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晚上回家,我哥見我那被紗布包着的粽子頭,哭起來,讓我和我媽一愣。他那哭聲,與殺雞沒啥區別,但感染了我,我也更着哭。樂樂冷眼看我們。

我哭着哭着還瞥了瞥一旁的樂樂。他看響我,抿着嘴,這下我哭的更兇。好在我媽哄我和我哥,我們才消停一會兒。我媽先帶我和樂樂進房間,給我們洗了洗臉,讓我和他去睡覺。

于一床上,我和樂樂都特別扭,兩人睡在相對的床邊處,中間隔了好大一塊。好像一道鴻溝,永遠也跨不過去。

月光灑落進屋裏,如同偷偷摸摸的孩子,窺視着我們。我睜大眼睛,無法睡着,害怕和我躺在一個床上的樂樂。可我又想靠近他,想要接觸這個漂亮的哥哥。

我挪了挪身體,小心翼翼的扭身,偏頭的一瞬間,視線撞上他冷漠的雙眼,讓我呼吸一緊。他眼裏蘊含着黑暗的情緒,籠罩在我心頭。

是什麽樣的眼神?為何那種眼神讓我如此害怕?

我看不懂,也不明白。我咽了咽口水,扯着奶氣的嗓音問,”你……”

“我不會向你道歉,”他先一步說,也沒等我把話說出口。

我白癡的問了句,“為什麽”為什麽傷害我後,不向我說對不起?

他看着我,沒有說話,睫毛輕輕顫動,随之他垂下眼簾。

小時的我不會知道漂亮的樂樂會給我帶來什麽樣驚喜和悲傷,更不會知道他的到來會給我家掀起什麽樣的風波。我現在只以為多了一個一個漂亮又藏着秘密的哥哥。

我想了想,喏喏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輕說,“樂樂,喜樂的樂。”

“你姓樂嗎?”

“我沒名字。”

我一愣,奇怪道,“怎麽可能沒有名字?”

他不耐煩說,“你管這麽多做什麽!”

我想我是不是也遭他讨厭?不過他為何沒有名字呢?這事又代表什麽呢?小小的我肯定不會想這麽複雜的問題。

“那我以後就叫你樂樂可以嗎?”

他不語,合上眼,好似睡着。

我靜靜觀看他好看的臉,忽想起什麽,小聲喊,“樂樂,我叫白淵繹。”

樂樂不理我,我又問,“你有記住嗎?”

他沒回應我,睜開眼說,“你吵不吵。”

我呆愣下,慢半拍的捂嘴,嘟囔道,“不吵,不吵你。”

樂樂看着我,嘴角卻有笑。他笑時,眼角微彎,與月牙相似。他輕動薄薄的唇,“你名字真難聽。”

我有點難過,他再說,“不過,我記住了。”

我記住了。僅僅這四字,就讓我的心狂跳如麻。我手在被子下偷偷的捂着胸口,那裏變得不正常。因為樂樂,所以跳的頻率有了差錯,可這種心悸,是小時候我們不會懂的感情。

隔天早晨,我哥在我媽看不見的地方對樂樂揮了揮拳頭。

樂樂沒理會我哥,估計在他眼裏,他仍舊把我哥當成一傻瓜。

我穿着大拖鞋,無形象的從房間裏出來,睡衣滑在肩膀處,這樣子,要在古代,肯定被杖斃。不過我小,也不會知道那麽多。

我媽過來抱着我,給我理了下衣服,“淵繹,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樂樂聽見我媽這句,把頭低下,微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我望了眼樂樂,搖着我的小腦袋。

“沒有。”

我媽松了口氣,而後一笑,抱我到飯桌旁坐下,再對樂樂和我哥招手,“來,吃早飯。”

我哥首先沖來,沒矜持的拿起筷子。等樂樂坐下,我哥已經喝完碗裏的稀飯。

樂樂看到在他盤中的煎雞蛋,皺起眉,也沒說什麽,默默吃着。

過一會兒,我媽忽問樂樂,“你今年該上五年級吧?”

樂樂不語,拿筷子手一停,半響後,他點了點頭。

我媽微笑道,“樂樂你要不要留級,和弟弟們上四年級,這樣有個照應。”

樂樂沒說話,還是點頭。

“那媽媽明天帶你去學校辦手續。”

樂樂眉頭輕蹰,極力隐忍着什麽,然後他望着我媽,好似諷刺的回答,“好的,媽媽。”

他叫的這聲讓我媽開心,大概她覺得樂樂是真心喊她為媽媽。

可真心嗎?

無人知曉。

樂樂吃完飯後,坐沙發上看電視,他太安靜,而我和我哥卻很鬧騰。

我們倆在家裏追逐打鬧,一會兒跳到沙發蹦噠,一會兒在地上滾圈。

小時候那種天真,發揮到極致。

咚——

樂樂突然關掉電視,客廳一下安靜。

我和我哥疑惑看他,他沒看我們,回房間裏,把門關上。

我哥不知哪裏來怒氣,可能記恨樂樂打他那事,打開門,對樂樂吼道,“你個野娃娃!沒教養!”

樂樂臉霎時變色,小臉一白,他盯着我哥,目光帶恨道,“你再說一遍!”

我哥那小脾氣,扯着嗓子就喊,“說你野娃娃咋了!你就是野娃娃!沒人要才來我家的野娃娃!”

樂樂沖向我哥,兩人第二次打起來。我媽聽到動靜過來,看到倆小孩憋紅臉互掐,趕緊拉開他們。

我想我媽要是不在,又是一場惡戰。然而,以後還有更多場惡戰,卻換了一個人罷了,但性質沒變。

我哥和樂樂站牆角,我媽問,“誰先動的手?”

我哥指着樂樂說“,他!”

樂樂沒否認,仰頭看我媽,眼睛澄明。

我媽一見兩人态度,差不多知道是誰,她對我哥說,“你雖然是弟弟,但不要欺負哥哥。”

我哥微愣,大概沒想我媽說他,喊道,“不是我先動手的。”

我媽無奈,“墨芫,犯錯後不要狡辯。”

我哥漲紅臉,大叫道,“不是我!我沒先打他,是他先打我!”

我媽眼裏有失望,嘆氣說,“不管是不是你先動手,他是哥哥,你不能沖撞他。”

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弟弟要和哥哥友好相處,這種事情誰都明白,而我哥不明白,他還小,怎麽可能懂事。

“他才不是我哥哥!我才不要他這個哥哥!”我哥哭喊,分貝極大。

我媽帶着不自然的神情看了看樂樂,突然一巴掌打在我哥屁股上,“給哥哥道歉。”

我哥哭紅眼睛,“不要!他該給我道歉才對!憑什麽我道歉!他就是野娃娃!野娃娃!”

他這話一出口,我媽臉色不好,她又用力打我哥屁股,一下又一下,她眼裏有淚,“樂樂是你哥哥,你不能這麽說他。”

我媽的難受并不是因為我哥的态度,僅是心疼我哥。那天我哥終是給樂樂道歉,并且當着我媽面承諾,再也不打他,也不罵他。那時樂樂虛僞的說,沒事,誰讓你是我弟弟,哥哥該讓着弟弟的。

不過他若能讓,我們三人的命運又會不一樣了,會不會變得美好一些呢?而我早該知道能從樂樂嘴裏說出來的話,多半帶有嘲諷意味,可我們這時不懂,要能懂也不會橫生那麽多麻煩事。

九月份開學,我和我哥外加樂樂一塊到學校。樂樂的出現讓我們班的小女生有些激動。當然這不算她們花癡,畢竟這時候只能說是好奇。

樂樂站在講臺上,并沒說話。老師讓他自我介紹一下,他也不介紹,搞得老師很尴尬。

老師把樂樂帶到座位上,對他旁邊的女生說,“商觴,你以後要多照顧樂樂,可以嗎?”

商觞點頭,善意的向樂樂伸出手,而樂樂沒看她,拿出書本看書。

她的手支到最後放下,然後她帶有惱怒的瞪着樂樂,可她不好對新同學發作,也就忍着。我坐他們後面,見樂樂對商觞這種态度,非常高興。商觞一直很趾高氣揚,現在也會遭到冷眼啊,實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我多想拍着樂樂的肩膀,對他說,你好樣的,但卻沒膽做。本來我媽是打算讓樂樂和我哥同班,只是她擔心樂樂和我哥會産生矛盾,也就讓他和我一塊,說是多照顧樂樂,所以我便有了責任。

中午下課,我猶豫許久後,才用筆戳了戳樂樂後背,小聲問他,“要和我去食堂吃飯嗎?”

樂樂沒轉頭,也不回答,繼續看他手裏的書。

我見他沉默,又問道,“要一起去?”

他翻書的手一停,“你要去就去吧,不用管我。”

他說的很疏離,可我聽不出來,只記得我媽說人不能餓肚子。我站起身,來到他面前,“走吧樂樂,一塊去吧。”

樂樂看了我一眼,沉默着轉頭望着天,碧藍映照在他眼裏,好像在波動。

他這是不想理我嗎?我問着自己,得不出答案,可他不吃飯,我也不好意思去吃,于是又默默回到位子上趴着。

他和我一前一後,安靜的待在班裏,夏天的知了,在外面叫嚣,卻添加一抹獨特的色彩。我也看天,看不出什麽名堂,也不懂樂樂在看什麽。

“樂樂,天上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嗎?”

樂樂照舊沉默,但他側頭看向我,讓我的心像小鹿一樣亂撞。我還是不敢和他對視,把頭低着,輕說,“你是不是讨厭我?”

這時他沒在沉默,而是應聲,“對,我讨厭你。”而他沒說完後面還有的話,他不僅讨厭我,還讨厭我們家每一個人,包括我那善良和藹的母親。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假若我能明白,我一定會提早遠離他,躲的越遠越好,也不用日後被他傷害。

樂樂,是個讓人可憐的孩子,而我,是會心疼人的孩子。

“樂樂,你別讨厭我,我把媽媽早上塞給我的糖給你,這樣你就不讨厭我了吧?”我這時多單純啊,要能保留到以後就好。

樂樂一愣,皺眉看向我,推開我手,随後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白淵繹,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都說了,我讨厭你,極其讨厭你。”

我看着他,把糖撿起來,吹了吹,又攤在他面前,“這是我最愛吃的味道,你別不接受啊。”

樂樂皺眉,久久望着我,不知在想什麽,最後他還是拿過糖果。

我開心一笑,對他說,“真的很好吃。”

他看了看手裏的糖果,又看了看我,忽而笑了,而這個笑容多麽讓我暖心。

下午媽媽來接我們,手裏拿着糖葫蘆,我哥先搶到夾心的,而我和樂樂只能吃原味。

我哥得意,但是小得意,為什麽我會說是小得意呢?那是因為幾天後,他長了一顆蛀牙。

所謂高興太早,也就是指我哥這樣。周天我媽帶我哥從醫院回來後,我哥一直鬼哭狼嚎,說着再也不去醫院!再也不去!

害我從小便對醫院産生陰影,比如要能自然好的,我一定不吃藥,只吃藥後能好的,我一定不去醫院打吊針,所以我很少進醫院,但需要排除意外。因為意外這東西,我們避免不了。

樂樂時常沉默,有時在一天裏,他不會說一句話。我想樂樂是不是生病,怎麽會啞巴呢?媽媽也同我一樣發現這一點,找過樂樂談話,但樂樂只以一句我不想說話,來阻止我媽的關心。于是每天晚上,媽媽都會來我房間,看我和樂樂有沒有好好相處,還叫我多與樂樂對話,而我也想同樂樂說話,可每次要說他多說話時,樂樂都選擇無視我。

唯一一次,他警告我,說,離我遠點,不然我會把你拖向地獄。什麽是地獄?而地獄又是什麽樣的?在那裏,會不會比以後樂樂帶給我的折磨還多呢?

今早初晨灑落,我正睡着安穩覺,便聽平淡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該醒了,再睡就要遲到。”

我迷糊的看了眼樂樂,“再等一分鐘,不不不,十秒鐘,讓我再躺一會兒。”

樂樂無語,朝我翻白眼,便下床洗漱。

媽媽叫我們吃飯時,我卻睡的像小豬,要以前我媽會生氣,但從樂樂來後,我也可以偷偷再睡懶覺。不過貪睡的後果便是上課遲到,我從來沒有遲到過,所以早上進班時,我很害羞。

下課後,我問樂樂,“你為什麽不把我叫醒?”

他冷漠道,“你自己要睡,我也管不着。”

他總是這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可我還是喜歡和他在一塊,好像我若不陪他,他會孤獨。我想樂樂應該不喜歡和別人接觸,那麽讓我一人逗他開心吧。

我決定從此以後我的世界的中心要變成樂樂。

樂樂聽到我的豪言,冷笑說,“不需要你的好心。”

“我說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說着我還抓緊樂樂的手,試圖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少和我套近乎,別想我會去喜歡你。”

“為什麽不會喜歡我呢?兄弟之間不應該相親相愛嗎?”

這話我不說還沒事,一說後,樂樂瞪着我,好像很生氣,撞開我,然後走出教室。

我跟在他身後,不知道這話怎麽惹到他,可媽媽經常這麽教導我和我哥啊。

樂樂的腿還沒長長,便走的很快。我跟不上後,只好小跑,最後累的氣喘籲籲。

他停下腳步,而我沒有剎住步子,撞到他後背。

他扭頭看我,“白淵繹,你有完沒完!”

我拍了拍胸口,穩住心跳,“樂樂,快上課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呢?”

他盯着我,像能看透我,但他又怎麽能知道我想什麽。

“樂樂,我前面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一聽,又瞪我,“是!而且你說的話大錯特錯!”

我奇怪,“哪裏錯了?”

他一笑,很是諷刺,可我看不懂他的笑,只聽他道,“我們不是兄弟!更不可能相親相愛!你別想我能認可你這個弟弟!”

我微愣。

他推攘我,有些用力,而我摔倒在地,他也沒扶我起來。

他看着我,秀氣的眉頭一皺,“我永遠也不會承認我是你哥哥!你也永遠也別想做我弟弟!我沒有弟弟!”

他吼完,走開了,小小的背影非常孤單,但我沒有追上去,因為我在想樂樂為什麽說我和他不是兄弟這一事呢?明明媽媽說樂樂是我的哥哥,可樂樂為什麽要說他不是我哥哥呢?我弄不明白,還是再去問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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