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44

未時将将過去,太陽西斜煩熱也淡了不少,馥瑞茶莊正是客多的時候,說書先生今天難得講的不是葉宗石葉老将軍當年征戰沙場的舊事,而是撿了二十幾年前南海被襲的那場仗來講,南溟國只一面臨海,又素來與隔海的青瀾國交好,所以善打水戰的将軍少之又少,當年青瀾國突然發難打得南海駐軍措手不及,所幸林老将軍便是那少之又少的善打水戰将領之一,他臨危受命和青瀾國苦戰數月,終于大敗了青瀾國穩定了南海局勢,因着戰争之始是被偷襲所以南海周邊百姓傷亡慘重,待戰事一了,滿朝武官曾齊齊跪在皇宮大殿外請罪,而季滄海和葉驚瀾的名字,都源自那場海戰。葉悔之頭一次聽說書先生講這段舊事,自然聽的仔細一些,反倒是同桌的郁弘心不在焉,頻頻望向馥瑞茶莊對面左春秋開的一家書鋪,書鋪大門敞着,隐約可以看見柳龍骧坐在裏面讀書。

葉悔之順着郁弘的目光望了望,“林老将軍不是柳龍骧的外祖父麽,今天這段他居然不來聽聽,不如咱們邀他過來?”

郁弘嗤笑,“只怕他一見了我,比耗子見了貓跑的還快?”

葉悔之不解,“為何?”

悠悠品了口碧螺春,郁弘答道,“做了虧心事。”

一本正經的小柳狀元能做什麽虧心事葉悔之想不到,但他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當初和柳龍骧一起從沙洲回皇城的時候,柳龍骧曾經在路上買過一對上好的玉牌,依着如今自己同季滄海的關系,刻一對玉牌等季滄海生辰的時候送他一個自留一個實在是個好主意,只是不知道柳龍骧肯不肯割愛,茶館裏兩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同時打量着街對面的柳龍骧,柳龍骧卻全然不覺,只是低頭看書偶爾同左春秋講幾句話。

快到晚飯時候說書先生已經将故事講到了末尾處,對面書鋪柳龍骧也起身同左春秋告別,要不是書鋪只有左春秋一人離開了沒人看店,瞧着他那架勢恨不得把柳龍骧直接送到柳府門口才好。郁弘将合着的描金扇在掌心拍了兩拍,直接扔了塊不小的銀子在桌上作茶資便要拉着葉悔之去追柳龍骧。葉悔之覺得自己耗了一下午聽一個故事,如果郁弘不讓他聽完結尾,那簡直喪心病狂,擡手将郁弘按住,葉悔之一心二用一邊聽書一邊同郁弘講話,“柳龍骧回家的路就那麽一條,他走路又一板一眼慢吞吞的,待會兒聽完書我們快些走就能追上,不如安心把故事聽完。”

若不是為了裝偶遇有個同伴更像一點,郁弘恨不得現在就把葉悔之釘在椅子上自己一走了之。

葉悔之猜到了他們聽完書出來趕得及追上柳龍骧,卻沒猜到他們居然剛出了馥瑞茶莊沒走多遠便追上了柳龍骧,本來見有人圍了一團看熱鬧郁弘還不想理會,多虧葉悔之非要拽着他去瞧瞧出了什麽事,結果這一瞧,發現惹了麻煩的正是小柳狀元。

柳龍骧被五個身着褐衣的家丁團團圍住,有些不耐的打量眼前衣着花哨肥頭大耳的年輕男子,“我何時偷了你的荷包?”

男子笑眯眯的打開折扇自以為風流的扇了兩扇,“自然是你撞我的時候。”

郁弘看了看豬頭一般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不離手的描金扇,十分不自然的将扇子偷偷塞進了袖子裏,和這種人走一個風格實乃人生污點。

柳龍骧不知道圍觀的人群裏摻進了熟人,依然耐着性子理論,“剛剛并非是我撞你,而是你迎面走來卻要撞我,但我躲開了,我們并無接觸。”

錦衣男面露猥瑣之色,往柳龍骧身前又湊了湊,用合了的扇子頂着柳龍骧的下巴迫使他将臉仰起來一些,“口說無憑,不如讓我搜搜?”

郁弘磨牙,“護城軍都是死的,這麽久還未巡到此處。”

葉悔之倒渾不在意,“他們來了還有什麽樂子看,這皇城居然有人敢招惹柳龍骧,我也算開了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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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男子自然沒丢什麽荷包,不過是初到皇城上街閑逛意外遇見柳龍骧起了色心,他仗着他爹的權勢這些年沒少在地方上做些欺男霸女之事,卻從沒見過這般絕色的人,雖然他爹囑咐他到了皇城要收斂,可對着這麽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要他如何收斂,只恨不得立即搶回府裏占為己有。

柳龍骧擡手撥開錦衣男子的扇子,本就一本正經的小臉此時板得比他那個兵部尚書的親爹還威嚴,“搜也不需你動手,報官吧。”

“報官?”錦衣男子越發得意,“我爹是新調任的戶部主事,正四品,我舅舅是兵部侍郎,從二品,你覺得你報官有何用?”

“知府大人審我是否偷竊,與你父親舅父是和官職有什麽關系?”柳龍骧故作不解,眼底卻閃過一絲揶揄。

葉悔之:“多麽天真無邪的壯士,家裏好不容易出兩個做官的,全壓在他們父子手下了。”

錦衣男子正想好好給眼前惹人憐愛的小書生講一講官官相護的道理,卻不想外圍圍觀的人群被強行分開了,白夜和緋夜隔開人群請季滄海進去,季滄海走到柳龍骧身邊,朝着人群掃了一眼,很快鎖定葉悔之,“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柳龍骧順着季滄海的目光看過去,見到葉悔之旁邊還站着個似笑非笑打量自己的郁弘,兩腮不明顯的有些微紅,十分沒底氣的別開了目光。

葉悔之讪讪的湊到季滄海身邊,“将軍你怎麽在這兒?”

季滄海沒什麽表情,但語氣還算溫和,“緋夜去軍營找我,我同他一道回來,聽說你在馥瑞茶莊喝茶順路過來看看。”

葉悔之朝揭發自己偷懶亂跑的緋夜飛眼刀,緋夜氣勢洶洶直接瞪回去。

錦衣男子見橫出這麽幾個人對自己視若無睹的自行聊天十分不滿,可瞧着季滄海的氣勢又覺得這人似乎不好惹,一時間有些踟蹰。季滄海同葉悔之講完話,掃都未掃錦衣男子一眼,而是不贊同的看向柳龍骧,“不過是個纨绔,你戲弄他做什麽?”

柳龍骧低聲嘟囔,“自己送上門的。”

季滄海自小寄養在柳家,頗有長兄風範,“莫再生事,我送你回去。”說完吩咐白夜緋夜,“你們兩個先回府,”然後又看了一眼葉悔之,“你同我一起。”

錦衣男子見季滄海□□來三言兩語就要帶柳龍骧走,雖然底氣不足可也不想到手的美人飛了,權衡了一下還是朝自己的五個家丁使眼色,讓他們攔住了季滄海等人,“偷了東西說走就走?”

季滄海并沒有柳龍骧的耐心,指了指柳龍骧,“他是戶部侍郎柳龍骧,令尊的頂頭上司,你丢了東西可以直接去報官,到時候自會有官差去他府上調查此事,我叫季滄海,此事我來作保,他跑了直接到安國将軍府找我問責。”

錦衣男子呆愣在當場,表情猶如被雷劈過一般,季滄海并未理他,看了葉悔之一眼大步離開,葉悔之趕緊跟上,倒是柳龍骧慢悠悠的跟在後面,和藹可親的拍了拍錦衣男子的肩膀,“令尊姓龔吧,回去同他講一聲,明日不用來戶部報道了。”

待一行人丢下欲哭無淚的錦衣壯士走遠了,季滄海才問柳龍骧,“明日早朝是不是應該參那個戶部主事一本?”

柳龍骧微微一笑,“此事倒不算急,明日早朝我還是先奏請皇上請幾位醫術精良德高望重的太醫去給吏部諸位大人診治一下才是正事,可能大人們太過操勞,其中有那麽一兩位眼睛瞎了。”

季滄海想了想,問郁弘,“你們督敬司也有監察朝臣德行之職,不如你們參一本?”說完季滄海又想了想,“還有你為何一路跟着我們?”

柳龍骧不自然的扭開臉,郁弘看了他一眼,攬過葉悔之大言不慚的答,“我們舍不得這麽快分開。”

“哦?”季滄海看看郁弘攬着葉悔之的手,又深深的看了葉悔之一眼,葉悔之覺得自己也被雷劈了。

一行人将柳龍骧送到柳府門口,因着門房說柳父尚未回來,季滄海便不準備進去了,葉悔之趁着季滄海和門房講話的功夫将柳龍骧往旁邊拉了兩步,時間緊迫他倒也不含糊,直接問柳龍骧之前買那兩塊玉牌是不是肯割愛。柳龍骧猶疑的問為何要買玉牌,葉悔之大言不慚,說這種成雙成對的東西自然是要送給心上人,我看小柳大人你那刺繡的造詣這輩子很難有姑娘肯當你心上人了,反正你也用不上,不如給我算了,我剛好用得上。柳龍骧下意識的往了一眼郁弘,狠狠說了句不賣甩袖子進府,葉悔之想了想也沒想出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好像踩了柳龍骧尾巴一般。

季滄海見柳龍骧進了府,望了葉悔之一眼,“還不走?”

“走,”葉悔之狗腿的想跟上,見郁弘站在原地不動,又不免問了句,“你不走?”

郁弘微微一笑,“既然都到門口了,我自然是要進去拜訪一下。”

門房聞言立即恭敬的答道,“郁少當家的真不巧,我家少爺今兒不在。”

“我剛剛眼看着他進去。”

門房一臉耿直,“少爺吩咐過,只要您來問,他就是不在。”

葉悔之站在一邊看郁弘的笑話,季滄海低咳了一聲,見葉悔之望向自己才開口,“今晚李嬸煲了西湖牛肉羹,你是跟我回去吃牛肉羹,還是同他在這裏一起吃閉門羹?”

說到吃食葉悔之頓覺腹中空空,二話不說拖着季滄海便走,這世上若是有什麽是葉小爺覺得不可辜負的,唯季滄海和李嬸的晚飯。季滄海被葉悔之扯着腕子也不抽回,随着他走了幾步才不冷不熱的開口,“我聽聞你與郁弘關系很親近,湊在一起喝了一下午茶還舍不得分開那麽親近?”

葉悔之扭臉瞧瞧季滄海,僵硬的呵呵笑了兩聲,“将軍,說出來可能您不信,我其實和郁少當家一點也不熟,頂多算君子之交淡如水,特別寡淡,稀湯寡水。”

季滄海輕哼了一聲不知信還是不信,葉悔之糾結的問,“将軍,你真的不是被奪舍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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