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3

不待葉悔之第二天拎着鹦鹉去找季滄海,反倒是晚飯後夜色漸沉的時候季滄海主動登門了,時近六月暑氣越發濃重,早些日子開始葉悔之便嫌熱不再關着房門,季滄海來找葉悔之的時候恰巧他去沖了個涼,屋子裏為了不惹蚊蟲并未點燈,昏暗的屋子裏只有桌上籠子裏翠綠的鹦鹉略微顯眼。

葉悔之胡亂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出現在自己屋子門口的時候正看見季滄海坐在桌邊用食指逗弄鹦鹉,見他回來,季滄海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籠子裏的鹦鹉問葉悔之,“你教的?”

葉悔之還未答話,鹦鹉先叫喚了起來,“将軍,禿瓢,将軍,将軍,滾蛋,老娘嫁人了,滾蛋,滾蛋!”

葉悔之:……

季滄海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可惜被鹦鹉擺了一道的葉悔之正抑郁着并未注意到,季滄海見他不答話,拄着腮倚在桌邊看他,“我哪裏惹到你了?”

以郁弘的評價,季滄海此人渾身上下由內到外沒有一絲柔和的地方,站如松坐如鐘,橫平豎直規矩的不能再規矩,可就是這個所有人印象裏筆直如槍的男人,此時卻微靠在桌旁,透着一絲旁人從未見過的慵懶閑散,惹的葉悔之心如擂鼓說話也不利索起來,“不是我教的,也不都不是,将軍是我教的,其他不是。”

葉悔之慶幸他現在這副樣子沒被別人看到,想他也是自诩風流倜傥放蕩不羁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葉家二少爺,現下這表現實在是慫,忒慫。借着進屋點燈的契機稍稍緩和平靜了一下,葉悔之終于恢複常态,他倒了杯茶水遞給季滄海,“将軍這麽晚來找我,是有事?”

“也沒什麽大事,”季滄海接過茶杯卻握在手中沒有喝的意思,“不過是明日休沐,想找個人一起去酒窖偷些酒喝。”

葉悔之笑着回答,“有和将軍一起做壞事這樣的好事,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将軍府的酒窖裏沒什麽好酒,倒是有不少從北境帶回來的燒刀子,酒雖粗劣酒勁卻足,入口火辣辣的痛快,喝起來讓人有種油然而生的豪氣,洪修常說男人就該喝這種酒,饕餮樓的勞什子神仙醉都是給小娘們喝的,葉悔之覺得洪修是因為沒喝過神仙醉所以泛酸,但他也承認洪修對燒刀子的評價,這酒喝的是豪情。

平日将軍府沒人在酒窖裏喝酒,整個酒窖也尋不到半張桌子半條板凳,季滄海和葉悔之都是習武之人視力較常人好上許多,索性兩個人連備着的銅燈也不點,尋了個寬裕的地方便席地而坐,背後靠着烏突突的大酒缸,一人捧着一個小酒壇。季滄海同葉悔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聊北境的風雪,聊當年的季家,聊事事與他争高低的葉驚瀾,也聊桃花樹下的柳半君,葉悔之起初是聽,後來酒喝高了也開始滔滔不絕,甚至還摟着季滄海的肩膀勸他,柳半君再好也快當娘了,昨日之日不可留趁早還是忘了吧,有句詩不是叫什麽勸君惜取眼前人,眼前人懂麽,你看我,嗯,眼前人。季滄海看着葉悔之越嘟囔聲音越低,最後索性癱在他肩膀上睡了過去,燒刀子這酒烈,他在北境喝慣了,葉悔之卻是撐不住,擡手攏了攏懷中人散亂的頭發,季滄海繼續一個人默默的喝着酒,葉悔之對他是個什麽心思他其實猜到了,他對葉悔之是個什麽心思更是明鏡一般,可是在意能如何,心動能如何,喜歡又能如何,季家偌大的宗族指着他複興不說,葉悔之更是葉老将軍的二公子,豈是能容他委身男人的,心下深知兩個人并無可能,所以葉悔之這些天不去找他,他覺得分開也好,卻不料最後忍不住的那個人會是自己,情不知所起,卻抑不得了。

葉悔之倚得不甚舒服,扭動了幾下身子又醉醺醺的醒了過來,胡亂摸過地上歪着的空酒壇朝着季滄海傻笑,“将軍,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不醉不歸。”

季滄海拿走葉悔之手裏的酒壇,“你醉了。”

葉悔之擡手去奪,“我沒醉。”

“既然沒醉,”季滄海認真的打量着葉悔之,“那你不做葉家的二少爺了可好?”

葉悔之帶着醉意呵呵笑,“說的好像我做過幾天一樣,以前成天圈在宅子裏也沒人肯認我,如今認了我可我已經不在意了,不在意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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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做将軍了。”季滄海握住葉悔之不安分到處尋酒壇的手,“咱們尋一處無人認識的地方,白頭偕老。”

葉悔之驚的酒醒了大半,驚疑的看着季滄海,“你說什麽?”

“這皇城容不得你我這樣的身份在一起,不如你不當葉家的兒子,我也不做朝廷的将軍,我們尋一處好地方,有風有月有花有雪,我們一起在那兒終老,葉悔之,我中意你。”

“你可當真?”

“當真,”季滄海認真答道,“只等一年,我将北境的戍防整頓完善,讓朔北再沒本事驚擾邊民,你也趁這一年好好盡孝,然後我們便去過我們的日子,葉悔之,你可願意?”

雖然整日懷着別樣的心思混在季滄海身邊,可葉悔之一直覺得季滄海便如霧中花水中月,不過是他暗自雀躍虛無缥缈的绮念,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刻,兩情相悅相約白首,昏暗中葉悔之不知道自己忽然那展顏一笑有多明媚絢爛,他只是抽出手摸上季滄海的臉,然後準确的在他唇上狠狠啃了一口,“将軍,我先收個定錢。”

第二日醒來,葉悔之一度懷疑自己做了個極其不切實際的美夢,直到吃早飯的時候看到季滄海破了的嘴角,葉悔之不走腦的問了一句,不料季滄海一臉淡然的說昨晚被你咬的,葉悔之險些一口粥嗆死自己,臉色沒比點心裏的紅豆沙好上多少,還做賊心虛的直往門口看,生怕有什麽人聽牆角。這邊葉悔之心驚膽戰,那邊季滄海卻淡定許多,幫葉悔之又盛了碗粥後悠悠開口,“我見你枕邊那個我的木雕不錯,不如一會兒拿來送我。”

可憐葉悔之偷偷藏個木雕還被當事人抓包,有些激動的還嘴,“憑什麽給你?”

季滄海詫異,“你都有我了,還要個假的木雕做什麽?”

葉悔之艱難的将嘴巴裏的東西咽下去,神色複雜的看向季滄海,“其實你不是季滄海,真正的季将軍已經被奪舍了對不對,大膽妖孽,速速招來。”

季滄海不搭理葉悔之胡言亂語,繼續自己的話頭,“我生辰将近,那木雕就當做賀禮了。”

葉悔之覺得木雕做賀禮太委屈季滄海了,找借口推脫,“你不是從來不過生辰麽?”

季滄海一臉理所當然,“現在開始過了。”

葉悔之:……

葉悔之覺得當務之急不是歡欣雀躍季滄海中意他這件事,也不是趕緊尋找季滄海生辰賀禮這件事,而是請個得道高僧看一下,這個皮囊裏到底是不是季滄海自己的魂兒,為什麽總有種哪裏不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的違和感,高貴冷豔的季将軍居然變成了高冷着賴皮的季将軍,請問這種欺騙買家的行為大理寺和刑部管不管,告個禦狀行不行?

雖然是休沐日,但吃完早飯沒多久便有宮裏主事的太監來宣口谕讓季滄海進宮,葉悔之十分添亂的協助季滄海換好官服出府,然後自己立即腳底抹油奔着葉家去了,季滄海的生辰賀禮他一直選不到中意的,不知道葉驚瀾那兒有沒有什麽私藏的寶貝可以搜刮一番,而且他和季滄海的事,他想探探葉驚瀾的口風。

葉悔之如今回府裏也是下人們見了要誠惶誠恐請安的,想必葉老爺子親口認下他後葉老夫人也對下人們好好提點了一遍,她是侯府嫡女,自嫁入将軍府便是一副端方周全的氣派,即便當年他親娘害她良多,她雖不親不喜葉悔之,卻也從不曾有害他之心,葉悔之對葉老夫人親近不起來,卻也是尊敬的,更何況她還是自己大哥的親娘,從小打到,至少這個大哥對他是千般萬般好的。

此時這個千好萬好的大哥正窩在葉悔之的院子裏親力親為的做木馬,理由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怕吵到柳半君,葉悔之瞧了瞧初見雛形的木馬,看着葉驚瀾既開心又認真的樣子自己嘴角也不免扯上一絲笑,明明滿心溫暖,嘴上卻故意挖苦,“你這是在皇上面前失寵了準備改行做木匠?”

葉驚瀾聞言拍拍手上的木屑直起腰看葉悔之,“季滄海進宮了?”

葉悔之驚訝,“你怎知道?”

葉驚瀾撇嘴,“不然你會舍得回來。”

葉悔之心虛的剛要還嘴,不料葉驚瀾先說了句逗你的,說完又斂了斂神色,“西邊鬧了天災,過幾日太子和五皇子要代聖上去皇廟祈福,不知道是誰提議,由季滄海随行保護,我料想今日他進宮便是因為這件事,我總覺得太子和五皇子在一起沒什麽好事,皇廟畢竟在城外山上,到時候你随着季滄海去,以你的武功就算出什麽事也應該壓得住場面。”

“護送這種事難道不該禁衛軍頭子來做?”

“有機會護衛儲君皇子,是提攜、是恩寵、當然也可能是沒安好心。”葉驚瀾說完看向葉悔之,“你來找我什麽事兒?”

葉悔之摸摸鼻子,“那個,過幾日季将軍生辰,我逛了許久也沒有中意的賀禮,不知道大哥你私庫裏有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

葉驚瀾笑眯眯的看着葉悔之,看得葉悔之默默往院門口退了兩步,葉驚瀾問我生辰的時候你送了我什麽來着,好像是個你随手雕的小木劍,我讓你多刻兩筆花紋你都懶的不肯答應,然後你跑來和我說你為季滄海選賀禮跑了許久,還想動我的東西?葉驚瀾說完拿起一旁的錘子作勢要丢,葉悔之立即施展輕功腳底抹油,待葉悔之跑的不見蹤影葉驚瀾才斂了笑意,卻忍不住微微蹙眉。

作者有話要說: = = 困困困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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