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chapter85靜夜

聶政上了年紀熬不了夜，早早的睡了，徐阿姨倒是蠻喜歡她，也是覺得小姑娘乖巧懂事又幫了她的忙，想着臨睡前給她煲一碗蓮子銀耳甜湯。

顧盼洗漱完，從客房旁邊的衛生間出來，聽見樓下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她從二樓的圍欄探頭往下看。樓下燈都熄了，只有竈臺上的射燈開着，發散出來溫柔的光。

聶家的廚房都是開放式的，顧盼下樓就看見了徐阿姨的背影。站在料理臺後頭的竈前，微胖的身影，一手舉着白瓷湯勺，一手不停地捂嘴打哈欠。微微的藍色火苗上，有一盞青色的小瓷鍋子，蒸汽從鍋蓋的邊緣氤氲着向上蒸騰，不停地冒着小泡泡。

樓下都是好聞的紅棗味兒。

“徐阿姨，這麽晚了您還在煲湯？”她湊到料理臺前面，忍不住大口的吸了一下那鍋子裏散發的甜香味兒，糯糯的問了句。

徐阿姨眼一眯，朝她點頭笑笑，獻寶似得誇起了自己的這鍋湯。

“歐呦！小姑娘！你可有口福咯！阿姨這個蓮子哦，那都是阿姨從南方老家帶回來的哦！你們北方的可是沒得比的哦！”

顧盼驀的指了指自己的臉：“阿姨，這時煮給我的？”

她還以為是煮給聶政或者聶骁的。

徐阿姨爽朗的仰頭一笑：“不然嘞！”

她有些不好意思：“謝謝阿姨。”

“客氣得嘞！”

說完，徐阿姨又拍着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顧盼怔了怔，微微笑着，歪頭道：“阿姨，您要是放心的話，您就去睡吧，我來盯着鍋子就行啦，實在是太香了，我一定把它好好的都喝掉！”

徐阿姨眼皮打架打得厲害，一聽她說，緊着報了個時間，上樓睡覺去了。

徐阿姨走後，客廳裏一下子安靜極了，只有小砂鍋裏湯水翻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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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徐阿姨關上房門的聲音那一剎那，她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力氣，疲憊感鋪天蓋地的席卷了她。

靠着身後的料理臺，她的身子一軟，滑坐到了地上。

雲紋理石的地板，冰涼堅硬。她屈膝，環抱着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眼睛在砂鍋下面那團藍色的小火苗上聚焦。

她從來沒見過母親的樣子。

小時候，她會自己遇見的女人裏面找尋母親的影子。可那時候太小，又不懂什麽，別人哄她，在她觊觎甜味兒的時候給她一塊糖，她都會感動好久。

那種給與的情景在她小小的心裏反反複複的想起來，發酵，竟也能成為天大的，讓她無以為報的好。

那年，第一次轉學的她鼓起勇氣，拿着一盒子糖去班主任的辦公室，沉默少語的她想去感謝。所以那些糖花即使光了她一個禮拜的零花錢，她也不覺得多。

還沒敲門，她就聽見班主任和別的老師正在交談，內容恰好是她這個轉學生生。

“新轉來那小孩兒，叫顧盼那個，看着挺孤僻的，不說話我還以為是個啞巴！不過成績還不錯，好在不會拖我們班的腿。”

“聽說她沒有媽，她家裏是姥姥來報的學籍，她連爸是誰也不知道。真新鮮了！”

“聽說她媽是部隊的，沒結婚就有了這個孩子，後來她媽出了事兒，去世了，她爸索性就不要她了！”

“這麽回事兒啊！那這麽說起來，要是我我也不會要這麽個心理有問題的孩子！拖累人不說，未婚就生的孩子！好說不好聽的！”

要是我我也不會要。

那種話，起初就像山體滑坡，碎石砸在她的胸口。疼，是那種不浮于表象的疼。

好幾次，她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可想想姥姥，她咬咬牙，還是一步步走到現在。

後來又有了顧想，又有了聶骁，路瑤，喝很多會對她點頭微笑說真心話的人。

他們讓她有時也覺得，也許，她也不是那麽讓別人惡心讨厭吧。

就像爐子上那團小火苗，只要不滅，也是暖的。

……

她睡得輕，不知道什麽時候，黑暗裏她聽見外面有走動的聲音，後來，是花灑的水流聲，她揉了揉眼，想着，應該會聶骁回來了。

從枕頭下面掏出手機，淩晨三點多了。

她給聶骁留了一碗甜湯，在餐廳的桌子上，寫了便簽，還是擔心他看不到，正巧醒了，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他發了條微信，告訴他徐阿姨煲的湯，給他留了。

聶骁房間的浴室鏡子前，少年伸手，幾下抹掉了鏡子上厚厚的水蒸氣，帶着水珠的鏡面上，聶骁雙手撐在大理石臺面上，腰間裹着一條白色的浴巾，水順着頭發流到脖頸，又順着清晰地肌肉線條淌了下去。

少年的臉色露出鮮有的晦暗，夾着深深的愁緒。

嘆了口氣，他從浴室推門出去，換上深灰的棉質睡衣，拿起仍在床上的手機。

本想打個電話，手機按亮，卻看見绗棉有一條顧盼發來的微信，時間顯示“3分鐘前”。

聶骁皺眉滑開，是她告訴他，餐桌上有徐阿姨煲的湯，睡前別忘了喝。

拿着手機，聶骁想也沒想，直接走到客房門前，舉起手剛要敲門，拳頭一頓。想了想，他退了兩步，背靠在客房緊閉的門旁邊的牆上，按開手機，點開微信裏顧盼的頭像，敲了幾個字。

“睡了嗎？”

删除。

“我吵醒你了嗎？”

删除。

“睡不着嗎？”

再删……

輕嘆了口氣，他用餘光瞥了眼那扇閉着的門。

不得不承認，日天日地的大魔王，終于有了軟肋。自嘲似的笑了笑，搖了搖頭，聶骁下樓，端起那碗湯喝幹淨，又回去了自己房間。

手裏，攥着一張黃色的便利貼。

早晨六點剛過，陸辰的車就開到了聶骁爺爺家門口。

“阿呆！走了！”

陸辰的電話一接通，顧盼就聽見那頭兒的大吼，比一聲“早上好”更讓她清醒。

下樓，徐阿姨和聶政已經在吃早餐，她左右卻不見聶骁的身影。

“聶爺爺，徐阿姨，昨晚打擾了，謝謝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感謝，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微微躬身，跟聶政和徐阿姨禮貌道別。

徐阿姨十分熱情的要留她吃早飯，她再三推辭，最後聶政也讓徐阿姨作罷。

“老徐，以後有的是機會！”

徐阿姨“啊？”了一聲，看向聶政的時候，總覺得這老爺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意味深長的。

她臨走前擡頭朝樓上的房間看了看，對聶政道：“那，麻煩爺爺跟聶骁說一聲吧，我就不吵他了，謝謝。”

“你可以等回學校當面跟他說啊。”聶政舀了一勺子白粥，話也說的很“随口”。

她沒多想，直接道：“哦，我和聶骁不在一個班，估計以後能碰見的機會很少，就不單獨說了。”

聶政：……

這丫頭真是直腸子……

陸辰這一路沒閑着，從她從北華顧鵬安家裏出來問道他今早來接她，每一分鐘都問的細，又怕她撒謊，問完又問了一遍……

顧盼倒也不煩，一五一十饒有耐心的回答他。

車子開上高速，顧盼的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打開，是聶骁發的。

“謝謝，湯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