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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們要在這座島上待十天,謝景遲一度以為遠離城鎮的日子會很枯燥難捱。
然而許多年後再回憶起來,這始終是他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日子。
直到出海前謝景遲才知道碼頭邊停泊着的兩艘游艇各自都有對應的名字:銀色和藍色那艘是北極星號,黑色的那艘是極夜號。
秦深是個很好的老師,短短幾天謝景遲便在他手上學會了如何駕駛游艇。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還有相處,謝景遲發現自己更喜歡極夜號一點,而秦深剛好和他相反,北極星號是他拿到執照後買的第一艘船。
晴天出海垂釣,陰天去地下一層的靶場練槍,入夜以後還可以去閣樓看星星,謝景遲的生活大致由這樣幾個部分組成。
沒有謝明耀和方如君,也沒有遺囑和陰謀,快樂變得簡單且容易,即使是這樣,謝景遲心裏還是有一小塊地方難以被照亮。
好多個夜裏秦深都會在他睡下以後起身,去隔壁的房間參加遠程的集團會議。他裝作熟睡的樣子,實際上秦深什麽時候離開,離開了多久,又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他都悄悄地記在心裏。
謝景遲心知肚明,和他不一樣,秦深是一個事業有成的成年人,需要他的人很多,沒有辦法只屬于謝景遲一個人。
而在謝景遲最自私最陰暗也最不切實際的念頭裏,他想要和這個人永遠地生活在遠離世俗的幻想鄉。
就像幻想只能是幻想,隔絕陰霾的透明玻璃牆壁不可能永遠存在。
總有一天他們要回到外面的世界。
返程的前一天,謝景遲在秦深和其他服務人員的幫助下釣到了一條足足三十公斤重的金槍魚。
收線的途中謝景遲無數次懷疑自己手上那根彎成90°的魚竿會直接折斷,要不是有秦深在後面幫他穩住,以他的體能他絕對拗不過這條動起來能把人掀翻的大魚。
傍晚時分游艇靠岸,服務人員帶走了這條過于龐大的戰利品,并向謝景遲承諾做好排酸處理後會給他空運回去。
晚餐前,謝景遲第一時間上樓洗澡洗掉一身的海水和魚腥。直到晚上九點,他坐下來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有看過手機——遠離陸地的時候普通電話的信號會斷掉,一切聯絡都依靠專用的衛星設備,所以通常來說他不會帶自己的手機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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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開機,看到陸栩還有其他人給他發的消息他才想起這裏的今天、國內時間的昨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明明才過去半個多月,但高考對他來說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那樣遙遠,同樣的,還有方如君的手術。
大部分人都在第一時間查到了自己的高考成績,不急着查分的謝景遲簡單翻了下班級群和未讀消息,考得好的在發紅包、交流志願,考砸了的基本都在準備複讀。
“你查了分沒有?班主任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她說她給你打電話都是關機,然後又沒有你家裏人的聯系方式。”
謝景遲心虛地當沒看到——當初填家庭聯系手冊的時候他随便寫了個打不通的號碼上去。
“小遲,你人呢?在的話給我回消息。”
“小遲!!!!!!!!!”
陸栩絮絮叨叨發了好多條,最開始看着還有點耐心,後面就是純粹的哀嚎。
“還沒有,我白天有事,現在才回來。”
謝景遲回複完才想起來現在是國內時間淩晨四點,陸栩大概做夢都做到了第三輪。
出乎他意料的是陸栩迅速發來個翻白眼的表情,然後附上了一串地址。
“你怎麽還沒睡?”
“睡個屁,快查,查了第一時間告訴我。”陸栩命令他命令得倒是很不客氣。
謝景遲乖乖點進陸栩發給他的地址,輸入準考證號,點下查詢。
“分數出來了嗎?”
謝景遲聞聲回頭,發現秦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站在了他的身後。
秦深的手掌按在他肩胛骨上,有一些熱,讓他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也忍不住分心。
“嗯,出了好久了,我現在準備查。”他不太确定地說。
因為過了查詢的高峰期,網頁刷新得還算流暢。謝景遲點下确認,頁面很快就跳轉到查詢結果。
“怎麽樣?”
謝景遲猶豫了一會,沒有直接說分數,而是把屏幕朝上挪了幾寸,方便這個人能看得更清楚一下。
不論用哪一套衡量标準,跟在“謝景遲”這三個字後面的都是一個很好看的分數,但謝景遲說不清究竟是為什麽,他還是十分的忐忑不安。
在秦深沉默的間隙,謝景遲随便看其他人發來的未讀消息,發現班主任也找過他。
從班主任那裏他知道了自己在全省的排名:全校第一,全省第八。班主任後面說的話他粗略看了下,除了恭喜和讓他準備在畢業典禮上發言以外,還特地問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如果你有什麽難處的話老師就不問了,但在老師心裏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祝你今後前程似錦。”
一剎那的恍惚讓他懷疑這個分數還有這些鼓勵的話都是假的,他還是那個不優秀、不值得被人喜歡的謝景遲。
“真棒。”秦深輕聲說。
“也沒有……”他習慣了做那個不起眼的謝景遲,下意識想要反駁。
秦深坐下來,謝景遲努力克制着想要靠過去的沖動。
自從被标記以後,他越來越喜歡和這個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哪怕不做什麽,只是普通的依偎都會讓他覺得很滿足。
“不,這是你應該得到的,你很好,我為你感到驕傲。”
“謝謝。”過了會,率先忍不住的謝景遲偷看起身邊的人。他發現秦深同樣在看他,目光很專注,
“秦深,你能不能把那句話……再說一遍?”謝景遲耳根有些發燙。
“哪句?”
“我為你……感到……”謝景遲說不下去了,“就這句。”
秦深沒有問為什麽,只是按照他說的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同時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很好,很棒,我為你感到驕傲。”
原來被喜歡的人誇獎是這種感覺。回過神來的謝景遲眨眨眼睛,後知後覺地想。
小時候,他總是在一旁看謝明耀摸謝煊的頭,說他是自己的驕傲,而他除了羨慕還有一點迷茫。
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麽那個時候的謝煊要把胸挺那麽高,露出那樣驕傲又神氣的高興模樣。
原來是這麽好的一件事情啊。
“想好要報哪所學校了嗎?”
“還沒想好。”曾經的謝景遲想一走了之,索性把目标定在了千裏之外,可現在他迷茫了。
“那專業呢?”
謝景遲沉默了一會,“……金融,我想學金融,或者法律也可以。”
“金融是嗎?”
“是。”
所有人都知道,謝家大少爺謝煊在國外學的就是金融,本科畢業後繼續攻讀MBA學位,一切都是在為畢業以後接手謝明耀的事業而做準備。
謝景遲承認,會選這樣的專業,除了他本身的意願以外還有一些偏執的勝負心在裏面。
不論謝明耀怎麽看,他都想證明他從來都不比謝煊差,謝煊是個強盜,從他這裏奪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東西。
秦深嘆氣,謝景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是你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最終秦深這樣說道。
落下來的那一刻,他的心和喉嚨口全部像失了重一樣,細細微微地發起了癢。
返回沄港市的那天是個萬裏無雲的晴天。從南北球的冬天回到北半球的夏天,被毒辣的太陽曬了五分鐘謝景遲就覺得自己快要熱得原地蒸發。
他想過自己會懷念在島上自由暢快的生活,卻沒想過會來得這麽快。
面對闊別的南安路,謝景遲心中升起了幾分不明所以的別扭,直到睡前他都沒有找到這份別扭和怪異的不适感的來源。
夜裏,謝景遲下意識像過去一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卻在開門的前一秒福至心靈地回過頭。
他發現秦深也還站在之前的地方,像在靜靜地等待着什麽。
他在等待什麽呢?謝景遲張了張口,“我……”他卡住了。
秦深耐心地等他把話說完。
“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才會開口。”秦深眼中的冰雪消融了幾分,他推開門,“進來吧。”
在這裏住了這麽久,謝景遲第一次踏足秦深的私人空間。
裝潢擺設和他少年時的房間差不太多,主色調依舊是深藍色,謝景遲注意到架子上有很多天文學雜志。
這些雜志都有被翻閱過的痕跡,有幾本被翻得尤其多,邊緣都有些皺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惡補,謝景遲大概知道了一些天文學常識,但更深入一些的知識還是一竅不通。
“又困了嗎?”
就像每一晚的慣例一樣,謝景遲在一旁守着秦深工作。
每天看同樣的事情,報表上的數字對謝景遲來說不再是難以理解的天書。
“沒有。”
秦深盯着他看了好一會,看到他不怎麽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
“我記得我有做好安全措施。”
他伸手在謝景遲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摸到肚臍附近,輕輕地按了下去。
“沒有!”謝景遲臉頰漲得通紅,想要打開那只亂來的手又遲遲不肯動手,“只是前段時間沒睡好而已……”
秦深收回手,臉上看不出半點異樣。
“還是讓醫生來看看吧,沒有問題是最好的。”秦深低聲和他解釋,“你還要上學,不能有孩子。”
謝景遲哦了一聲,“我知道。”意識到這個人是在關心自己,他想了想,“我有吃藥……”
可能是顧忌着身邊有人,秦深工作到晚上十一點就準時熄掉了臺燈,摟着身邊的人躺了下來。
在将要睡着的時候,謝景遲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低聲說。
“後天下午陪我去看爺爺,好嗎?”
犯困的謝景遲沒有睜開眼睛,“好。”
只要是秦深想要的,不論多麽困難他都會做到,更何況只是去探望老人而已。
在睡着前,謝景遲心中浮現出那個久違的問題。
為什麽會是他呢?那麽多出身好容貌好的Omega當中,為什麽秦深的爺爺偏偏選中了最不出色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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