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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禾握着方向盤呆住了,車子一直停在路口。
後面沒有其他車排着,也沒有鳴笛提醒,等她反應過來,綠燈已經十秒倒計時了。她趕緊腳下一踩,開了過去。
她其實沒想太多,也沒想拒絕他,只是有點懵。這樣的狀态保持了一路,直到車子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小區裏,然後停下了。
林嘉禾松開方向盤,輕呼了口氣,轉頭說:“顏老師,到我家樓下了。”
顏威身體前傾,伸手去摸車門。
等林嘉禾繞過去,他已經站到地上,把車門關上了。
樓道裏聲控燈亮了起來。
顏威用手扶着車身,暖黃的光映在他身上,顯出一種鎮定的脆弱感。
林嘉禾在幾步外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過去。剛擡起胳膊,顏威就察覺到了,直接伸手抓住。
林嘉禾帶他轉身慢慢朝樓道走去,說:“顏老師,我家住三樓,要走樓梯。”
顏威點了下頭。
這是林嘉禾從地面的影子觀察到的。
走到臺階底下,顏威另只手扶住扶手,一階一階往上走。
他走得不算慢,很快适應了這些臺階的寬度,腳步下落逐漸自然。
林嘉禾介紹給他說:“這裏是瑞麗小區,我家在十號樓一單元裏。”
顏威問:“一層住幾戶人?”
林嘉禾說:“三戶,我家在東側。”
顏威“嗯”了一聲。
不是太滿意的嗯,似乎帶着一點思慮。
三樓很快到了。林嘉禾打開家門,提醒說:“腳下有門框。”
顏威邁了一下,走進屋裏。林嘉禾按開燈,帶他來到客廳沙發旁邊。
林嘉禾剛想請他坐,還沒開口,顏威就松開了手,自己感受着沙發邊緣向前移動,最後在最裏側坐下了。
于是林嘉禾說:“那顏老師,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去廚房仔細洗幹淨一只玻璃杯,放了一個茶包,然後緩緩倒入半杯熱水,又兌成溫的。回到客廳,顏威已經把眼睛閉上了。林嘉禾輕輕走近:“喝點水吧。”
顏威說:“先放茶幾上。”
林嘉禾有點尴尬,她客廳裏并沒有茶幾。她的房子是個一居室,卧室不大,主要東西都堆在了客廳裏。客廳一邊擺着一條沙發,另一邊擺着兩個大櫃子,中間空地已經面積不大了,所以什麽都沒有擺。
不過林嘉禾還是拉來了一把椅子,把水杯放在了椅子上。
然後她站直身子,問:“顏老師,還需要我做點什麽?需要,幫你打電話聯系什麽人嗎?”
顏威說:“不用。”
林嘉禾接着又問:“那您有什麽常用藥麽?我可以幫你買。”
顏威又說了一句“不用”。
這不是一段流暢的對話,林嘉禾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好在,顏威又開口了,他說:“我最多在你房子裏停留三天。這期間你不用考慮我,正常出門工作,只是不要向別人透露我的情況,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
不用找醫生,不用吃藥,他的意思是,他的眼睛可以在三天內自動痊愈麽?
林嘉禾腦子始終發懵,只有少數幾個腦細胞還在工作着。她呆呆思索的時候,顏威下颌擡動了一下,對着她的方向低低說了聲:“謝謝。”
林嘉禾瞬間回神,趕緊擺擺手:“不用的,不用謝……”
他這一聲謝謝莫名真誠,留在她的耳朵裏,後勁很大,林嘉禾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她趕緊動了一下腳步:“那您先休息吧,我回屋裏收拾一下。”
顏威點了下頭,身體向後,靠住了沙發靠背。
林嘉禾走回卧室,關上房門。
她先把翡翠耳墜摘了,對着光線照了照,放回首飾盒裏,然後換上舒适的睡衣睡褲,輕輕打開門,走進衛生間裏洗漱。
清水撲在臉上,她腦海裏又浮現出了那則雜志新聞——
史上最年輕的賭石之王。
雜志頁裏,他的照片發着潤澤的光,像是上等美玉一樣。隔了這麽多年,她始終記得清楚。
林嘉禾埋下頭,将臉上的泡沫洗幹淨。
她擦了擦臉,回到卧室,把舊物箱子搬了出來,裏面都是她學生時期一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
林嘉禾坐在地板上,一件件往下找,最後終于從底部找到了一本筆記本。她翻了兩頁,将夾着的那張雜志照片拿了出來。
同一個人,只是照片裏的他不超過二十歲,帶着少年感,氣質也是初露鋒芒。
林嘉禾悄悄走到客廳門口,朝沙發望過去。
顏威獨自坐在那裏,閉着雙目。
現在的他明顯更成熟了,氣場也更強大了,甚至完全壓過五官,只給人一種凜然不可靠近的感覺。
然而,他卻停留在自己家裏,安靜地坐在沙發一角。
這顯得十分矛盾。
林嘉禾看了看他本人,又舉起雜志照片來看,這時,沙發那邊突然說話了。
“你在拍照嗎?”
林嘉禾吓了一跳,趕緊将雜志頁藏到背後。随即,她想自己完全沒要這麽做的。
林嘉禾站直了,對他的方向說:“沒有,顏老師我不會偷拍你的,我也不會跟其他人說,你放心。”
顏威說:“你站在那邊很久了。”
“哦……”林嘉禾慢慢走進客廳,“我只是……”
只是想看你兩眼。只是難得見到了真人。這話要怎麽講啊……
林嘉禾腦子一轉,說:“我只是看你需不需要一床被子。”
顏威的聲音很平靜:“不需要。”
“那,您就在沙發那裏睡,可以嗎?”
“可以。”
林嘉禾說:“現在快十二點了,您休息吧,我也去睡覺了。”
她往卧室走了一步,顏威突然開口。
“今天節目上,你為什麽判定筆筒是造假的?”
林嘉禾愣了一下,轉過身來。
“那件翡翠白菜?”
沒想到這件事情他居然把她記住了。林嘉禾實話實說:“我其實沒看到什麽破綻,只是感覺不太天然,就按了‘假’的那個按鈕。”
顏威“嗯”了聲,調整了一下背後的靠墊,然後問:“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林嘉禾回答:“我從小就去親戚的翡翠公司幫忙,大學畢業後就直接過去工作了。都算上的話,應該有十年了。”
“你現在做什麽工作?”
“哦,我現在主要負責收購翡翠原料,跟雕刻師敲定設計方案,然後跑跑業務什麽。”林嘉禾笑了一下,“我們公司比較小,做得事情挺雜的。”
顏威問:“你賭石嗎?”
林嘉禾站在原地搖了搖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她緊接着開口說:“我不賭石的,只幫公司購買別人切出來的翡翠明料。”
“不感興趣?”
“不是……只是賭石風險太大了,我們公司承擔不起太大風險。”
“你個人呢?”
林嘉禾頓了一下,目光看向他。
他在柔軟的沙發裏微微陷進去,好像徹底适應了那裏。這般,連帶他的問題,都有了一些難以揣測的溫度。
林嘉禾對他說:“顏老師,賭石畢竟需要成本,一般人很難有一飛沖天的運氣的。背後沒有資金的支撐,個人很難進行下去。”
顏威下颌點了一下,不再說話。
林嘉禾站了一會,确定這番交談已經結束了。她說:“顏老師,我回卧室了,如果有事情,你随時可以叫我。”
顏威又點了一下頭,幅度很輕,好像只是跟面前空氣的簡短互動。
林嘉禾被他帶的,不自覺也沖他點了一下頭,然後朝卧室走回去。
轉身前那一瞥,她看到他面前椅子上那杯茶水沒有動。
茶色已經很深了,當然,水早已經涼了。
林嘉禾關上卧室門,躺到床上。她翻了個身,試圖把今天的事情重新捋一遍。她想到了節目上關于那件翡翠白菜的争論,那時候,顏威的視力應該還沒有問題。
緊接着,她又想到節目錄制結束,她看到了顏威獨自走進後臺的背影。他的步伐很自如,她确信,那個時候他的眼睛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失明也可以間歇發生麽?
林嘉禾想拿手機查一下,可是她感到很疲憊,懶得下床去拿。她再次翻了個身,抱着枕頭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鬧鐘按時按點地響起來了。
林嘉禾爬起床,醒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客廳門口。
顏威還是靠坐在沙發的那個位置,姿勢都沒有變化太多。他閉着眼睛,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已經醒了。
林嘉禾沒有和他打招呼,悄悄看了看,就返回去洗漱了。
都收拾完畢,林嘉禾朝沙發走過去:“顏老師,我現在下樓去買早飯,您愛吃什麽?”
顏威像是早已想好了,開口說:“幫我買一袋饅頭,一些瓶裝水。”
林嘉禾聲音直了一下:“……饅頭?”
顏威點頭:“饅頭。”
她知道他的意思,饅頭是比較能放的食物了,可是……
林嘉禾說:“顏老師,我可以幫你買飯,不麻煩的。”
顏威沒有說話,伸手整了一下衣領,安靜坐在沙發裏。
林嘉禾看着他。
他似乎很喜歡以沉默來表達态度。
林嘉禾突然想起昨天節目上,他給老專家丢下一句“你宣布為真,它也是假的”。當時她覺得他很傲慢,可現在回想,其實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他和她的對話一樣。
他并不強迫所有人都聽他的,他只是自信自己的每個決斷,都是正确的。
林嘉禾目光又看向椅子上那杯根本沒有動的茶水。
有些東西,對他來說,根本沒有必要。
她伸手端走水杯,對他說:“好的,饅頭和水,我下樓順便買。”
顏威這時才又點了一下頭。
林嘉禾走到門口換好鞋子,想了想,又探頭對沙發說:“顏老師,我把手機號留給您吧?”
顏威說了聲“好”,手掌伸進口袋裏。
林嘉禾朝他走回來:“我買完早飯就去上班了,您如果有事情,随時打給我。”
顏威拿出手機,向面前遞過去,林嘉禾剛好伸手接過,一邊輸入手機號,她一邊囑咐說:“我把手機號留在首頁面上,您點一下撥號鍵就可以了。”
輸完手機號,她擡起眼睛,看到他的手始終舉在半空中。同時,他低聲問:“好了嗎?”
林嘉禾愣了一瞬,趕緊把手機放回他的掌心裏。
然後,她補了一句:“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賭石的情節]和[培養感情的情節]大概四六開。
遇到感情推進較少的章節,顏老師可能會不樂意,所以到時适當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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