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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殿下在行軍打仗上頭是當之無愧的大拿,司徒氏到了這一輩能出這麽個兒子,是整個兒漢南都引以為傲的。加之嚴烨的裏應,四皇子率大軍長驅直下,一路勢如破竹,短短兩個月不到,已經攻入了臨安城。

近臘月的光景,北國開始飛雪,鵝毛似的從天上往下頭傾灑,像是止不住了。漢南兵士們着銀色铠甲,在雪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青白的光,格外地森冷恐怖。

凄冷的夜,搖曳的風燈在檐下孤零零地飄搖,透出難言的詭異寂寥。

寝殿的殿門被人從外頭猛地推了開,灌進來幾絲呼呼的風聲。

碧清喘着粗氣疾步打起珠簾朝裏間走,擡眼看過去,只見景倫公主仍舊沉默不語地坐在床沿上,輾轉病榻的敦賢仍舊面如死灰,幾乎已經嗅不見一絲生氣。

聽見腳步聲,公主眼也不擡,只兀自擰着手帕給皇後擦拭,淡漠道,“來了麽?”

碧清眼中簌簌留下兩行淚來,膝蓋一彎便跪了下去,狠狠叩了兩回首泣道:“公主,漢南人馬上就要攻入紫禁城了,奴婢已經為您打點好了一切,您換上宮婢的衣裳從暗道逃出去吧!”

聞言李景倫擡起頭來,瞳孔裏遍布着血絲,她蒼白着面容望向碧清,說:“我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姑姑不必管我。”

碧清聽後大驚失色,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這丫頭瘋了不成?漢南人茹毛飲血,依着他們殘忍的手段,屠宮是必定的!若是真能一死了之還算是好的,可那群禽獸不如的東西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做不出?

她急瘋了,什麽身份也顧不得了,只站起身便去拉景倫的手,急道:“公主是不知漢南人有多可怖!奴婢一生都跟娘娘身邊,您是皇後娘娘的親骨肉,奴婢決不能眼睜睜看着您遭這樣的大罪!”

景倫沒料到她會有這個舉動,被她拉得一個踉跄,好容易使力掙了開,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事,皺緊了眉頭朝碧清道,“大兄那裏,姑姑可照着我的吩咐去做了?”

碧清颔首,神色卻帶着幾分凄惶,“大皇子那處我已派了小允子去,兩人對換衣裳,到時候漢南人屠宮,必定将皇子們屠殺殆盡,屆時便讓小允子替大殿下一死!”

公主驟然紅了眼眶,“若非無奈,我絕不會出此下策,一命換一命。”

碧清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強咽下淚意哽咽道,“奴婢已答應了小允子,會好好安頓他家中的人。公主,只要您同大殿下能逃過一劫,奴婢就算是死也能對娘娘有個交代!求您了公主,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景倫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态度強硬道,“只要大兄能逃出去便足了。”說着她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沉聲說:“我不能丢下母後獨自一人逃命。姑姑不必擔心我受辱,我早便說過,我李景倫是大梁的長公主,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像一個公主。”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了喧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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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崩地裂都像是發生在頃刻之間,千萬只離弦之箭從朱紅的宮牆上頭射向禁宮,慘嚎,尖叫,瞬間将整個禁中充斥。一個個鮮活如花的宮婢太監們緩緩地倒了下去,流箭深深地貫穿他們的身體,鮮紅的血水淌了出來,整個禁宮驟然間血腥味彌漫。

碧清頭暈目眩,險險扶住牆壁穩住發軟的雙腿。完了,一切都完了,漢南人攻進來了!她狠狠咬了咬唇瓣,尖銳的疼痛使心神稍稍平穩了幾分,她深吸一口氣,疾步行至宮門前蹑手蹑腳将宮門隙開一條縫。

目之所及盡是瘡痍,宮婢太監們早已慌了神,四散奔走着逃命。夜色中那一片片的銀色顯得格外刺目,青峰閃着白光,從人的血肉裏深深刺進去,一聲聲骨肉撕裂的聲響幾乎要刺穿人的耳朵。

忽地眼前掠過一個人影,是一個宮女尖叫着朝這方跑了過來,她姣好的面容上盡是血和淚,狼狽又可憐,似乎瞧見了碧清,她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然而一只大手從後頭将她一把扯住了。碧清擡手捂住了口,幾個漢南的兵士将那少女摁倒在了地上,布帛撕裂的聲響刺耳異常。

少女撕心裂肺地尖叫着,男人們喘着粗氣,呻吟聲不絕于耳。碧清眼中劃過一行淚,捂着口掩住了宮門。

不行,她絕不能讓公主落得這樣的下場!她狠狠咬牙,旋身朝寝殿疾奔過去,寝殿的宮門開着,半大的門縫裏忽地閃過一道白光,碧清大驚失色,聲音出口慌得變了調:“您要幹什麽!”

她猛地撲了進去,将景倫手中的匕首絲絲地握住,流着淚狠聲道,“公主萬萬使不得!”

尖銳的鋒刃劃破了皮肉,血水不住地滴落下來,碧清卻仿佛感覺不到,景倫死命地掙着,口裏毅然道,“我心意已決,姑姑不必再攔我!大梁将傾,我必與家國共存亡!”

“好一句共存亡。”

忽地,外頭腳步聲大作,刀劍碰撞間發出清脆森寒的聲響,殿門外頭傳進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夾雜幾絲戲谑,聲線流麗卻冰涼。

兩人的神色驟然大變,砰地一聲,殿門被人從外頭一腳踹了開,一群着銀色铠甲的兵士魚貫而入。

兩個女人哪裏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均被吓得瑟瑟發抖。李景倫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擡眼看殿門,一只玄色的靴子映入了眼簾。

靴子的主人帶着頭盔,威武英挺如天神下凡。這個男人有一雙英氣逼人的眉眼,偏生又長着一副如花如玉的面容,他面上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直直地注視着殿中握着匕首的少女,緩緩走來。

這樣的目光令人厭惡,像是打量市集上的牛羊。他的眼神将她從頭到腳地審視了一遍,這令人感到極度地恥辱。

景倫隐約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她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倔強地擡起下巴,以一個公主的姿态。

她眸光如冰,漠然道:“司徒徹?”

這副高傲的姿态令司徒徹有些許的意外,他扯起唇朝她微微一笑,“你就是李景倫,大梁李家的長公主?”說完也不等她開口,只是含笑點點頭,“公主殿下果然明豔動人。”

這是一種輕蔑得近乎嘲弄的口吻,像是一把利劍深深紮在她的心窩。景倫面上挑起個笑容來,她這一笑傾國傾城,幾乎能使人有瞬間的晃神。就在這一瞬間,她握着匕首朝司徒徹撲了過去。

孤注一擲地反抗蒼白而無力,他毫不費力地躲開她手中的利刃,反手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公主……”碧清嚎叫着要撲過去,卻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士兵牢牢地壓住。

景倫被重重摔在了地上,牙齒磕碰間咬破了皮肉,她發髻也披散了下來,看起來格外地狼狽。她咳嗽了幾聲,掙紮着從地上坐直了身子,口裏嘗到了一絲腥田,她冷笑着揩了一把臉,側目看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司徒徹,你亡我家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司徒徹正要開口,門外卻匆匆走來了一個士兵,在他的耳畔低聲說了幾句,他眼中的神色陡然冷了下去,半眯了眸子看向李景倫,涼聲道:“李景晟呢?”

聞言,她心中卻陡然一喜——這麽說,大兄是已經逃出去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然而她面上卻裝起了糊塗,別過臉道,“我不知道。”

得到這麽個回答,他卻仿佛并不驚訝,只是緩緩點了點頭,抽出了長劍指向了被架住的碧清。這下景倫慌了神,驚惶道:“你要做什麽!”

司徒徹睨她一眼,冰冷的劍尖抵住碧清的脖頸,“公主,我再問你一次——你的兄長,大皇子李景晟,現今在什麽地方?”

劍 尖抵着碧清的脖頸,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了皮肉。她雙目赤紅了一片,碧清是一直跟在母後身邊的人,忠心耿耿,在她的心中,她就是第二個母親,如何能眼睜睜看 她死去呢!可是……要說出兄長的下落麽?若是被這人知道了兄長在何處……天哪,這樣的選擇幾乎能令她即刻死過去!

仿佛覺察到了她內心的煎熬,司徒徹勾起唇,朝她徐徐道,“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我數到三,你若不肯說,我便殺了她。”

碧清面上一派的決然,朝景倫道:“公主,奴婢死不足惜!”

“一。”

她眼眶濕得不成話,淚珠子如斷了線一般滾落下來。她又慌又亂,怎麽辦?她不想犧牲碧清姑姑,可是要她用兄長的性命去換,她做不到!究竟該怎麽辦?怎麽辦!

“二。”

催命一般的聲音砸耳畔響起,她在地上瑟瑟地發抖,忽地爬過去抱住他的腿,哭泣道,“求求你,別殺她……”

“三。”

司徒徹垂下眸子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嘆息一聲,仿佛夾雜無盡地惋惜:“沒辦法了。”說罷狠狠一劍刺入了碧清的腹部。

劇烈的痛楚令身體弓了起來,碧清痛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視線忽地模糊了起來,她隐約看到公主尖叫着想朝她撲過來,卻被兩個士兵牢牢地摁住。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血水卻從嘴裏不斷地噴湧出來,嗆得人說不出半個字。

“碧清姑姑!姑姑!”

碧清的身子像是風中斷了線的紙鳶,緩緩地滑了下去。景倫捂住口失聲痛哭起來,蜷縮成一團劇烈地發抖。

忽地外頭又疾步走進來一個人,在司徒徹耳旁道,“殿下,外頭有個人要見您。”

他略皺眉,轉身走了出去,只見庭院中立着一個身量極高的男人,披着玄色的鬥篷,篷帽遮去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張優雅起菱的薄唇,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司徒徹挑眉,“你是來看熱鬧的?”

篷帽下的薄唇揚起一抹優雅的弧度,嚴烨朝他微微一笑:“殿下不是在找大皇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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