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珠玉為琅

随着金芒劃過，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直直地被砸入大地中，并發出一聲悶響。

“咳咳咳……”

被砸出的坑洞裏躺着一個年歲不怎麽大的少年，此時口中正發出一串輕咳。

随其咳嗽之間，又“哇”得一聲，張口吐了一口血沫出來，而他身上大小不一的傷口所滲出的血水也染紅了那身白袍。

觀其神色，似是顯得有些迷惘。

卻并未因身上的劇痛而哀嚎出聲，只是平靜地注視着一切。

血——

入目便是刺眼的血色。

林君溪睜眼時，便又看見了這處熟悉的場景。

“還來？”

一聲嘆氣，林君溪知道自己還沒有跳出“紅塵”，那麽眼前的一切，自然也就是幻境這一個解釋。

而原本，林君溪以為只要自己将這世的俗緣斬斷，也就可以脫離糾纏。

誰知道自打方才觀星之後，只要他一閉眼，便必會夢至此處。

若說原本的林君溪，那自然能夠以打坐來代替睡眠。

只不過現在的“他”卻是撐不住的，這才一會，便忍不住沉沉睡去。

魂體随即就來到了這麽一處地方，對着一個不知是何人的少年，看他反複屠人，時間久了，林君溪倒也早就見怪不怪。

現在只期盼着此中時間的流動不會與現世一樣，不然可就麻煩了……

林君溪正憂心着，就見天空各色靈光閃動。

這他見了亦是皺眉不已，但林君溪多次陷入此境，卻仍看不透其中的含義，于是也只好一直凝神反複打量，想要找出玄機。

那一群衣着光鮮的男女速度不慢，此時已從天上落下，他們不同于少年的狼狽。

每人都身穿廣袖舒袍，缭繞着七彩寶光，正如同仙人一般飄然而至。

只是，這群人雖然面上浮華，卻絲毫沒有仙家風度，紛紛難掩眼中貪婪之意。

看着被重創之後，倒在坑中的少年，當下就有人壓抑不住心中貪欲，而忍不住發聲：“那小兒已被宋師兄擊碎道基，必然回天無力，不如我等下去将秘寶取回？”

林君溪皺着眉，他有“看”與“聽”的能力。

所以那些人說的，他自然也能聽得見的，不過一直都在安靜地看着。

可心下卻是思緒有些複雜，想現世仙道中，也未必沒有這般的人……

那人說罷，便立時引得不少人蠢蠢欲動，紛紛響應，不過都按捺了下來，只看向中間的男子。

“宋師兄怎麽看？”

被衆人稱為宋師兄的男子從中走出，此時手上還拿着一個沾滿血跡的銅錘，此時輕輕一搖，那錘子便化作三寸大小。

他并沒有回應一衆師弟、師妹們的提問。

反對着那其被一錘打入地下的白衣少年笑了笑，輕聲道：“青琅師弟，你又何必寧死不屈呢？看在同門一場的情份上，你只要将那玉珠交出來，我這做師兄的……還可以給你保全一分顏面。”

白袍少年自然無法回答他，對方倒也不急，好像在讓其考慮一般。

一時間，竟無人說話，整片荒野都突然寂靜了下來，頗有些詭異之感。

林君溪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即使心下清明，知道這僅僅是幻境，仍不免有所感觸。

不過現下，林君溪已經失去了六覺，而旁人無法能見到他，自然也沒人能感受其複雜的心情。

原本前世，林君溪只想安靜度過一生，結果魔道攻山，師門都毀于一旦。

他被玄參長老以命相護，不料還是落得個身死的下場。

本以為死亡就清靜了，結果沒等來拘魂無常，只能在陰陽之中徘徊。

最後又不知為什何居然帶着前世的無數記憶，回到了幼時。

其實林君溪一直都很彷徨，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歷經了十六年的歲月，還是那不過是黃梁一夢。

這個疑問，在他第一眼看見葉清濤已然埋下。

而那道紅塵之氣就像一道引子，将往日裏被林君溪刻意忽視的懷疑又再度放大了出來。

到底只是前世的一縷殘魂？

還是今世茫然一夢？

此中落差起浮，讓自認為心境已十分平靜的林君溪不由再度動搖起來。

而後，那兩股念頭就這麽以林君溪的意識為場地，開始了不消停的內鬥。

其主要原因，就是因為現在的幻境，正在讓他開始質疑起自己的存在來。

“真是麻煩啊……”

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卻無人能聽見，林君溪卻不管有沒有人能聽見，反正他左不過就是圖一個發洩。

勉強盤膝坐定，林君溪心下已經回過神來，可惜卻是阻止不了被“紅塵”衍生出來的意識對他的攻。

無數記憶自林君溪頭頂湧出，這是他兩世的歷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陌生的記憶，卻是這世“林君溪”的記憶。

三者皆以碎片的形式環繞在其魂體周圍，不時相互對撞，每次兩者接觸之時，都會讓林君溪的臉頰抽搐一下。

那種意識上痛苦，實難言說。

然而這時，在那地上，全身已然盡數被血所染紅的少年竟是站了起來。望着這群“同門”，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扯出一絲笑意。

“想要？好啊——那便用汝等的性命來取吧！”

言罷，不看衆人反應，手上一柄三尺長劍寒光凜冽，他一口精血噴出，手腕一抖，劍光頓時如水傾下，一連九次，最終凝成一顆晶瑩小珠。

那宋師兄臉上原本笑意盈盈的表情在看到那小珠後，頓時繃不住了，他立即對身後衆人怒喝道：“是劍意，快，都後退，那瘋子居然要拼命！”

說着狠狠啐了一口，他卻沒想到，原本以為必死的人，居然還有餘力能夠施展出如此劍意。

說完也不管身後的師弟、師妹，徑自先就架起遁光，便要飛遁。

“諸位還是留下吧。”

劍光在空中連成一片，形成絕殺之陣，輕易便破開了對方的護身靈光，将那群人給攔了下來。

不過，那少年原就淺薄的生機，在失去大量精血後更是即将消逝殆盡。

林君溪正在空中盤膝而坐，雖然是以飄的形式，但那些劍氣也都無視了他，只從其魂體中直直穿過。

他雖然正在整理記憶，卻也不妨礙觀察下方的情況。

看這歷經，想來無非就是那個少年身懷寶物，随之被心懷不軌的同門得知後，故意暗算吧？

想着也真是個有點悲傷的故事。

不過這與林君溪也無甚關系，他自己眼下都已然夠悲傷的了。

未待林君溪再想些什麽，只覺得意識之中突然竄起一股冷氣，随即吹向元神，直弄得他這副魂體都險些潰散。

待揮劍斬下最後一人，少年的臉色也已經慘白到了極致。

他卻沖着林君溪所在的地方笑了笑，“呵呵，看了這麽久，可曾看夠？也罷，即是你，便讓我助你一助。也算是……”

話未說完，一道劍氣斬向對方魂體，然後還斬中了。

“怎麽會——”

是的，向來被他免疫的劍氣，這次沒想到居然命中了林君溪。

林君溪在驚訝之中，又再度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