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這間房間很是幹淨整潔,半開掩的窗戶下桌子上放着一盆插花,看模樣是剛換的。

陳濤洗過澡了,他正坐在邱尚的床上,他有些忐忑,已經嚴重到坐立不安,目光緊緊看着梳妝臺前的邱尚。

邱尚在抹唇脂,修長的手指抹過略薄的唇,像在描摹一副山水畫,神情虔誠。

陳濤忍不住走了過來:“朱色不适合你。”

邱尚對他這沒頭沒尾的點評很不解:“陳大人有此造詣?”

陳濤不理會他的嘲諷,指着另一小盒檀色的唇脂道:“你的唇色很好,用那個反而太豔。”

邱尚被他這一說也沒心情繼續抹了,本來還打算敷個臉的!

邱尚将那被陳濤點評過的唇脂蓋好,推到一邊,站起身:“陳大人一路跋涉,早些休息為好。”

陳濤跟在他身後:“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邱尚坐在床邊,示意他說。

陳濤躊躇了好一會,才道:“那夜的事我都記得,我會…”

邱尚語氣平靜的打斷他:“若是陳大人想對我說的是過去的事,就不必浪費時間,你也沒對不住我什麽,若不然十個你都不是我的對手,總歸是我一時貪歡,發生了什麽陳大人也別在意,大家都是男人,□□愛而已,我自是不會做女兒姿态威脅陳大人,丢了男人的氣度。”

邱尚這冷靜的一番話将陳濤想好的一切路數都給打亂了,他忽然不知道怎麽辦,不知道該說什麽,邱尚太冷靜了,冷靜的好似一個四面封住的鐵桶,讓陳濤見縫插針都難。

“我知道你不會。”陳濤苦笑:“你不屑的。”

邱尚見他露出笑容,以為他是放了心,又道:“陳大人說的話我記得,你放心,我不會再沒眼力見的去惹你煩心,陳大人雖然想與我路歸路橋歸橋,可今日卻還是得逢場作戲,免得讓老師為我們擔心,不過是借片瓦讓你遮遮風塵,這氣度我還是有,等明日下了山,陳大人再跟我兩不相欠吧。”

以前邱尚跟他胡掐時,也頂多說兩句讓他不順心的話噎噎他,可如今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公道公正,反倒讓陳濤無所适從,難受的心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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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只站着不吭聲,邱尚也失了與他說話的興頭,最後問道:“陳大人若無其他事,我便不陪了,陳大人自便。”他說罷,上床睡到裏面,蓋了被子躺下,卻是背對着陳濤。

你分的很清楚,我還未讓你傷心時,你喊我的字,如今卻是連我的名都不肯喊了,陳濤無聲嘆口氣,終究是忍住了想要咆哮而出的話語。

一夜的同床異夢,隔日叩門聲一響,陳濤就醒了。

稚嫩的童聲在外邊喊道:“小尚叔叔,你起來了嗎?吃早膳啦。”

陳濤往旁邊看去,邱尚跟他隔着一床被子,睡顏安詳,陳濤一下便被吸引住了目光。

醒着的和睡着的是兩個邱尚,醒着的他狡黠,強大,好似金剛不壞,如今雙眼一閉,青絲散開,暗暗的透了幾分孩子氣,像個大小孩。

陳濤想摸摸這個在自己身邊六年的人,喜歡可以改變很多東西,陳濤看見了他以前忽略的,生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愧疚和不願再失去的珍惜來…

“小尚叔叔…”

陳濤的手猛的頓住,再近一點他就能碰到邱尚。

“唔…”細長的眉無意識皺起,邱尚已有醒來的趨勢。

陳濤連忙下床,大步走過去開門。

門口一個白嫩白嫩的小孩,正張開手要往他身上撲。

蛋蛋發現不是邱尚,身子趔趄,陳濤忙伸手扶住。

“你是誰?”小孩在他懷裏擡起了頭,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好似星海:“我認得你,你是陳大人。”

恰巧陳濤也記得他:“你是蛋蛋。”

被大人物記住了的蛋蛋笑的特別燦爛:“你和小尚叔叔在一起了嗎?”

陳濤小小的詫異了下,可是想到季家夫夫,也不見怪了:“沒有。”

蛋蛋顯得有些失落,仿佛是因為自己沒猜對:“那你們為何一起睡?爹爹他們都是因為在一起了才這樣的。”

陳濤笑了笑,擡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他算是明白為何這孩子這般招人喜歡了:“雖然我還未和你小尚叔叔在一起,但是我已非他不可。”

蛋蛋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先回去,我們馬上就來。”

蛋蛋跑了兩步,又折回來:“孫奶奶是小尚叔叔的娘。”

陳濤愣了愣,繼而不由感嘆,真是人小鬼大。

等邱尚醒來,陳濤已不在房內,他的衣服折的好好的放在床頭,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邱尚一件件抖開穿上,慢條斯理的,好像也在抖清他有些混亂的思緒,他昨夜睡得很好,并沒有因為陳濤而輾轉難眠,他把那些話說出口,告訴陳濤的同時也在告誡自己,他們是不同道的人,不是現在也會在不遠的未來形同陌路,因此再牽扯很沒必要,愛情可以拿來懷念,但是不能死抓不放。

蛋蛋的話給了陳濤啓發,邱尚昨天把話說的那麽明白,對他也有防心,此時的邱尚不宜正面進攻,需要滲入。

陳濤沒想到出來的時候會遇上季長風,兩個人突兀的打了個照面!

自古官匪不兩立,多少有些不舒坦:“早。”

陳濤道:“何時動身?”

季長風道:“午後。”

陳濤拱手:“此事我無甚能幫你,唯有祝你心想事成。”

季長風看着他,今年的陳濤和去年的陳濤實在相差太大:“你是真心的?”

陳濤呆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季長風又道:“若沒有這個意思,就別去挑這場□□,你應該明白,我季長風不是善人。”

最後那句話已經有威脅的成分了。

陳濤終于明白,他笑了笑,道:“你會知道的。”

季長風:“随我來。”他看出了陳濤是在亂轉。

邱尚的面容和孫姨很相似,孫姨雖然粗布麻衣,可卻能在她的一舉一動裏看見當年風采。

孫姨要給陳濤舀粥,陳濤拒絕了,接過了她手上的勺子和碗:“怎敢勞煩您,我自己來就好。”

季長風搶過她的勺子,樓清搶過她的碗,張遠道也搶過她的活,可他卻是第一個這樣太過客氣的。

“陳大人真是折煞老奴了。”

陳濤朝她笑了笑,這個平常總面無表情的大人笑起來是很溫暖的:“您是品賢的母親,是我的長輩。”

陳濤這乖模樣就差搖大尾巴了。

撇開兒子跟他那不能說的二三事,這人還是讨人喜歡。

在陳濤的有意營造和孫姨無意的誤會下,這第一印象出奇的好。

陳濤并沒有急着下山,而是抓着機會在邱尚眼前晃,能出場就一刻不落。

午後季長風等人動身前往東城,先回絕頂山寨。

這幾人一走,老大群裏幾乎少了一半。

何遠望着陳濤的眼神欲言又止,陳濤到底懂他,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送季長風,便将人拉到了一旁:“你若是不想去,直說便是。”

明明不是做賊,卻因這偷偷的動作說話都不由得小聲了:“才不是因為這個。”

“知你是嫁匪随匪,說吧,到底何事?”

何遠仍舊別扭,眼睛轉了幾圈,還是很掙紮:“我不知怎麽說。”

陳濤察言觀色:“關于我的?”

何遠為難的道:“阿匪跟我說,品賢對你...就是,他并非愛慕老師...”這樣應該能明白吧。

陳濤還以為是什麽大事:“我知道,我也一樣。”

“你知道就好,千...你說什麽?”何遠倏地睜大了眼睛。

陳濤盡可能的,将話簡潔了說:“我這次回來就是因為品賢,我不能再失去他。”

他愛過樓清這點他并不覺得是種錯,他嘗過後悔,所以不願再失去,他想和邱尚在一起。

直到上了車,何遠都沒能從‘我不愛他我愛你’和‘移情別戀’中回過神來。

一連三日,陳濤都沒見到邱尚。

他忽然調職回來,縣衙裏有一堆事,陳家也有一堆事,總之是忙的焦頭爛額,等稍微有空閑了,他先去了趟德安書院,再去找邱尚。

邱尚正在練功房給學生上課,陳濤徑直去練功房找他。

“陳大人。”

“陳大人來了。”

學生的喊聲将邱尚的注意力引向門口,果然看見陳濤在門口站着。

邱尚見他不像要進來,也沒再理他,繼續指導學生。

等邱尚口幹舌燥的結束這次授課,學生也該回家了。

學生跟他告了別,又跟陳濤寒暄兩句,等學生都走完已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陳濤站在門口朝他這邊望着,邱尚去拿架子上的外衫,雖說入了秋,可他年輕氣盛,動了拳腳,還是出了一身薄汗。

“陳大人有事?”說是路歸路橋歸橋,可進了清行書院,兩人又在無形中有了聯系。

“我去了一趟德安書院。”陳濤輕聲對他道。

邱尚反身關上練功房的門:“那與我何幹?”

陳濤問另一件事:“你可曾看過四大書院以往的比賽?”

邱尚與他,一人站一邊門,對望着:“不足一提。”

陳濤懂他意思,邱尚身邊都是高手,這一年一度的比武大會辦的再有聲有色,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今時不同往日,知此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聞言邱尚笑了出來:“莫非陳大人去德安書院是以公謀私?”

陳濤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邱尚看穿:“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還真的不想知道,可認識這麽多年,因一朝看開再對他無情無義,也不會忘了這是怎樣正直的一個人:“老師也說了,重在參與,輸贏并不重要。”

“你不是這樣想。”陳濤道破他的口是心非:“師弟們如今并非不優秀,而是還有再提升的空間,所以你才會對他們特訓,之言,還有淩...淩大哥,他們都是抱着我們要贏的想法在訓練學弟。”

邱尚非但沒有被點破心思的困窘,反而是無奈的掐着眉心:“那又如何?事在人為,盡力便可。”

“我沒有看輕你們。”陳濤輕輕的說:“無論你們任何一個人我都相信,可此事非同小可,對敵人多一分了解我們便多一分勝算。”

邱尚無謂的笑道:“這話陳大人可對德安書院說了?”

“他們若是問了我會說。”可他們和他沒有幹系,陳濤把後半句吞回了肚子。

“大公無私,陳大人不愧是老師的得意門生。”邱尚說完,轉身離開。

陳濤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德安最難對付,他有多年的比試經驗,大會又在他那舉行,學生在環境這方面的心态要比其他人放松...”

不管邱尚是聽還是無視,陳濤都将他的看法說了出來。

可事關清行書院,邱尚還是将他的話聽完了,未了說了句陳大人高見便将人關在了門外。

不多時,裏面傳來擰濕毛巾的聲音。

一門之隔,陳濤站在屋外想象裏面那人此時的神态和表情,陳濤覺得自己不正常了,自從看過邱尚的睡顏後,他會想象邱尚各個樣子,不能控制的。

如果這是病,估計已經藥石無醫。

“尚學?”愣神之際,已有另一人靠近。

陳濤慌忙回過頭,看見了方有容。

“真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先前聽大家說你又回來了,還想着去看看你,可一直抽不出空,今日有緣,竟在這遇上了。”

除了何遠,方有容是當年同窗裏和他最親近的了。

邱尚不算,那時邱尚一見他就要拿話氣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看不對眼。

“這幾日都在忙,沒見你一面,實在抱歉。”

方有容笑道:“說這話就見外了,對了,你怎會在此?品賢可在?”

陳濤指了指裏屋:“在裏面。”

方有容當即擡手敲門:“品賢,是我。”

邱尚已将先前穿着的裋褐換下,換了身黛色袍衫,看他衣着發式,相來剛剛的聲音就是他在擦洗身子。

“你怎過來了?”其實邱尚老早就聽到他的聲音,只是聽見陳濤還在外面才沒開門。

“請你吃飯,仙客來上了幾個新菜,想請你試試,正好尚學也在,我們一起吧。”

“你盛情邀請我自是不會推辭,只是陳大人貴人多事,怕是...”

“還是我請吧,我們好久不曾一起吃飯了。”陳濤是故意的,他怕他說去邱尚會避讓,只好等邱尚先回答,因此邱尚剛承諾,這邊他就把話給截了。

方有容沒多想,這兩位不對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他奇怪一點,陳濤并不□□會,請他吃飯多半是被拒的,可今日怎就答應的這麽痛快?

還用了‘好久’,‘一起’這兩個詞。

仙客來是東南縣最大的酒樓,方有容來之前就已經定好了包廂,所以三人并不急這一時半會,路上邊聊邊走。

方有容知道清行書院參加了比武大會,便問起了邱尚訓練的進度。

三人并肩走在路上,邱尚被他二人夾在中間,陳濤在他左邊,臉上沒什麽表情,若非氣場是溫和的,邱尚還真以為是他拿刀架他脖子上強迫他出來。

“訓練很順利,你只管在比武大會上替學弟們加油。”

方有容笑道:“這是自然,我們還商量好了,等你們比完賽,就在仙客來擺下酒席為你們慶祝。”

這個‘我們’自然就是那二十多位同窗了,別人和邱尚再不親近,也會賣樓清和陳濤這個面子,再說感情是有的,只是和邱尚沒多少。

“慶祝什麽?萬一我們輸了,你是讓我們笑還是讓我們哭?”

方有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士氣如此低落,怎麽贏別人?”

邱尚大笑。

陳濤被他的笑聲感染,說話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我們有機會,盡管放手一搏。”

邱尚用手揩去笑出的眼淚,問方有容:“我記得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要過嗎?”

“只請幾個好友,你們定要來。”

邱尚勾着他的肩膀,笑道:“不怕我一身紅裝給你丢人?”

去年那場經歷的确讓方有容後怕,虧得邱尚此時還敢面色如常的當着另一當事人的面說笑。

“你若是再像那樣,我娘定以為這是我的意中人。”

邱尚不再是去年那樣形銷骨立,如今的他面容清秀,裝扮一下與女子無異。

邱尚又大笑兩聲:“那正好,我去跟伯母說我來給你做娘子。”

明知是玩笑,可陳濤的還是呼吸一窒。

作者有話要說: 邱尚你會被...的。

要看異裝play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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