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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8月20號淩晨，在中國北方的一個小村莊裏，随着一聲嬰兒的清脆啼哭，等在卧房外整整一天一夜的兩個人終于長長松了口氣。憨厚的莊稼漢子緊張的搓着滿是老繭的雙手，巴巴的朝裏屋望着。一旁幹瘦的老太太雙手合十，“多謝菩薩，多謝菩薩，保我孫兒平安落地。”

一個頗有富态的接生婆喜氣洋洋的抱着小花褥子包裹的嬰兒走出來，看到兩人後連忙道喜“恭喜啊，韋大娘，您得了個小孫女。”老太太原本充滿喜氣的臉，頓時一沉。她搶過接生婆手裏的褥子，從下面撩開一看，果然是個賠錢貨。老太太面色鐵青的把嬰兒塞回給接生婆，扭頭就朝屋外走去。莊稼漢聽到接生婆報喜，表情也僵了。他走到依然可以聞到很濃血腥味的卧房門口，狠狠砸了下卧房的外牆，緊緊揪着自己的頭發，緩緩的蹲了下去。

韋楠的一出生為韋家帶來了第一次大的波動。作為韋家長子嫡孫，曾在老媽肚子裏的她被寄予了無限期望，為此她應該稱為奶奶的老太太，還曾大方的給了十裏八村有名的老神婆一塊錢。一塊錢那是什麽概念，韋楠從記事起，非常清楚的記得當時一分錢能買兩塊水果糖。整整一百倍哦，就被這個敗家老太太送人了。

老太太一邊嗚嗚的感慨自己命苦，沒有孫子繼承香火，一邊又心疼自己被騙的一塊錢。憨實的老爹将韋楠抱給老太太，讨好道“娘，你看看娃呗。多白淨，和她媽一個樣。”老太太厭惡的把頭扭到一邊，賠錢貨有什麽好看的？以後直接當小子養吧，省錢。被嫌棄的韋楠只顧着吹自己的鼻涕泡，哪知道她未來的十幾年就這樣被兩個人給圈定了。

已經長到九歲的韋楠很好的诠釋了當小子養的概念，不管爬山、上樹、跳牆頭，還是打架、摸鳥，真是個中能手。尤其她一頂成名的鐵頭功，打起人來彪悍的雄風，讓周圍幾個村的同齡孩子無不佩服的五體投地。只是省錢這個問題就......

“小楠媽你給我出來”住在前街的二娃媽，扯着一副破鑼嗓子，拽着滿臉鼻涕眼淚的二娃又來興師問罪了。韋楠老媽朝着正幸災樂禍的韋楠腦門一戳，狠狠的說道“一會兒回來收拾你。”

老媽見二娃媽正在院裏左右尋摸，不由嘆口氣，看來今天又得少點東西。她走到二娃媽跟前，連忙賠笑“喲，哪股風又把二娃媽給吹來了。”二娃媽冷哼了一聲“哪股風，這還用問？”她一把将躲在自己身後的二娃扯了出來，指着二娃臉上的淤青，“瞧瞧，又被你家丫頭給打了。”韋楠站在門口看不下去，她指着二娃說“大娘憑什麽說他是我打的。”二娃媽臉一繃，“大人說話，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插什麽嘴。”韋楠氣不過，一腳把地上的石子踢出去老遠。二娃躲到一邊嘤嘤的哭着。二娃媽揪過這個窩囊的兒子，使勁朝他後腦勺一拍“哭，就知道哭。你個半大小子居然連一個丫頭片子都打不過，活該挨揍。”

老媽好說歹說的才把二娃媽勸走，二娃媽臨走還往懷裏塞了幾根玉米。老媽瞧着韋楠做錯事還一副犟驢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順手撿起地上的笤帚疙瘩就準備抽她。

韋楠一瞧老媽彎腰拿笤帚就心知不妙，撒腿就朝街上跑。老媽舉着笤帚滿村追。村大隊門口坐街的那幾個老人邊瞧着熱鬧，邊唠叨“瞧瞧，老韋那口子不是說當男孩養省錢嗎？我看光大柱每月因為韋楠惹禍賠得錢就能活一年了。”

老媽氣喘噓噓的跟着韋楠穿街過巷，她實在跑不動了，就舉起笤帚指着韋楠大吼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別回家，回家就打斷你腿。”韋楠停下對着老媽得意洋洋的扮了個鬼臉。瞧着老媽好像又來了精神，趕緊一溜煙的跑沒影。

已近傍晚十分，村裏家家戶戶開始起竈燒飯，韋楠揉了揉餓得發癟的小肚子，唉，早知道就讓老媽抽幾下。現在可好，連玉米馍馍也吃不上了。她一個人溜達到村東頭老王叔家附近，忽然想起了老王叔家幾個月前在空地種了一片紅薯。想到這兒，韋楠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從老王叔家大門悄悄的繞了過去，就看到一大片綠油油的紅薯葉。從附近找了塊碎瓦片，窩在地裏就開挖。不一會兒一根歪歪扭扭的細紅薯就被她拽了出來。正得意呢，就聽身後好像有腳步聲。回頭一看，老王叔正貓着腰輕手輕腳的朝她這邊靠攏過來。老王叔一見韋楠發現了他，直起身子，大喊“又是你這個小兔崽子，天天偷老漢的紅薯。”韋楠哪管他嘚嘚個什麽，撒丫子就跑。

越過幾個土坡，韋楠跑到了村頭的溪邊，她在水裏将紅薯洗淨，在身上擦了擦手，低着頭嘎嘣、嘎嘣的啃了起來。剛吃了不到半根，一個小黑影突然竄過來，搶過她手裏的紅薯就跑。韋楠手裏一空，心裏直冒火，“混蛋，敢搶你爺爺我的紅薯”，朝着黑影的方向拼命的追去。沒幾步，小黑影就被韋楠給壓到了身下。韋楠仔細瞧着這個一身髒兮兮的身材瘦小的男孩，咦，這不是張寡婦家的大斌嗎？

大斌死死的抱住懷裏的半根紅薯，狠狠的瞪着韋楠。韋楠把他揪起來，“我說大斌，你幹嘛搶我的紅薯，知不知道我為了這根紅薯，差點挨老王叔的揍。”大斌也不搭話，撅着嘴低下頭。

韋楠瞧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一丁點不忍。她擺擺手道“算哥我倒黴，既然你這麽想吃，那就全給你吧。不過，你以後可不能再搶了，否則哥我揍你。”邊說着，邊揚了揚細小的胳膊。韋楠等了一會兒，見大斌依然低着頭不說話，就不再搭理他，準備回家挨揍。剛走了一步，就聽到大斌細弱的聲音傳來“謝謝。”韋楠活了九歲半，第一次聽別人說謝謝，心情瞬間大好，咧着嘴，腳步輕快的迎接不知又是多少次的家暴。

不出所料，回到家等待她的依然是老爹熟悉的鞋底。被老爹追的滿炕跑了幾圈後，熟悉的玉米馍的香味飄來，她心甘情願的趴下，讓老爹胖揍了一頓。捂着火辣辣的屁股，韋楠從水缸舀了瓢冷水洗了洗手。吃了倆窩頭後，韋楠湊到正在洗碗的老媽身邊問她“媽，我今天見大斌了。渾身髒兮兮的也不知咋回事，他竟然餓得搶我偷來的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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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一聽偷來的這三個字，怒目圓瞪，揚手就朝她腦門扇去 “兔崽子又去偷紅薯，你老王叔咋沒打斷你這條狗腿。”韋楠捂着腦門連連告饒“媽，我下次不敢了。”老媽只當她的話在放屁。

韋楠看着老媽好像沒那麽生氣了，抱着老媽的胳膊搖了搖“媽，你說大斌他媽怎麽不管他啊。”老媽回頭嚴肅的對她說“大斌是個苦孩子，他爸在他還沒出生時就沒了。你張嬸這幾年來一個人拉扯他特別不容易。”老媽指了指韋楠的鼻子“你小子給老娘記住，你欺負誰也不能欺負大斌知道嗎？大斌比你大幾個月，可你看他又矮又瘦，以後有好吃的記得給他一口。”

韋楠假模假樣的行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老媽被她的樣子逗得直樂，朝她甩了甩手“去，去，去，一邊玩去。明天還得上學呢。對了你今天作業寫了沒有。”韋楠一愣，壞了，今天光顧着跑了，作業一個字還沒寫呢。瞧了眼家裏昏暗的燈光，把已經拿過來的書包往旁邊一丢。這麽黑，幹脆明天早點起再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