煙袅袅。

林君溪跟着自家師父手中輕輕敲動的木魚聲，目光凝視面前的經書，口中重複着念誦出一句句對他來說無比熟悉的經文。

半個時辰後，木聲魚驟然急促。

“向來誦經功德，上奉高真，下保平安；賜福消災，同賴善功；證無上道，一切信禮，志心稱念：常清常靜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結經偈頌罷，玄明真人帶着兩個弟子複又禮拜再四。

如此，對于林君溪他們來說，新的一天方才正式開始。

玄門重視功課，早晚皆需在神前頌經禮忏。

林君溪幼時，認字的啓蒙便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妙經》。

是以，對于這些經書，他早就熟記于心。

往常玄明真人不在山上，林君溪都是與葉清溪一同由玄參長老領着做早課。

而今師父已經回來，他也自然順理成章地從澄心谷搬入了通神峰。

“嚴師兄，昨日多謝你了。”

玄明真人已經回房打坐，林君溪在山路上叫住了走在他前面的青年。

昨日，他師父與他說了不少有關于天目的事情。林君溪聽完，才想起少了一人，卻是不見了他那大師兄，玄明真人只道是幫他取東西去了，讓林君溪不用擔心。

起初林君溪也只當是幫他師父取什麽東西，只不過當他走進自己的新院子時，看見房內擺滿了他自己慣用東西，才知道那位師兄是幫自己拿東西去了。

雖然，這可能是因為自家師父的囑咐——

但林君溪看了看房內，目光流連于諸多小玩意兒上，對于那些與他在澄心谷中一般無二的器物陳設。

林君溪不得不為他這師兄那與外表截然不同的體貼細致而贊嘆一聲。

竟是連擺放的位置都完全一樣！

林君溪覺得自己并非是一個不懂得感恩的人，這位師兄不管是否遵從他師父的話，都是幫了他，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道謝。

“無妨。”

清冷的語氣說出簡短的句子，在他身上倒是顯得很自然，即使那語氣給人的感覺有些傲慢。

不過好在林君溪也非真的六歲稚兒，當然不會為此而心生不滿。

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朝師兄欠了欠身，林君溪步伐輕快，他正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子去好好鑽研一下他這雙“天目”。

林君溪跑得很快，自然沒能看見他背後那位師兄疑惑的目光。

……

“大師姐，您的意思是？”

靜坐在玄洛的丹房中，玄明真人神情顯得有些凝重。

“我不是說了麽，區區‘寒毒’不難治……”

玄洛一臉雲淡風輕，手上蒲扇輕搖，“但是，想要完全根治也不容易。”

“我爐中所煉的‘離火丹’可用來壓制你那徒弟的寒毒，配合你尋來的那暖玉，保他數年無恙尚可，只是你也知道，丹藥終究只是外物，他又沒有修為化開藥力，長此以往卻非治根之法。”

玄洛臉上的漫不經心褪去，此時難得有些嚴肅：“除非你能尋來千年以上的純陽靈根，不然，我亦只有一法。”

“什麽？”

“尋一純陽之體，與之雙修。”

“雙修？師姐您——！”

對于玄洛的話，玄明真人瞪目結舌，再也保持不住儀容，不過僅靠着一絲清明，讓他未在玄洛面前發作，“溪兒可是男兒！”

“所以呢？”玄洛根本就沒将玄明真人的火氣放在眼裏，口中慢悠悠道：“我知道啊，可你這‘男兒’徒弟身有寒毒，那身玄陰之氣怕是不弱于尋常女修。”

似乎有心氣他，玄洛故意強調了“男兒”二字。

讓玄明真人聽了，幾乎就要拂袖而去。

“好了好了，師姐我可不是與你說笑。”也擔心激怒了玄明，玄洛适可而止，轉而笑了笑，“當然，像你徒兒這般的定非個例，只是我所說方法也是最簡單的。”

玄洛不欲繼承多說，正巧，此時她面前的丹爐亦發出一聲輕響，火舌舔舐，數十團靈光自爐中飛出，被早有準備的玄洛以玉瓶盛裝後，遞與玄明真人。

“多謝師姐。”拱了拱手，玄明真人鄭重接過，正要離去，卻被玄洛叫住。

“先別謝我。”玄洛此時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有些複雜，“也罷，我便說與你聽便是……”

被大師姐叫住，玄明真人不解其意，還是靜待下文。

“用你的法眼，看看元空的氣運。”

玄洛閉上眼，面色冷然。

玄明真人不覺皺眉，同時心下覺得有些不妙起來，連忙凝神向天看去。

望氣之術，古今皆有。

何為氣運？大勢即為氣運。

天地為盤，衆生為子。氣運綿長，方能長治久安……

玄明真人已成仙體，一雙法眼不在林君溪的“天目”之下。

此時定睛一看，只見望仙峰上空一條青氣所化的長河正波濤洶湧，湍急的河水如同沖刷着什麽，而長河周圍，尚有數條分支，不住流往各峰。

似這妙華峰上，一輪圓月如同玉盤挂于天邊，其中一只血瞳玉兔獨守蟾宮。

他們通神峰上，七道氤氲紫氣時而作為北鬥七星高懸天穹，時而化為七條神龍于河水中嬉鬧。

升玄峰因已開別府，是以，僅有一柄金劍虛影鎮壓虛空。

可依着玄明真人的眼力，又豈會看不出那纏繞上金劍上的紅塵之氣？

“看見了？”

玄洛看着玄明真人亦是陰沉下來的臉色，搖了搖頭，“想來你也發現了我派氣運變故，看這般已是大不如前……”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此乃天道循環之理也。”

片刻後，玄明真人面上恢複了平靜。

只是有些顫抖的手指，還是将其此時的心情表露無疑。

三代啊，經歷了三代人的努力，元空派方才有今日中興之态，豈料……

等等——

玄門雖然不似佛教推崇那“因果業報”之說，卻自有“天道承負”的理念。

君不見，前有至華真人成道天仙，而立下元空派，他們這群後輩才能受祖師福蔭托庇。

“此事一衆師弟、師妹想來都已知曉，我亦自會下山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