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少年強則國強（七）

我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覺得，她那樣幫我，只是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和她的爸爸媽媽是好朋友，是他們和她說要在幼兒園照顧我，她才會向我伸出手。

直到我發現，她本來就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會珍惜愛護身邊的每一個人，從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徹底沉淪了。

——秦大帥比的“娶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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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解散休息！”王教官負責訓練彙演方陣的男生方陣，一直等到女生解散完畢才下令休息。

大家朝看臺一擁而上，滿滿當當擠滿了人。這裏有是操場為數不多的樹蔭，涼快舒服。

“媽呀，秦楓今天打雞血了。”七班的方陣散開，大家跟散架的骨頭一樣，癱在看臺上就起不來了。

“那家夥，簡直是深得王教官的真傳，不，比王教官更甚！”有人控訴。

“你看六班的那位教官，看他的眼神充滿欣慰，全程指揮就好，管理兩個班比一個班還要輕松。”

林子衿路過，好奇地聽了兩句，最終回到他們常呆的老地方。

“錦一，今天發生什麽特別的事了？”

“還好吧。”蘇錦一倒沒有男生那麽誇張，面色還正常：“就是秦楓被點出來和教官一起訓練那兩個班了，畢竟兩個班加起來六十幾個人，一個人也管不過來。”

操場中間，秦楓正和教官不知在說些什麽，看表情，談話應該很愉快。

等秦楓走過來，林子衿還不忘沖他比個大拇指：“恭喜升官！”

“客氣。”秦楓大笑，坐在林子衿旁邊，問她：“你那邊方陣訓練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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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覺得和原來沒什麽區別。”

擔任她們的教官是一班的張教官，是教官裏面年齡最大的，尤其面對一群女孩子，更有耐心，林子衿的訓練量不但沒有加重，反而還減輕了一些……

至少不用和教官對視了。

三個人有說有笑，過了好一陣兒，周煊爬着過來了。

“煊哥你被坦克攆了？”

周煊挪動着僵硬的腿，連臺子都不上，就在最下面躺下了，“哪位好人能把我的水杯扔下來嗎？”

蘇錦一挑起他水杯的提繩，給他送下去了：“你這是……在碰瓷？”

周煊咕嘟灌了兩口水，滄桑問：“那你扶不扶？”

“不扶。”蘇錦一幹脆回答。

“怎麽着，還真讓坦克攆了？”秦楓也跟着湊熱鬧，即便他大體知道周煊為什麽會是這幅鬼樣子。

“以後每天都會被坦克攆。”周煊的心态還算樂觀，“只不過以後的問題就不是被攆了，而是攆幾趟。”

“所以你們到底幹嘛了？”蘇錦一問。

周煊一字一句道：“蹲、馬、步！”

“啊？”

“還有蛙跳、深蹲、仰卧起坐等等會導致第二天肌肉酸痛的各種運動，這半上午，我覺得我的手已經不是我的手了，我的腿也不是我的腿了。他們都開始或即将有自己的想法了。”

林子衿好奇：“什麽想法？”

周煊“呵”了一聲，只留下一句：“你等着看吧。”

林子衿沒等多久，她下午就看到了答案。

面對周煊哆哆嗦嗦舉着水壺半天喝不上水的場面，她有些心疼：“煊哥，你要不買個帶吸管的水杯吧？你的嘴應該暫時還不會有自己的想法。”

周煊頑強地用他抖得跟癫痫似的手擰緊了自己的水杯，語氣不忿：“帶吸管的水杯？那時給小孩兒用的，我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只玩刀，才不會搞那些孩子氣的東西！”

林子衿想說，帶吸管的水杯有很多是給大人用的，一點也不孩子氣，但面對看上去像英勇就義的周煊她還是點頭，表示了解。

然後第二天，她就看見了周煊往他們的水中泰坦邊上放了一瓶新成員——

一個淺黃色的，上面印着喜羊羊與灰太狼顯眼圖片的，帶吸管的兒童水壺。

周煊還擠眉弄眼的向他們炫耀：“怎麽樣，我的新裝備還不錯吧？這我媽在樓底下超市花九塊九買來的。”

蘇錦一問：“你昨天不還說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只玩刀，不會搞那些孩子氣的東西嗎？”

周煊毫不在意：“flag立下不就是為了推倒的嗎？有用就行，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不拘小節，才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兒呢。”

秦楓憋了半天，只得送出一句話：“不在意外界的眼光，我敬你是條漢子。”

林子衿朝周煊抱拳，跟着接茬兒：“煊哥，帶吸管的水壺只是一個開端，你需要的裝備遠不止這些，喝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吃也是重中之重。我友情推薦：帶叉子或勺子的餐具套裝。”

周煊摸着下巴，似乎真的在思考，林子衿随口一說而已，也沒當回事。

直到又一天的訓練結束，四個人在食堂約晚飯。

他們眼睜睜看着周煊不知從哪裏變出一個淺綠色的長方體盒子，取了蓋子，露出精致的內部。

周煊從裏取出一只銀光閃閃的叉子，一柄小巧圓頭的勺子。他認真道：“林子衿同學，對你的善意的建議，我表達真誠的感謝，以後要是還有此類建議，請一定告訴我。”

林子衿呵呵一笑：“……不客氣。”

兩把不屬于食堂的餐具放在餐盤上，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格格不入。周煊像是沒有感覺，優雅的擡手，執着叉子，插了一塊炖土豆，吃一口抖三抖的送進嘴裏，囫囵咽下，含淚感嘆：“能完完整整的吃上一口飯真是不容易啊！”

三人：“……”

我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的真實情況這麽慘！

**

軍訓的時間很快，半個月，就這麽咻地一聲過去了。

彙演那天，學校租下三輛大巴，載着所有彙演人員，去了為八校聯合準備的體育場館。

秦楓等人，則在操場列隊，開始了他們的檢閱。除了彙演的教官，其他教官跟在一中的隊伍裏。

半個月成果喜人，在秦楓打雞血的锉磨下，六七班的聯合方隊抱回了此次彙演成果的第一名。

下午六點左右，前去彙演的三輛大巴榮歸故裏。

浩海一中抗起海市教育界扛把子的擔子，一二三等獎各抱回來一個，周煊眼含熱淚，摸着表演一等獎的獎杯哽咽：“沒白費老子這些天下的辛苦，又用兒童水壺又自帶餐具的，也算徹底掙回面子了。”

“你肌肉撕裂已經恢複好了，幹脆繼續鍛煉吧。”秦楓提議：“強度那麽大，莫傑這半個月還好好的，他就是平時沒事兒幹就出來浪，浪了一身好體能。”

“能打籃球嗎？楓哥帶我啊！”

周煊早就聽說過秦楓的大名了，仗着自己個頭高，準頭好，難搶斷，打中鋒像是開了人形外挂，再加上長了張帥氣的臉，成績又好，人氣在他們學校都很旺，也就導致秦楓呆的那隊每一次籃球打比賽，場館就會爆滿，裏面全是尖叫瘋狂的女生。

周煊曾經試着進去過一次，沒五秒就出來了，再後來本着旺盛的求生欲，他再也沒去看過籃球賽。

是活着不好嗎？要和陷入癡迷的女生搶位置。

秦楓爽快答應：“行啊，以後打籃球叫上你。”

“好嘞！”

“還有，你回來的時候，看見子衿了嗎？”秦楓手指點在手表上，他等了好久，她都沒有回來。

周煊回憶，點點頭：“她啊，看倒是看見了，我還招呼她一起回教室，不過她拒絕了，說還有事，就先走了。”

**

林子衿抱着書包跑了好遠，才看見穿着軍綠色正裝的教官們。

他們已經背上行囊，排成一排，準備上車離開。

她暗自慶幸還好趕上了，遙遙喊着，小跑過去，攔住了教官們。

“同學有事嗎？”王教官問。

林子衿立正，“報告教官，我有東西送給你們。”

她拉開書包，取出來三個稍大的相框，雙手遞過去。

林子衿知道，在軍隊裏，調度分離是常有的事，對他們而言 ，這半個月可能只是調劑時間舒緩心情的假期，回去以後很快又會被部隊裏高強度的訓練淹沒。

這場軍訓之旅能在諸位教官的腦海裏留存多久，她不知道，至少她會一直記得。

她更希望，能在教官們的記憶中留下些許的印象，不辜負這一場難得的相遇。

王教官微愣，知道原本是不能接受禮物的，但他看見了林子衿雙手遞過來的東西，下意識接住了。

相框裏，是手繪的Q版人物畫。

第一張是她和王教官對峙的場景，畫面裏，驕陽似火，王教官神情肅穆，軍姿又挺又直，而她雖然有樣學樣的板着臉，後腦勺上卻挂着不少的汗珠，明顯在心虛，她的腦袋邊上，是走勢潇灑的字跡：教官，對不起，我錯了！

林子衿那句道歉，終究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呈現出來了。

王教官沒忍住笑出了聲，順勢翻到下一張。

第二張依舊是Q版人物畫，他一眼看出來，畫的是帶領女生方隊的張教官。

清一色的女生方陣，邊上跟着邁正步的教官昂首挺胸，一舉一動都是大國風範，藍色的天空上，林子衿交錯着寫下四句話，排版出一種錯落有致的整體感：少年強，則國強。少年更強，則國更強！

王教官把畫順勢交給後面的張教官，第三張畫就露出來了。

這次不再是Q版畫了，而是一張炭筆素描。

那是整整十位軍人的背影，排成一排，面朝陽光，正對飄揚國旗立正敬，行注目禮的背影。

制式軍裝，大沿禮服軍帽，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強勁的松柏，紮根在這片廣袤又富饒的土地上，不屈又堅韌。

這張畫也有留言，只不過沒有寫在畫上，而是用膠帶整齊地貼在相框下方的邊緣上。

林子衿舒緩了口氣，面帶微笑，對他們深鞠一躬：

“不管是王教官，張教官還是其他的教官們，感謝你們這半個月來的訓練。”

“祝你們一路順風。”

“再見。”

王教官的手指捏着相框的淺色木質邊緣，看着正對他們鞠躬的林子衿，忽喊：

“立正——”

王教官單手抱着畫，突然下達命令，全體立正。

“敬禮！”

一排，十位教官，右手迅速擡起，齊刷刷地注視着林子衿：

“同學，感謝你的禮物和祝福，我們收下了。”

“也祝你今後一路順風 。”

“再見。”

車還是載着人離開了。

王教官把畫傳給其他的戰友看，自己坐在窗邊發呆，窗外景色快速後退，景色裏還有許多穿着熟悉校服，蹦蹦跳跳的孩子們。

磨人的軍訓終于結束，今天取得的戰果矚目，他們應該是很高興……只是，年少不知愁滋味。

他想起林子衿送給他們最後那副畫上的兩句留言。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裏征。”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沒錯，此地一為別，便幾乎是沒有可能再見到了。

想起林子衿，王教官又忽的笑了，淺淺的抿着嘴，幾乎看不出來。

他們今後可能都不會再來到這個城市。

但這一趟，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