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留下
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縮在幹草上的向雎也睜眼出神了一夜。
聽見的聲音只當沒聽見,知道的事情只當不知道,昨夜已過,一切又是個開始。
神情有些憊懶的向雎抻了抻酸痛的胳膊,去廟外掬了兩捧雨水洗了洗臉後又回廟內換了身幹淨的衣袍。
因去安濟醫館的路有些泥濘,向雎又怕髒了新換的衣服,只得踮腳蹦跳着挑幹淨地走,待她背着包袱急急趕到醫館時,應招的人早已在館內候着了。
向雎挑了個不起眼的牆角站定後才注意到應招的人并不多,也就五六個,可個個卻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樣子。
向雎也懶得聽他們交頭接耳,便雙手環抱着包袱倚在牆角打量起醫館藥櫃前的擺設來,目光上移時卻見昨日那抓藥的清瘦藥童也在打量自己,向雎當即收回了目光埋下頭去。
“他看出來你是個女的了,”縮在袖口裏的小銀适時的嘶嘶着,“也是,就你這小身板一看就是女的。”
醫館也沒說不招女藥童!向雎深埋着頭将袖口縮在了包袱下,生怕哪個耳尖的人聽見這怪異的嘶嘶聲。
“是你敏感了,除了你沒人聽得見。”小銀躁動不安地在袖子裏扭動着,非要尋得一絲光亮。
向雎拍了拍袖口後就聽衆人停止了議論聲,随着衆人的目光望去,向雎才瞧見昨日執筆的老者正引着所謂的“公子”從後堂出來。
依舊是颀長的身姿,過于削瘦的身形,原來公子正是昨日那穿着青衫的古怪男子,向雎皺了皺眉,隐約間的不對勁愈發強烈起來。
當應招者躬身上前問阮公子好時,向雎瞧見了他那寡淡的面容才猛然意識到不對勁出在了哪裏。
“好吓人!老子竟然看不懂他!怎麽好像有什麽東西阻隔着……”震驚不已的小銀嘶嘶尖叫着,仿若下一刻就要嗷嗷地上蹿下跳起來。
向雎怕它癫瘋發作,急忙捏了袖口,埋頭喝道:“別出聲!”
對衆人點頭回應的阮子悭驀然擡眸掃過向雎所在的牆角,似是不經意,可眼角眸光卻也對上了向雎那有絲恐慌的眼神。
阮子悭問了衆人名字後也沒做過多陳述,只是發給衆人一包藥一疊紙,具體要求是将混在一處的不同藥材分開,然後标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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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于向雎來說再簡單不過,往日裏在雲山谷她也是做這些,擱下包袱後便聞着藥材逐一分辨了開來。
悶在袖口裏的小銀想出聲也不敢出聲,生怕再次惹了向雎,只得透過衣角縫隙觀看衆人的想法。
向雎擱下筆時,其餘人仍在分辨着藥材,一直關注向雎的清瘦藥童對她微笑了笑便引着阮子悭到她桌前細看起來。
阮子悭倒沒在意藥材的分類,只是将眼神落在了向雎的衣袍與包袱上,深邃的眸子略打量了會兒,便往其他人桌前走去。
轉身時阮子悭随手将向雎束着發髻裏的一小截幹草捏了下來,因發髻束的緊,那幹草捏下時冷不防帶出了幾根發絲,向雎忍不住偏過頭蹙眉低呼了聲。
只輕輕一聲,其餘人的目光便聚焦了過來,阮子悭繼續旁若無事地查看衆人桌前的藥材名字,向雎卻抿嘴深埋下了頭,丢人了!
想來早上用發繩束頭發時不小心将地上的幹草帶了上去,因沒有鏡子她自己也不知曉。那清瘦藥童見向雎還是深埋着頭,便拍着她的肩頭輕聲道:“無事。”
考核本定于後日出結果,也不知為何,阮子悭當場就宣布了錄用人選。
當向雎聽到自己名字時,也無太多驚喜,好似他選自己是意料之中的事。
“歡迎你留在安濟醫館,我是竹青。”高出向雎整整一頭的清瘦藥童邊收拾桌上的藥材邊對着向雎打了聲招呼。
阮子悭只瞥了眼仍舊背着包袱的向雎,便轉頭對另一在核賬的藥童淡淡道:“明海,你去與竹青住一房。”
“後院房舍不多,你就去住明海的房間吧。”阮子悭的嗓音驀地黯啞了下來,轉身就隐在了暗淡的光影下,“老陳,你帶她熟悉一下醫館。”
向雎杵在原地有些局促,她本想向阮子悭道謝,可還未張口,他人就去了後堂,仿似多說一句話都顯得疲累。
“姑娘你想的很對,這公子很古怪。”憋了許久的小銀見阮子悭已離去,當即肆無忌憚地嘶嘶起來。
向雎也不是多話的人,默默地向老陳行了禮就要随在他身後,轉身卻聽藥櫃處傳來“啪”的一聲,唬的小銀又往袖袋裏縮了縮。
向雎回頭只見明海摔了賬本,恨恨地瞅了眼自己,而後摔簾從側門去了後院。
“明海性子有些急,向姑娘不用理他。”老陳寬慰了句便帶着向雎去後堂的藥舍轉了轉,待明海收拾房間收拾的差不多時才帶着向雎轉到了後院。
向雎見後院擺了好多木架與笸籮,算來竟比雲山谷的還要多,如此想着光每日晾曬藥材就很累了。
轉過天井與花圃後,向雎總算到了明海騰出的房間,抱着藥箱而出的明海只喊了聲陳叔便撞着向雎的肩頭堪堪大步邁了過去。
有些吃痛的向雎只忍着蹙了蹙眉,沒想到來的第一天就得罪了人。
老陳自是沒看到身後這一切,只自顧自地對向雎囑托道:“隔壁是公子的房間,他最不喜打擾,凡事你謹慎小心些就行。”
向雎點頭應着,環顧着四周踟蹰了許久才低聲問道,“是不是,你們本沒打算招人住進來?”
“也不是,公子本打算着招了人與竹青住一塊,但你一姑娘家也不方便,”老陳見向雎有些過于憂慮,便不得不再次寬慰道,“明海的事,姑娘真不用放在心上,他過兩日也就好了。”
“在咱們醫館,公子是館主大夫,竹青抓藥熬藥,明海記賬,我管着雜事,他倆偶爾晾曬藥材卻也趕不及時間,現在你留下來,這晾曬藥材總算不缺人了。”醫館許久未招人,此次一招人,老陳不免多叨叨了幾句。
向雎也沒厭煩,只耐心聽他講着,倒是小銀聽得有些煩躁,趁向雎一個沒注意嗤一下就溜出了袖袋。
幸虧老陳只顧着說醫館的事,也沒在意,倒是向雎一個驚詫間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待老陳離去許久後,向雎才見小銀偷溜進了房間,當即一個大步上去捏着它的尾巴就倒提了起來,少有的陰沉了臉色,“我知道你蛻皮期狂躁,但別給我惹事!”
“姑娘,我絕不惹事,求你別生氣。”小銀扭着小細身子巴巴地求着,連嘶嘶聲也時斷時續起來。
向雎只想做個樣子訓斥它,也沒當真生氣,畢竟這也是陪伴了她十四年的親人。
“下次別亂跑。”向雎剛将小銀收進袖口裏,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向姑娘,該吃晚飯了。”
向雎開門一見是竹青,便低頭道:“謝謝,我這就過去。”
竹青引着向雎一路往飯堂走去時,見她依舊低垂着頭,便微笑道,“你好似不太愛講話。”
“沒有。”向雎緊步随着竹青,兩個字後仍舊未擡頭。
兩人間又恢複了沉默。
竹青無奈地擡手撫了撫向雎的小腦袋,向雎霎時縮肩放慢了步調,在她心裏竹青還只是個陌生人。
何況就算是親人,也從未有人與她如此親近過。
手停滞在空中的竹青輕扯嘴角笑了笑,“聽陳叔說你十四,我比你大兩歲,也算是哥哥,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即可。”
向雎到飯堂對着陳叔躬了躬身挑了末位坐下後,便見對面坐下了依舊甩着臉的明海。
“讓你住你就住下來,怎麽也不問問工錢問題?”避之不及的人一開口皆是譏諷。
向雎也不想惹事,便垂眸低聲道:“能包吃包住就很好了,每月給多少無所謂。”
明海還想借工錢打消她進醫館的心,此刻一聽她竟是這樣想的,當即怒瞪着眼冷哼了聲。
“怎麽能無所謂?姑娘你還要買棉袍的。”小銀一聽工錢,嘶嘶着來了勁兒。
“哦,還有棉袍。”向雎喃喃着側頭轉向身旁的竹青,有些尴尬地低聲問道,“那,每月給多少?”
竹青低頭見向雎有些發紅的小臉,忍着笑意,也壓低了嗓音道,“每月二十錢,公子待人不錯。”
“丫頭,是不是嫌少了?”
“給的真多。”
兩句話同時出口後,明海恨不能将向雎的腦袋掰開看一看裏面的回路,應招的人之所以少,是因為嫌工錢低,她卻……
心中光火的明海見阮子悭進了飯堂,便怏怏地垂下頭去不再譏嘲向雎。
阮子悭見向雎坐在末位,坐下時便開口淡淡道:“吃的多嗎?”
聽不出任何帶着感情的語氣,向雎以為是例常詢問,忙回道:“吃的不多。”
“難怪這麽瘦不拉幾的……”明海挑眉以口型鄙夷着。
向雎也沒在意明海,只是她吃的确實不多。
“以後多吃些,晾曬藥材是個體力活,”阮子悭不急不緩地說了句後,又對着盛飯的老陳補充道,“給她多盛些飯吧。”
“不用了。”向雎慌忙站起身走到老陳面前自己拿起了碗,“我自己盛就行,盛多了浪費。”
向雎盛着僅覆碗底的米飯回到位上時,竹青非常自然地夾了幾筷子菜放在了她碗中,“還是多吃些吧。”
明海極不樂意地瞥了眼向雎,待望向桌上的菜時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陳叔,我今兒不是見你買了幾條魚嗎?怎麽沒有魚。”
老陳忙擱下飯碗對阮子悭道:“我也正想說這怪異的事,上午魚還好好的放在廚房裏,晚上做飯時魚就沒了。”
“吆喝啥!幾條魚還不夠老子塞牙縫的!”小銀一聽明海的聲音就來了氣,滾在袖口裏嘶嘶尖叫着。
向雎下意識地捏了左袖縮到了飯桌下,低垂的眼眸中閃過絲驚慌,竹青以為向雎肚子疼,忙低頭探問道:“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胳膊放下來舒服。”向雎将米飯塞在口裏含糊地回着。
阮子悭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向雎兩眼後,才對老陳緩淡着聲音道:“或許是哪裏的野貓進了廚房,無事。”
無心吃飯的向雎只覺剛才那眼神有着無法言說的深意,有些讓她驚恐。
作者有話要說: 小銀:看你們摳的!老子又不是吃人!!
明海:陳叔,明兒買幾斤雄黃酒回來~~
小銀:老子又不是千年白蛇精,老子不怕雄黃!!(邊叫嚣着邊鑽進了旮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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