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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這一任的當家人謝明耀有兩個兒子,現任配偶所生的大兒子謝煊高中便被送至國外接受謝明耀本人最推崇的精英教育。身為謝明耀欽定的繼承人,謝煊高中就讀于溫徹斯特公學,畢業後進入倫敦大學學習。而前任配偶所生的謝景遲,因為成績和天資實在平平,謝明耀對他的教育并不是很上心,中考結束後,本着為人父母的職責,謝明耀給本省一所排名靠前但不頂尖的公立高中捐了一棟實驗樓,勉強讓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不至于落入三流技校和小混混為伍。

立春過後,漫長的冬日并未翻篇,美好明媚的春光依舊只存在于想象中,事實是讨人厭的降水要一直持續到下個月。

高中的最後一個學期,謝景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穩定十一後到家。

進入高三以來,即使是他也日日挑燈夜戰,不論正确與否,所有作業練習冊都認認真真寫滿,連平時最挑剔最看不慣他的老師在看過他做的一系列努力後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嘆氣,承認有些人确實不那麽适合學習。

偶爾他會想起秦深和那棟怪異陳舊的建築,但大多數時間,他的心思都被別的事情占據。

那個陰雨綿綿的下午和他對秦深那些微妙複雜的情緒皆如夢幻泡影,從未長久。

周四的體育課很難得沒有被其他科目占據。

不想在教室裏自習做卷子,謝景遲和班裏的其他人去教學樓後面的操場打球。打籃球很耗費體力,謝景遲本來只打算脫外面的大衣,後來跑了幾圈熱得滿頭大汗,索性連毛衣也脫了。

當天晚上謝景遲冷得直縮脖子,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感到頭暈、嗓子不舒服。

晚自習鈴打了,數學老師過來發随堂練習的卷子,見謝景遲還趴在桌子上,不耐煩地讓坐他旁邊的陸栩把他叫起來。

“小遲,快起來,上課了。”陸栩推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謝景遲推醒。

老師的臉越來越黑,陸栩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一樣,不由得加重手上使的力氣,險些把謝景遲推到地上。

“你幹嘛?”謝景遲露一雙茫然的眼睛,“……上課了?”

聯想到他白天的一系列表現,陸栩福至心靈地把手貼在了他額頭上,果不其然一片滾燙。

“小遲,你醒醒,你在發燒。”陸栩試圖和他說明狀況,“你難道沒感覺到嗎?”

“我沒發燒。”謝景遲坐直了一點,揉揉眼睛,嘟嘟囔囔地反駁,“我就是有點冷,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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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栩懶得理他,轉頭跟老師說,“老師,謝景遲發燒了。”

老師湊近摸了摸謝景遲額頭,确定他不是裝病,又想起他最近堪稱良好的表現,态度漸漸軟和下來,“謝景遲,病了就回去休息,陸栩,你幫他一下。”

“知道了。”

得到半天病假的謝景遲頂着沉重的腦袋看陸栩幫他收書包。

“謝景遲,物理作業你要不要帶回去?”

看清楚他手裏拿的東西,謝景遲點點頭,“帶。”

“數學呢?”

起初陸栩還老實地一本本拿給他看,後來眼看書包都要超重,謝景遲還一臉無辜地這也要那也要,陸栩當即怒從膽邊生,壓低嗓音罵他,“帶個屁,燒成這樣還寫作業,寫了又不會,你圖什麽?”

謝景遲把他的氣話當耳旁風,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陰影,有種脆弱的漂亮,“陸栩你對我真好。”

同為Omega的陸栩翻了個白眼,“奉承的話留着跟你以後老公說。”

謝景遲精致的眉頭擰成一個結,很認真地要反駁,“他不是……”

“你說什麽?”陸栩敏銳地嗅到八卦氣息。

“沒什麽。”自知失言的謝景遲抿着嘴唇,一個字也不肯再多說。

“小混蛋。”陸栩給他裝了幾本課本幾本教輔,想着差不多了就把書包塞謝景遲懷裏,沒什麽好聲氣地說,“拿着快滾。”

謝景遲吸了下鼻子,軟軟地叫他的小名,“栩栩,那我走啦。”

陸栩想說你這人真肉麻,又着實對他這幅病恹恹的樣子硬不起心腸,“嗯,路上小心,回去讓你家裏人好好照顧你。”

學校地理位置偏僻,謝景遲站在路邊吹了足足五分鐘冷風才打到車。

大約是嫌麻煩,司機說什麽都不肯把車開進住宅區,沒人接的謝景遲下車後走了很長一段路,到家連衣服都沒換就昏倒在床上。

傍晚刮起大風,風很大,脆弱的窗戶哐哐哐地響。樓下傳來一陣子嘈雜人聲,謝景遲被吵醒後硬拖着虛弱的身體找到離自己最近的傭人,問她能不能幫他找一下感冒藥,順便給他送點吃的東西上來。

被叫住的女人滿口答應,然而他一直等了半個多鐘頭都沒有人來。

不久之前天還微微亮,如今夜幕籠罩,床頭櫃上的雕塑臺燈只剩些許模糊輪廓。

冬日的白晝是如此的短暫易逝,謝景遲翻了個身,拉起被子蒙住頭。

方如君帶了客人回來,所有傭人都在忙着伺候方如君和她的客人,而他就像被遺忘的影子,名義上是所有人口中的二少爺,實際上不會有任何人在意他的死活。

被忽視的委屈和痛苦比平時更加難以強烈,他咬緊牙關,不去想如果病成這樣的人是謝煊,外面那些人會怎麽做,不去想如果江行雲還活着的話,他會不會過得比現在像個人。

他不是一出生就是這個家裏的透明人,曾經他也是某個人捧在手心上的寶貝,但那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以前的舊事。

生下他的人叫江行雲,和他一樣是男性Omega,也是謝明耀名正言順的合法配偶。

謝明耀标記了江行雲卻沒有善待他,江行雲病故還不到一個月,謝煊就帶着方如君和謝煊登堂入室,尤其是謝煊,眉眼輪廓和年輕時的謝明耀一模一樣,任何人都知道他們是親父子。

拒絕接受方如君母子的他第一次挨了謝明耀的打,自此以後,傭人們便認清局勢,踩高捧低過得順風順水,敢背地裏對他好的卻很快丢了工作。

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陌生的面孔一個比一個冷漠,仿佛只是一夕之間他就從所有人都喜歡的“小遲”變成了避之不及的謝景遲。

謝景遲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嘗到溫熱鹹澀的液體才發現自己竟然丢人地哭了起來。

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到鬓角的頭發裏,他咬着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這只會讓眼淚越來越多。

這時他想起手機裏還有一個人的聯絡方式,一個他甚至可以倒背如流的未保存號碼。

會打擾到秦深嗎?顫抖的手指背叛了他,搶在身體反應過來以前将電話撥了出去。

“謝景遲?”

電話很快接通,聽秦深喊自己的名字,謝景遲的眼眶又是一熱。

“秦深,你現在忙嗎?”如果秦深說是的話他就把電話挂了去叫救護車。

秦深那邊很安靜,“剛準備回去,有什麽事嗎?”

“不是什麽大事。如果不忙的話,你能不能……”喉嚨和流過淚的眼角都很痛,謝景遲張口呼吸了一次,盡可能讓自己口齒清晰,“能不能過來一趟?”

秦深頓了一下,“謝景遲,你怎麽了?你在哭?出什麽事了?”

謝景遲害怕被他察覺到更多情緒上的異常,“你之前說……我有什麽問題可以來找你。”

他的喉嚨裏堵着,眼睛也酸澀得厲害,字與字間都是黏稠的顫音,只要不傻都能聽出來他剛剛哭過。

“可以嗎?”

“嗯,可以。”

或許是體貼,或許只是純粹的不在意,秦深沒有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說自己很快就來,“最多三十分鐘,等我。”

當電話挂斷,謝景遲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一顆寒冷的星星照亮了他的夜空,即使是不屬于他的星星,他也由衷地渴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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