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都說不要了

“那什麽，顧折……”

崔歐寧下意識想站起來，可他站到一半，顧折風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個毛巾，糊在了崔歐寧的手臂上。

毛巾是冰的，一下觸碰到溫熱的肌膚上，冰的崔歐寧打了個冷戰。

而顧折風借着扶他手臂的力量，微一用力，輕輕一推，把崔歐寧再次推的坐到了馬桶蓋上。

本來廁所就小，顧折風還往前靠了靠，整個人的影子都把崔歐寧籠罩住了。

顧折風沉聲道：“別動。”

崔歐寧的身體，瞬間整個都僵住了。

顧折風扶着毛巾，從廁所隔間的正中間，挪到了崔歐寧的右側。

崔歐寧張了張嘴，總想說點什麽。

可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當下這個情況，好像說什麽都很奇怪。

可要是什麽都不說，這樣的場景下，似乎總讓人誤會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發酵起來。

于是崔歐寧硬着頭皮道：“那什麽……哈哈哈，顧影帝你吓我一跳，冷敷我自己來就好了，何必鎖門呢哈哈哈，我還以為你嫌棄我跳的太爛要打我。”

顧折風沒有買賬，只是冷着聲音道：“不會說話就閉嘴。”

崔歐寧老老實實的閉了嘴。

他不說話，顧折風也不說，他只是微微彎下腰，一手握住崔歐寧的胳膊內側固定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冰毛巾，輕輕的揉着崔歐寧紅腫的地方。

顧折風的力道并不重，輕輕揉動的時候看起來溫柔異常，像陷在棉花裏一樣軟軟的。

而崔歐寧原本紅腫的地方被這樣柔和的力道按壓着，在冰鎮的效果下慢慢舒服起來。

顧折風低着頭，額角的一縷碎發掉了下來，和他高聳的鼻梁仿佛平行。

顧折風的臉，被媒體譽為當代最值錢的臉蛋。

而這個臉，現在離崔歐寧不過十厘米的距離，近的崔歐寧能在天花板頂上照下的白色燈光裏，看得見顧折風臉上細小的絨毛。

很近。

近的崔歐寧感覺自己只要輕輕一仰頭，就能吻住他。

顧折風呼吸很輕，落在崔歐寧耳朵裏，不過像羽毛一樣輕輕撓過。

但他呼吸有多輕，崔歐寧克制自己呼吸不太重就要有多難。

他努力讓自己別去看顧折風。

隐蔽而狹小的廁所隔間裏，兩個男人顯得擁擠異常。崔歐寧僵硬着身體坐在那裏分毫都不敢動，生怕動一下就碰到了顧折風。

揉着手臂的顧折風突然輕聲道：“還痛嗎？”

崔歐寧道：“不痛了，不用揉了，可以了。”

顧折風垂眸道：“你騙人。”

崔歐寧有點無語：“這是我自己的手诶，我說了不痛就不是不痛了嘛。”

大概因為說話的人是顧折風，又大概是此時的廁所太安靜。崔歐寧沒注意到自己說話時，話裏行間，哪怕是無言以對的無奈，都帶了幾分溫柔。

“你不可能不痛。”顧折風道：“因為我在你同一個地方打了好多下。”

崔歐寧更無語了：“那你下次……稍微輕點？少打兩下？”

顧折風道：“你不應該說，讓我下次不要打你了嗎？”

崔歐寧從善如流的接話道：“請顧老師下次不要打我。”

顧折風道：“不要。”

崔歐寧：……

他又氣又樂：“行行行，你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

顧折風又道：“大男人不能有點骨氣嗎？憑什麽別人說打就打，別人說不打就不打。”

“我說了求你別打，你也不聽啊。”

“我沒說不聽。”

“你都說不要了。”

“我說不要，又沒說不聽。”

崔歐寧樂了，他一下忘記了自己是“崔歐寧”，像以往和顧折風鬥嘴一樣，擡起左手刮了刮顧折風弧度完美的下巴：“你又要幹嘛呢你這？選擇性聽取意見，持續性死不悔改嗎？”

他做完這個動作就後悔了。

這不是這個崔歐寧可以做的動作。

顧折風擡着頭看向他，眼睛微微泛起了紅色。

崔歐寧意識到了什麽，他忍不住往旁邊挪，一邊挪一邊解釋：“額顧影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總之對不起！我回去就把我這個手剁了！”

馬桶蓋太小了，他這麽一挪，差點把自己挪到地上去，幸好扶住了一旁的隔間牆壁，才免于屁股着地的慘痛。

他一半身體在馬桶蓋上，一半懸在外面，姿勢很難受，但崔歐寧不敢動。

他低着頭，身上冒出了冷汗。

顧折風握着冰毛巾，看着崔歐寧好半天沒有說話。

崔歐寧以為顧折風又會像昨天一樣當面質問他。

可顧折風沒有說話，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頓了一下後，拉着崔歐寧讓他坐進來一點別摔下去，接着又低下頭，輕輕的、溫柔的揉着崔歐寧的手臂。

不知道為什麽，顧折風的沉默和溫柔，沒來由的讓崔歐寧生出幾分愧疚。

“我……”

“前一天冷敷，過兩天紅腫不退的話熱敷，這個紅腫不算太嚴重應該不至于很久才消。”

顧折風一口氣說完這句話，把冰毛巾丢給崔歐寧，抿着嘴，背過身道：“還有，對不起，我下手不該這麽重。”

他說完這句話，打開隔間門走了出去。

他走的很慢，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可衣擺搖晃間，看着有幾分落寞。

崔歐寧突然很想喊住顧折風。

可他停下了。

顧折風腳步聲逐漸遠去，崔歐寧坐在馬桶蓋上，手撐着膝蓋。

隔間門因為慣性作用，來回擺動着，崔歐寧一手拿着冰毛巾，看着擺動的隔間門，一時間有些恍惚。

顧折風……到底想做什麽呢？

确定他是崔歐寧？

可确定了，又能怎麽樣？

崔歐寧嘆了一口氣。

顧折風啊，顧折風。

——

顧折風走到停車場，那輛熟悉的雷克薩斯擺在同一個位置。

他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劉科新在主駕駛上喊道：“老板。”

顧折風帶上門，垂眸道：“有什麽要彙報的，直接說吧。”

“好的。”劉科新拿着資料，轉過身朝顧折風彙報道：“創明娛樂那邊營收目前同比上漲了兩個百分點，負責經營的李經理向您申請……”

顧折風沒有聽完就明白了，垂眸道：“漲薪是嗎？可以，幅度讓財務那邊給個合理值。”

“好的。第二件事，白震總說為了感謝您的投資與加入，他也将加大對《年輕的我們》這個節目的投資，并且給出了目标收視率以及未來計劃。”

“你看就行。”

“收到。白震總還說，他們準備了另一個綜藝節目，希望邀請您做嘉賓。”

“不接。”

“好，我一會就去回絕。”劉科新拿出手機，調出一個音頻，卻并沒有摁播放：“這是電影《洶湧》您唱的主題曲，現在制作完成，制作人說給您聽聽。”

“放吧。”

劉科新摁下播放鍵，音樂慢慢悠悠的響了起來。

“您是聽完音樂還是？”

“繼續彙報。”

“下一個是，您的新電影《洶湧》已經通過了廣電總局的審核，導演讓我問問，您什麽時候有空，他好決定電影發布會的時間，以及，您是否願意參加幾場巡回發布會？”

顧折風道：“巡回發布會不參加。電影發布會的時間……”

顧折風順着音樂的節奏微微向後靠了靠，頭輕輕仰起，看着天窗外的藍天。

他沒有繼續那個話題，而是選擇了另一個：“那個消息有結果了嗎？”

劉科新抿了一下嘴：“有的。崔先生的父親，已經決定一周後，将崔先生的屍體的火化。”

火化。

顧折風輕輕閉上眼睛。

劉科新輕聲道：“我聯系過崔先生的父親了，他說崔先生的骨灰可以送給您。”

劉科新緊接着解釋道：“我不是以您的名義問的，是虛拟了一個崔先生死忠粉的身份。”

顧折風閉着眼睛道：“給我做什麽，人都死了，要骨灰下飯嗎？”

這句話聽着像個冷笑話，劉科新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不是顧折風說話的風格，是崔歐寧說話的風格。

崔歐寧的肉/體死了。

可他不知道會在顧折風的記憶裏，折騰他多久。

劉科新跟了顧折風近五年，顧折風一點一滴的深情，光是他看見的冰山一角，都令他驚訝。

顧折風道：“電影發布會的時間，就定他火化那天吧。”

劉科新一愣：“這……會不會不太好？本來業界都覺得您兩關系不好，現在娛樂圈所有人都在為崔影帝默哀，您在他火化當日開新電影發布會，恐怕……對您名聲不好。”

顧折風漠然道：“我有在乎過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嗎？”

劉科新默然。

顧折風勾了勾嘴角，卻毫無笑意：“這個電影發布會，開在他火化那天，才有意義。”

手機裏的音樂慢悠悠的播放着，無論外面的人情緒如何起伏，都不能影響他。

顧折風的歌聲，就這樣透過喇叭，缱绻而溫柔的回響在車廂中：

“ * 我愛你如深海洶湧，分秒思念似烈火蝕我骨骼 * ”

顧折風睜開眼睛，眼底一片黯然：“因為這個電影，是我本來打算，送給他——”

“表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