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周氏心中一疼, 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急聲讓人去請大夫來。

丫鬟婆子們也不敢耽擱,淩晨的天空瞬間被一盞盞燈火照亮。急匆匆的腳步在安國公府中疾馳, 很快就請來了府上供養的府醫。

“阿瑩這是怎麽了?”見着白眉白須的老大夫放下陶瓊琇的手腕,周氏急不可待的忙問道。

“小姐受到了驚吓, 這才高燒不退。先下針一試, 而後輔以湯藥, 應該無甚大礙。”老大夫姓戴,他說這話, 手上不停,用起童兒準備好的筆墨紙硯,開了一張方子,命人去拿藥煎藥。

下針?

周氏遲疑,阿瑩年十五, 這……

戴府醫見周氏糾結, 微微一笑, 說,“小姐千金之體, 小老兒年事已高,怕是不能行針。若夫人信得過,可讓我三徒弟一試。”

周氏的臉色立即緩和下來,說,“好,那就拜托戴老了。”

戴老的三徒弟乃是他的親生女兒,自幼學醫, 傳承他的衣缽。向來負責調養檢查府上女眷的身體,對于她, 周氏還是信得過的。

見她同意,戴老忙招呼一聲,一個年約三十餘歲,打扮利落整潔的婦人就掀開簾子進來,開始給陶瓊琇行針。

陶瓊琇這發燒,來的氣勢洶洶。在行過針後,雖然沒有立時就好,卻也有些好轉。見此,周氏放下了些許心。

等到藥煎好,見着阿瑩還未醒,她只得讓人扶着她半坐起來,一點一點的使人喂進去。

陶瓊琇雖然高燒昏迷,可這藥味苦澀,她就下意識咬緊牙關,不願意吞咽。最後還是珊瑚道一聲冒犯,硬是按壓穴道讓她張開嘴,方才喂了半碗藥進去。

等到藥喂完,天已經亮了。

周氏一夜沒有睡好,卻沒有絲毫睡意。除了出去和陶安和等長輩敘說阿瑩的大概情況之外,餘下時間就一直守在陶瓊琇身側,眼睛不錯的看着她。

陶允元見着她眼睛微紅,再思及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女兒。心中立時就是一疼,更是對昨夜前來襲殺女兒的那些人深恨不已。

“巡城司并刑部已經開始嚴查,放心,那些人跑不了。”陶允成安慰道,一對濃眉微皺,十分不悅的模樣。

陶瓊琇受襲,沒人敢不當一回事。早在昨夜,安國公府就派了人去刑部盯着,但凡有進度,都會回來禀報。如今京都四門嚴查,不放過絲毫蛛絲馬跡,那些人想走,談何容易。而他們走不了,在這京都找到他們,雖然不易,卻也不難。

而昨夜吳王更是忽然出現親自救下陶瓊琇,那些人自然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查出幕後黑手。

天亮,宮門打開。

“叩叩。”黑甲侍衛疾步行來,伸手輕輕敲響殿門。

寝宮之中,陳嘉賜豁然睜開雙眼,起身看向門外,沉聲說了聲進。

侍衛立時推開門進殿,不敢多看,徑自行到床前把腰彎的低低的,低沉的聲音在殿中響起,“殿下,手下來報,陶姑娘于淩晨發熱昏迷,至今未醒。陶家府醫說是受了驚吓。”

聞言,本來安靜坐在床邊的陳嘉賜忽的站起身,自己穿起了衣服,邊喚了早就候在偏殿中的宮女們來伺候洗漱。

“去太醫署,找當值的太醫。快。”他忙碌不停,一邊囑咐道。

“是。”侍衛立即應諾。站起身徑自往太醫署而去。

太醫署每天夜裏都留有值夜的太醫,今天自然也不例外。見着侍衛來請,先是問明了症狀,立即就安排了一個很擅長這方面的太醫,跟着侍衛走了。

宮門處,陳嘉賜已經到了這裏。見着他們到了,一個黑甲侍衛帶着太醫一起,一行人立即往安國公府疾馳而去。

宮中,茂和帝幾乎立時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響起昨夜幼弟和他所說的話,他不由微的皺起了眉。

北夷王庭被陳嘉賜攻破,幾路大軍全都被打殘。

可北夷雖然貧瘠,卻占地遼闊,又極擅馬術。當時逃走了不少人,追擊的話太過費神。這股人馬根據探子回報,又聚在一起形成了好幾股新的勢力。其中最大的一股以被俘的北夷皇三子為首。雖然不怎麽成氣候,卻也不可小視。

聽說,他們有求和投臣之意。而這個襲殺陶瓊琇的人,似乎和那位皇三子關系匪淺。

這……

且讓他再想想,到底該怎麽辦。

經此一役,加上北夷為争皇位內亂。他們最起碼三十年內掀不起風浪。而若是這個皇子投臣,他們大亘何愁拿不下北夷。步步蠶食之下,這北夷遲早被納入大亘的版圖。

既然有了這個想法,那應對陶瓊琇這一事上,就要格外鄭重了。

安國公府,門房早已經醒過來。正有些緊張的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他們這些仆役,生死榮辱全都系在主家身上。眼下府裏最受寵的小姐生病,他們這些人也跟着擔憂警惕起來。能笑出來的沒幾個。

因此,大門甫一被敲響,他立即就打起了精神過去打開門,看見外面的一隊黑騎先是一驚,而後就注意到了為首的陳嘉賜。

他是安國公府的家奴,守門十幾年,自然熟悉這張臉。忙急步上前,跪下行禮。

“起來開門,讓我進去。”陳嘉賜沉聲說。

門房被他身上的威勢煞氣壓得幾乎立時就要開口同意,卻猛地一激靈,讪讪道,“王爺,請容小人先行通報。”

好險好險,他差點就應了。要是應了,他這門房怕是也當到頭了。

“快去。”陳嘉賜皺眉,不滿事情的不順利。卻也知道這是人之常情,畢竟不是自己的府邸。便聲音微冷道。

“是是是,這就去。”門房連聲答應,而後指了一個平日裏腿腳最利索的趕緊進去通報。

這樣折騰一番,最後陶修文親自出來,引了陳嘉賜前往成玉院。忙讓太醫去看。

這喝下藥也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可阿瑩還是沒醒。雖然知道因着藥效溫和,這藥起效沒這麽快。陶家上下還是不免有些焦灼。

陳嘉賜默不作聲的跟往陶瓊琇閨房走去,陶修文眉一皺就準備上前阻攔,卻被周氏擋住。

周氏搖搖頭,跟着走了進去。先是去看自家女兒,然後目光就落在了陳嘉賜身上,見着他眼中盡是心疼憐惜,心中這才滿意。而後看向太醫,請他上前診治。

太醫不敢耽擱,忙上前按住陶瓊琇早已墊上白帕的手腕。細心診治起來。

另一邊,陳嘉賜看到陶瓊琇那張憔悴無比的臉後心中一震。

明明昨夜見時,阿瑩還是枝頭将開的花朵。可現在這朵花已經蔫蔫的少了許多生機,蒼白而脆弱。

“阿瑩。”陳嘉賜低聲喚到,可他想要呵護一生,不讓其有絲毫煩惱憂愁的女孩兒,現在已經沒辦法再拿那雙笑吟吟的杏眼看着他,叫一句小哥哥了。

抿了抿唇,他眼底盡是殺意。

那些人,該死。幕後之人,更是該死。千刀萬剮難解他心中恨意,若有不滿,沖着他來。這樣對一個閨閣女兒,何其卑劣。

太醫診治完,說出了和陶家府醫一般無二的話。而後又拿了方子,連聲贊好。竟也沒什麽可改的地方。

能被陶家供養的府醫,自然不一般。讓太醫來,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這一點,陶家人知道,陳嘉賜更是明白。

“那阿瑩多久會醒?”周氏心中微松卻還是緊繃着,忙問太醫。

陳嘉賜和陶修文立即看向太醫,等着他的回答。

太醫供職于宮廷,也是見過不少風浪的。可頂着陳嘉賜的目光時,還是沒忍住頭皮一緊。不敢拖延,急忙搖頭說,“小姐這是受到了驚吓,神魂疲累。且讓她多睡會兒,緩緩精神,沒什麽大礙。”

聞言,這一屋子的人算是松了口氣,送走了太醫。

陳嘉賜心中有事,無心多說。見着太醫走了,就在床邊坐下,垂眸凝視陶瓊琇那張無知無覺的臉,而後伸手順了順她鬓邊微濕的發。

“阿瑩,別怕。我會幫你報仇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他低低的聲音在床帳間回響,漸漸淡去。

陶瓊琇若有所感,眼皮微微動了動。

可她太累了,昨夜的刺殺讓她精神緊繃。等到放松之後本來就要大睡一場緩緩精神,偏又發起了熱。這一時半會,便是她想醒,也醒不了的。

“阿瑩,別怕,好好睡。睡一覺,等你醒了,就都解決了。”陳嘉賜見了,用手指揉開她不自覺微蹙的眉,柔聲說。

“太涼了,很舒服。”陶瓊琇迷迷糊糊的想,她現在正發熱,一時間竟有些眷戀那一抹涼意。可那涼意一點即逝,很快就不見了。

“多謝殿下請來太醫。”周氏送走太醫,回來後先是看了眼丫鬟們,見着沒有異常。這才看向陳嘉賜,等發現他正收回手,眉間不由一跳,瞪了眼守在跟前的丫鬟們。上前輕聲說。

“伯母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陳嘉賜站起身面對周氏,低聲說。

“阿瑩生病,我亂了心神,竟連茶水都未給殿下呈上一盞。實在失禮,還請出去坐坐。”周氏微笑道,略有些歉意的模樣。

“不必,我準備往刑部一趟。這就先走了。”陳嘉賜卻是拒絕了,而後起身往外走去。

周氏忙跟上去送,邊說,“既然殿下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了。”她這會兒一心照顧阿瑩,也實在是沒心情跟陳嘉賜客套,便就順水推舟同意了。

陳嘉賜放慢腳步,由着周氏把他送到院門口,而後轉身,誠懇道,“夫人照顧阿瑩辛苦,還要多休息才好。不然等阿瑩醒了,定是要心疼的。賜先告辭了,不必再送。”

說着話,他轉身大步離去。

周氏上前兩步,見着追不上就停下了腳步,眼神示意婆子跟上。總不好太過失禮。

見着陳嘉賜的背影漸漸遠去,她這才轉身回成玉院。臉上卻是帶上了些許滿意的笑。

是個有心人。

有心就好。

不過這個笑一閃而逝,思及屋內正昏睡着的陶瓊琇,周氏臉上很快又挂上了憂思。

她的小阿瑩,到底什麽時候能醒。

刑部。

陳嘉賜翻身下馬,大步進去。一路官員盡皆行禮,心中暗自叫苦。他們昨夜一夜都沒閑着,如今也才查出些端倪,沒想到這位這麽快就來了。

這整個京都,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那些人要真想藏,他們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找不到。

昨夜起,刑部和巡城司的人就沒閑着。兩個衙門聯合在一起,各處巡查。偏偏那些黑衣人就像鑽進了老鼠洞的耗子,剛發現一點蹤跡,跟着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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