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香噴噴
黑夜過去,溫暖的陽光照射在海面上。
海水平靜又溫柔,淺藍的波濤輕吻着金色沙灘,濃綠的樹影倒映在水波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初升的日光裏,共同組成了令人印象強烈的畫卷。
葛霖站在船舷邊,久久不能回神。
天穹海的日出,就像莫奈筆下的傳世名畫。
因為距離天空更近,陽光就像一個魔術師,塗抹到了天穹海的任何一個角落。
所有顏色都帶着躍動的光輝,稍遠處的物體自帶高斯模糊效果。葉片在反光,海浪與礁石碰撞,沿着抛飛的水珠,依稀能看見空氣跟水流接觸的軌跡。
陽光深入每一處,仿佛給一切注入了靈魂。
海水的波動、風輕微拂過,這些散發着光輝的靈魂就“動”了起來,是擁有呼吸的美,是綻放的生命。
原本披戴這瑰麗光輝的,還有無數道帆船的影子,競相行駛在這天穹之上。
那是征服天空與海洋的部族,自由不羁,似風一般。
——多麽可惜,沒有親眼見過。
葛霖沉默地想。
哪怕身在同一片海域,他與那幅輝煌的畫卷,相隔了數百年。
天穹之上再無帆影,弗洛亞娜島無聲地沉睡着,經過了無數次日升月落,鬥轉星移,才迎來了久違的訪客。
葛霖回到船艙裏,翻撿了一遍他們攜帶的食物跟水。
這已經是他們的船擱淺在島邊礁石上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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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上有許多果樹,還有人工修剪的水渠。
多年後樹上依舊碩果累累,水渠卻被肆意生長的野草占據,有些地方甚至被草木根系撐破,清甜的泉水無法沿着原本人們為它規劃的路徑,借着高低落差形成小瀑布,澆灌水池裏漂浮的粉白睡蓮。
池水枯竭,只剩下栽種睡蓮的石盆半埋在泥沙裏。
葛霖第一天登上這座島時,除了感到這裏的荒涼,文明的消亡之外,并沒有看到多麽可怕的畫面,直到伊羅卡來到山頂殘破的神殿建築,徒手擡起兩塊巨石,露出了下面的坑洞。
裏面有一具人類的屍體。
衣服接觸到空氣就化為了飛灰,屍體也變成了漆黑的骨骸,完整的骨架崩落……他已經死了太久,如果不是落石将屍體封在了一個狹窄密封的空間裏,根本等不到這麽多年之後。
時間太過久遠,暴露在空氣裏的屍骸,連骨頭都成為了灰燼。
然後他們在水渠的野草裏、樹林腐爛的泥沼裏、沙灘上撿到了很多首飾。
珍珠幹枯粉化,寶石裏的魔力消耗殆盡,黃金失去了光澤……
連驚濤駭浪都無法擊潰的堅固船體,被時間腐朽,只剩下一些碎片,遍布在沙灘上,還有一些卡在了水下的島嶼岩石上。
天穹海是沒有海底的,如果碎片被海水沖離了島嶼,就不知道會落向什麽地方了。
“唉。”
葛霖俯身,趴在船舷上,用手掌撩起海水擦了一把臉。
昨天發現骨骸開始,他就沒再跟伊羅卡說話了,不是不想,而是沉重的氣氛壓得他也感到悲傷。有時什麽安慰的話都是無用的,哀傷的人需要的只是安靜。
葛霖獨自回到了船上。
夜晚躺在甲板上時,他也思考過這座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海岸邊沒有巨大的坑洞,山丘的岩石上也沒有出現什麽奇怪的痕跡,看來弗洛亞娜島不是遭遇海蜥的襲擊。
神殿坍塌,雕像損毀,樹木折斷……這些有可能是戰鬥造成,天穹海除了風族人,估計只有像伊羅卡這樣的強者才能來。
神?
如果是這樣,他們圖什麽呢?
難道他們跟伊羅卡有深仇?這件事估計只有問戰神才能知道了。
太陽完全升了起來,葛霖發現島上還是沒有動靜,也許還要在這裏耽擱一天。葛霖捋起袖子,爬上船舷,翻過去跳到礁石上。
這邊水深不過三米,如果沉底,其實是踩在那座名叫弗洛亞娜的山上。
作為天穹海唯一的陸地,也是唯一穿透海水的高山,海水裏的面積當然比露出水面的部分要多。海水裏那部分岩石山體覆蓋着貝殼跟水生植物,是許許多多的小型魚蝦的庇護所跟樂園,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些岩石的縫隙裏。
葛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在礁石附近摸索着。
一群色彩絢麗的小魚被驚動,急忙跑了出來,四散游開。
葛霖拿出那個兩段尖銳的梭形武器,沿着自己手掌确定的位置,貼着礁石開始橇貝殼。沒多久他就有了一堆收獲,還意外抓住了一只大海蟹。
葛霖随手抄起繩子把螃蟹連鉗子帶腿一起捆了,連同貝殼一起拎起來,踩着礁石,連跑到帶跳地上了海灘。
進樹林找了引火的柴,回到船上拿了鍋,還有西格羅人用來生火的東西。
野外生存葛霖沒學過,單位搞同事聚會去公園露天燒烤什麽的,葛霖倒是混過好幾次。加上在西格羅,因為實在沒得吃,做夢都在想怎樣利用手邊的資源吃頓美食,物資匮乏葛霖無法避免地瞄上了海灘這個嘉弗艾的一號飯盆。
他拟過一個溜到沙灘上,趁着退潮撿海貨的計劃。
可惜西格羅人對海灘的巡邏很嚴密,加上海底沙灘都是白骨,葛霖最終還是沒能把這個計劃成功實施。
現在就不同了,弗洛亞娜島很是富饒。
昨天葛霖摘了林中的果子,這些果肉硬而脆,口感跟蘋果有些相似,葛霖二話不說把土豆丢到了儲藏室,單吃水果就混了一天。
今天洗臉時看到海裏游來游去的魚,葛霖再也忍不住了。
魚,他可能抓不住,而且還都小得可憐。
貝殼不一樣,挑那些長得灰不溜丢的,撬開來就是滿滿的肉。
海蟹就更不錯了,呃,希望沒有毒……
葛霖剝掉看起來不能入口的部分,煮沸一鍋水,把貝肉連殼洗了幾遍,然後把殼架在火上烘烤。畢竟生的不敢吃,直接用烤的,不是炭的話以他的技術又很難熟。
這些貝類生活在介于鹽水跟淡水之間的天穹海,不算太腥,沒有調料,滋味實在說不上太好,然而肉質極嫩,咬下去也沒感覺到有任何沙粒。
葛霖一口氣吃完了所有撈上來的貝殼。
他低頭望始終堅持不懈掙紮的大海蟹,心裏犯難。
——沒有蒸鍋,怎麽把這家夥弄熟呢?直接放進水裏煮?
葛霖心一橫,繩子也不解了,直接把海蟹塞進鍋裏。
剛進鍋問題就出現了,海蟹力氣太大,它不停地撞擊着鍋壁,這口鍋本來就不大,挂在挖出的火塘上方的架子上,原本就不太穩,現在更是要連鍋帶蟹一起翻進火裏了。
葛霖手忙腳亂,忽然看到面前的沙灘上多了一道影子。
這座島,不,整個天穹海就兩個人,葛霖不用擡頭都知道是誰。
“我……”
葛霖神情尴尬,別人在哀悼親族,他跑到旁邊搗鼓吃食,有點兒說不過去。
氣流托起了即将栽進火裏的鍋,鍋蓋歪在旁邊,海蟹掙脫出來一只鉗子,趴在鍋邊往外爬,然而它跟鍋裏的水一樣,被氣流堵住了鍋口,怎麽都滾不出來。
伊羅卡皺眉看海蟹問:“這個能吃?”
“……”
瞧這問題,葛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拿的又不是西萊大陸戶口,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伊羅卡才是更清楚的那個。很快葛霖想到了西格羅是個飲食比英國還要慘的地方,立刻釋然了。
“我的故鄉有跟它長得差不多的……”
葛霖把蒸螃蟹的方法跟伊羅卡比劃了一遍。
有戰神在,還要什麽蒸鍋?放半鍋水,把海蟹懸空浮在鍋裏,蓋上鍋蓋等着就好。
伊羅卡在火邊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了,沙灘被陽光曬得暖融融的,鍋裏很快就飄出了香氣,而且越來越濃。
葛霖在旁邊觀察了一陣,發現伊羅卡看起來和平常一樣,眼睛沒紅,也沒有憤怒或過度悲傷的表情,大概已經沒事了吧?
“我們什麽時候啓航?”
“吃完這頓飯。”伊羅卡手指動了動,鍋蓋掀開一條縫,裏面的大海蟹已經變色了,背殼緋紅。戰神露出了深思的表情,還皺起了眉。
不讓獵物死個痛快,而是必須用熱氣慢慢熏,原因是葛霖說的海蟹死的時候會産生什麽有毒物質,導致不能吃……這麽複雜,為什麽還要吃?
鍋裏是海蟹這種簡單生物,又不是魔獸,戰神就沒開口挑剔這種“虐殺”的烹饪方法。他對葛霖的故鄉文明一直很感興趣,飲食通常也是文明的一部分,今天确實刷新了他對遙遠世界那個異族文明的認識。
怎麽連這種渾身硬甲的海蟹都吃?
從葛霖跟伊德身上,那不像是一個缺乏食物的世界,所以是追求美食?、
這麽說的話,如果有正确的烹饪方法,這些人會不會連土系魔獸,皮最厚的地行龍也要大卸八塊?
“你不吃?”葛霖心神都被鍋裏冒出的香味吸引了。
沒想到這只海蟹“資質”這麽優秀,他幾乎想要再去抓幾只。
“我不用吃東西。”
“啊?”
葛霖吃驚地擡頭,然後想起他确實沒見過伊羅卡吃過食物,可這不是分開了嗎,島上有水果,他也沒多想。
“我們的世界到處都有魔力,只要保持身體的良好狀态,就能受到這些魔力的滋養。食物吃下去也是補充魔力,不吃就能獲得的話,何必花這個力氣?”
葛霖默默看了戰神一眼,西格羅人會說出這些話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抱歉,我一直想問,西萊大陸的魔力跟魔法到底是怎麽回事?每個人都有魔力,但不是每個人都會使用魔法?”
葛霖本來就沒理解透徹,加上語言難關,更摸不着頭腦了。
“魔力是生命的養分,也是這世界的一部分,一塊石頭一陣風一滴水裏面都存在,它們是無形的。魔法是通過一定的技巧,把魔力具現化,讓它們變成實體,關于學習這種技巧就涉及到天賦跟血統的問題了。”
伊羅卡沒有進一步解釋,更深奧的句子葛霖也聽不懂。
“你的力量是什麽?”
葛霖回憶灰狼狄希斯曾經隔空關上了門,又隔空打暈伊德,讓伊德進入奇怪的夢游狀态,還能用無形氣流把整條船裹住,最後一條聽起來很像風系魔法。
伊羅卡有些訝異,随後他想到葛霖大概不知道這個問題意味着什麽。
“你在問我的神力性質?”
葛霖一驚,本能地感到不妙,伊羅卡主動把這個話題帶過去了。
“以後你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葛霖: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站在海拔一萬三千米的西萊大陸第一高峰山頂,撿了一只海蟹煮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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