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35
說一不二的小柳狀元,果然将郁弘和葉悔之關了足足十五天才放出來,剛邁出大獄見到陽光那一瞬間,葉悔之差點抱頭痛哭,他這輩子絕對不要再進第二次大牢了,吃不好睡不好還只能困在一個地方,坑爹呢,要不是他們家将軍隔三差五去送幾塊蘿蔔糕給他吃,他簡直想直接越獄刺殺朝廷欽差了,看他和柳龍骧到底誰比誰更喪心病狂。
葉悔之本來以為,只要出了獄就可以即刻回皇城,遠遠的躲開這個倒黴地方再也不來了,不料此時季滄海已經又接了個兵部委托的差事,事情倒是不難辦,只不過需要耗些時間。季滄海經常帶兵駐紮邊境,于軍務上比兵部的大部分人更有見地,兵部尚書柳兢托他審查一下沙州城的守軍駐防情況,有什麽不合理之處和建議直接上報兵部,兵部也好适當做出整改。季滄海父母病逝後便被接到柳家教養成人,柳尚書也算是季滄海的養父,他托辦的事季滄海自然十分上心,葉悔之深知這一點,明白就算自己一萬個不想呆了,也只能老老實實等他家将軍辦完正事才能啓程。
在沙州城,葉悔之和郁弘的身份依然是皇城來的貴人,而且是因為私鹽案遭了無妄之災又靠家裏有本事脫了險的那種貴人,一時間與私鹽案無關的商賈們紛紛遞帖子想上門問候拉關系,但葉悔之幾人只做一副剛出大牢被吓破膽的模樣,任誰來邀也不出府門半步,更別說讓人踏進郁宅半步了。因着查私鹽案的時候季滄海扮作了葉悔之的護衛,所以大部分商會的人對他的長相都有些印象,為了替郁弘遮掩季滄海依然不能暴露,所以查看本地駐軍的事雖然是托付給了季滄海,但大部分時候是柳龍骧和玄夜幾個去實查,再把情況回報給季滄海由他考量斟酌。
其實并沒有吓破膽的葉悔之先是被困在牢裏,現在又被困在府裏,整日無聊的恨不得将全府折騰死一了百了,比如雨天掀了所有人對着床鋪的那塊屋上瓦,再比如晴天給每條被曬的被子上搞一灘尿痕,再再比如喂狗喝酒引它發酒瘋,再再再比如他今天看話本突發靈感想裝個豔鬼吓唬季滄海。
想扮女鬼但沒辦法出門去買行頭,葉悔之也不客氣,直接将需要的東西列了個單子丢給了郁弘,吃過晚飯郁弘将讓人買來的白紗衣裙胭脂水粉一股腦扔到葉悔之面前,笑眯眯的往旁邊椅子上一靠,“怎麽,想開了,為了季江軍準備做女人了?”說完擡腳踹了踹葉悔之腿間,“這根用不用我幫你閹了,姑娘家沒這個。”
葉悔之厭惡的向後退了一步,“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讨人嫌。”
舉着胭脂水粉研究了一會,葉悔之發現自己對這些根本一竅不懂,換了副笑臉湊到郁弘旁邊坐着,“郁大人,我聽說你們督敬司很擅長喬裝什麽的,你看你現在閑着也是閑着,來給我上個妝畫個大美人出來怎麽樣。”
郁弘挑眉,“憑什麽?”
“我想裝女鬼吓唬季滄海。”
郁弘在知道了葉悔之的目的之後,完全不求回報的開始幫葉悔之梳妝打扮,在他看來葉悔之頭上已經深深的刻着“作死”二字,他只需助葉悔之一臂之力,看着他怎麽死在季滄海手裏就可以了,根本不用他出手便可替府裏的房頂瓦、床上被、看門狗什麽的報了血海深仇。
葉悔之着了豔妝,又黑又直的頭發随意披散開,再将郁弘帶給他的白紗衣裙換好,待到他收拾妥當擡頭去看郁弘,郁弘頗為感慨,“如果你今夜要去尋的不是季江軍而是大牢裏那個侯斌,我估計他會馬上撞牆求死然後和你做一對風流鬼。”
葉悔之舉着鏡子照了照,覺得自己在女鬼裏也一定算是個頂美的,欣賞夠了才回問,“憑什麽你覺得季滄海就不會動心?”
郁弘嗤笑,“季滄海會被美色所惑?你不要逗我。”
子時剛過,季滄海睡房的窗子便被一陣強風吹開,窗子發出低低的吱呀聲,投下的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動。季滄海經常戍邊,睡覺比一般人要警覺許多,感覺到窗口異樣便已然清醒過來,待到坐起身發現是窗子被風吹開了,也未多想只是要起身去将窗子重新關好。季滄海還未來得及有動作,便見一個長發飄飄的白色人影倏然出現在他的床前,此種情形若是換做旁人就算不驚恐大叫,只怕也要受些驚吓,但季滄海卻只是不解的皺了皺眉,擡頭去辨認床前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大開的窗子灑進一片皎潔月色,借着清朗月光,季滄海看到眼前白衣女子有一頭黑緞一般的好頭發,面龐卻掩在陰影中分辨不清,季滄海坐在床上不動聲色的看着,沒有絲毫要應付眼前情況的意思。葉悔之忍着笑慢慢坐到季滄海身邊,換作女子腔調,“官人,奴家尋你尋的好苦,奴家與你許好三世姻緣,為何奈何橋頭你竟抛下奴家獨自投胎,奴家想你。”
季滄海對于鬼神之說無信無不信,是人是鬼對他而言并無所謂,見這不人不鬼的東西胡言亂語,有些不耐的剛想推開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卻見那白衣女子微微擡了頭正看着他,月光剛好映上白衣女子的面龐,泰山崩于前亦不驚于色的季滄海怔住了,并非是因為他看到了一張傾城顏,而是因為這傾城美人的眉眼竟然像極了葉悔之,莫名其妙,心便微微一動。
葉悔之并沒料到季滄海居然真的會被驚住,但見機不可失立即低頭将手裏的紅色染料抹了一臉裝作是血,然後撲向季滄海,“我死的好慘啊,還我命來!”回了神的季滄海并未被葉悔之這幅尊容吓到,反倒呵斥了一句胡鬧!葉悔之還要死皮賴臉的往上撲,季滄海開口,“你是覺得三十軍棍不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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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季滄海已經認出了自己,葉悔之轉身想逃,以他的功夫本來要走季滄海也留不住,可惜現在他穿了件裙子,剛才又在床邊撲來撲去纏作一團,動作一滞便被季滄海捉住了後頸,季滄海使力将他往旁邊一推,“那裏站着。”
葉悔之滿臉是血的立在床邊,看着他家将軍不緊不慢的穿了鞋子,不緊不慢的披了外衫,不緊不慢的燃了蠟燭,然後不緊不慢的揪住了他的耳朵,帶着他往門外走。
無視葉悔之被拽着耳朵滿嘴哎呀媽呀亂叫,季滄海徑直将人揪到了水井邊,停在井邊季滄海抱臂而立,揚了揚下巴吩咐葉悔之,“打水。”
葉悔之想開口反駁,一個音都沒出口便被季滄海瞪了一眼全咽了回去,心不甘情不願的打好了井水,季滄海二話不說,拉過葉悔之讓他彎着腰,掬了捧井水便往他臉上招呼,夜裏深井之水涼的葉悔之直咧嘴,季滄海卻全然無視,直到将一桶水都折騰盡了,才說了句你回去吧。
覺得已經掉了一層臉皮的葉悔之捂着臉灰溜溜的走了,素白的背影連蹲在房上看熱鬧的郁弘都覺得有些瘆人,倒是季滄海面無表情的看了許久。十分心大的葉悔之回屋沒一會兒便呼呼大睡,絲毫沒把招惹季滄海當做什麽大事,反倒是季滄海回了屋子有些睡不着了,總覺得到處都是被葉悔之折騰的胭脂味,好不容易入了眠,夢裏全是同葉悔之之間芝麻綠豆的小事,有的是真的發生過的,有的在夢裏也知道只是在做夢,可卻如被魇了一般如何也醒不過來,好不容易天色漸明清醒過來,卻覺得比在邊關打了一夜的硬仗還疲憊。
吃過早飯,一夜未睡好的季滄海着人泡了壺醒神的茶,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邊飲邊沉思,頭晚蹲在房頂上看了半宿熱鬧的郁弘此時氣色卻好,笑眯眯的在季滄海對面的石凳坐了,徑直拿起茶杯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慢品,“聽說昨晚季九去鬧你了?”
如果換做柳龍骧,他一定會諷一句,真是勞煩郁大人那些行頭了,可到了季滄海這裏,他連提都沒興趣提一句,只是氣定神閑的嗯了一聲算是作答,并不覺得是什麽特別的事情,更別提有什麽怒意。郁弘見自己忙活了半天葉悔之連頓罰也沒有,頓時替自己家那些瓦啊被子啊狗啊的覺得憋屈了,笑眯眯的品了口茶,郁弘挑唆,“季江軍,在下覺得,你這麽慣着他有些過了,他這麽鬧你,至少也該打十幾二十板子讓他懂懂規矩。”
葉悔之今兒起了個大早,特意去廚房尋了盤好吃的糕點來找季滄海賠罪,不料剛走到花園的老樹後面,便聽見郁弘在那兒挑撥離間,葉悔之索性停了腳步躲在樹後,他倒要看看郁弘還能怎麽編排他。
并不知道葉悔之來了的二人還在繼續閑聊,季滄海掃了郁弘一眼,“我為何要罰他?”
“他這麽胡鬧難道不該罰?”
季滄海沉思了一下繼續開口,“你也知道他家裏的事,葉老将軍待他不親厚,這些年他心裏難免積郁,其實他剛到我府裏的時候并沒現在這麽歡脫,現在這樣我瞧着挺好,為什麽要罰?”季滄海說完想起葉悔之平日裏嬉笑怒罵種種,心底竟有些亂七八糟的不自在,于是又專門補了一句,“我這麽待他,完全是因為他大哥所托,葉驚瀾于我曾有救命之恩,我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
葉悔之端着糕點靜立在樹後,季滄海的話字字聽的真切,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他喜歡季滄海,因為季滄海會在雪夜陪他同喝一壇酒,會在大年夜陪他一起看煙火守夜,會在上元節守諾陪他吃一碗元宵,會在他不經意的時候縱着他,會在想讓他上進的時候拘着他,會為他好,會對他笑,他沒嘗到過被人這般仔細照顧縱容的滋味,便漸漸心生歡喜,歡喜又變作了喜歡,卻未料到其實季滄海早就知道他是誰,季滄海肯這麽細微的對他,不過是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葉悔之覺得自己并沒什麽憤慨惱怒,也沒什麽顧影自憐,只是覺得心裏有些發堵,堵的人難受,無論深呼吸多少次都無法排解,有些委屈,也有些憋屈。
并不寬闊的官道旁,立着一家小小的茶水攤,因為天氣已經漸熱,官道上沙塵又重,茶水攤的生意意外的好。賣茶水的是個白發白須的老漢,膚色被太陽曬得有些黑,笑起來卻是一口白牙,講話也是中氣十足,老漢笑着招待系好馬在尋位置的葉悔之,“客官,我這兒人多位少,勞您在旁邊這桌搭邊将就一下。”
葉悔之點點頭表示無妨,走到背對他的單人那桌落座,柳龍骧捧着同他斯文模樣十分不符的粗瓷大碗打量葉悔之,“你怎麽在這兒?”
葉悔之将行李往桌上一擺,“使性子,離書出走,自己回皇城。”
柳龍骧聞言點點頭,“我也是,一起,搭個伴。”
小劇場
葉悔之将自己綁得漂漂亮亮的擺在了季滄海的床上。
季滄海回房,停在門口和葉悔之對視了一會,然後轉身出門喚來玄夜,“有人夜闖府中傷人挑釁,你馬上加強守衛排查清楚,必須将刺客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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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