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是想偷看你洗澡7

翌日，旭日東升。

陽光透過窗棂灑入屋內，李明司起了個大早，他立于案前，伸手拿起案桌上的鎮尺，遂後将宣紙展平開來。

緊接着半挽流袖，端起盛着清水的白瓷小碗。将小碗傾斜，将清水混入硯臺中。

然後擱下白瓷小碗，擡手拾起在放在墨床上的墨錠。墨錠呈條狀，通體漆黑，棱角分明。其上用刻有‘清微’二字。

其磨墨亦是講究，磨墨的輕重和快慢都需适宜才行。且磨墨姿勢也需端正，持墨需垂直平正，在硯上垂直的打圈碾磨。

未過片刻，便見硯中墨水已成。

李明司伸手從筆挂上選上一支狼毫筆。将其蘸了蘸硯中的墨水，在宣紙上開始作畫。

狼毫筆鋒在宣紙上來回摩挲.游動，皴、擦、點、染勾勒出一幅山水圖。

飛流瀑布三千，流入碧寒水潭。身着大紅織金飛魚服的英毅男子，側身立于瀑布旁的老松下，擡頭望天，左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

李明司剛将筆放下，便聞門外傳來叩門聲：“明司，起了沒？”

“起了，起了。”李明司繞過矮案，邁步走到槅門前，開了門。待見着眼前人，笑道：“師兄來的到是早。”

“師弟好容易才麻煩我一次，自然得放在心上。”掌櫃笑答道，遂後臉上略帶些許憂慮：“你可真想好了？”

“想好了。”李明司側身，示意掌櫃進房，待掩好房門，才繼續道：“世仇糾葛便是如此，我是逃不掉的。”

“但我瞧你和那指揮使的感情不錯，你真的下得了手嗎？”掌櫃眉頭微蹙，擔憂道。

“所以才讓師兄幫我忙啊……”李明司苦笑道：“原本也是準備殺他來着，不過是被耽誤了些時日罷了。”

“那你為何還想着幫他奪回勾玉？”掌櫃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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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為了他，再且說，那勾玉本就是屬于我的。”李明司揶揄道：“師兄啊，你何時變得如此墨跡了？莫不是真将自己當做老頭了？”

“好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掌櫃輕嘆道：“既然你已想好，那日後可別後悔。”

“絕不後悔。”李明司唇角泛起笑意。或許記着這世仇怨恨的只有他們李家，但師父留下的囑托，他也不得不從。

“那便足夠了。”掌櫃道：“我去準備準備，你且要記得按時服藥，內傷才能痊愈。”

“知道了，師兄。”

………………

李明司負手站在花滿樓二樓，眺望遠處鱗次栉比的房屋和來往的人群，陽光灑落在琉璃瓦上鍍了層金色。

雖然他不知淩段翊會不會赴約，但終歸還是讓自家師兄送了信。

時至正午，淩段翊果真如約而至。淩段翊身穿便服，手握着繡春刀，腳踏皂靴緩步走到李明司面前。

昨夜，就當他要就寝時，從窗外驀地飛來一支飛镖，镖上還留着一張紙條，是李明司叫他明日午時，去花滿樓，說是有要事相商。

“來了？”李明司側身，瞧向淩段翊莞爾笑道。

“嗯。”淩段翊走到李明司身前，停下腳步，遂後拿出一瓶藥遞給李明司：“這藥，是我昨日找人給你配的，對傷勢恢複有好處。”

“……”李明司稍楞片刻，而後笑着接過淩段翊手中的藥瓶：“勞心了。”

“沒事。”淩段翊答道。

“坐。”李明司拉開木椅坐下，淩段翊恰好在他相對的位置坐下。

“今日找你前來，是為九紋翡翠鳳凰佩一事。”李明司翻起倒扣茶杯，提起茶壺，斟了杯茶推到淩段翊桌前。

“你可有下落？”聞言，淩段翊神色肅然起來。

“有啊~”李明司端起茶輕呷一口：“據我調查，今夜他們會将九紋翡翠鳳凰佩，帶到落日崖的六角白亭交易，我們只要提前埋伏在那裏，就定能來個人贓俱獲！”

“據你調查？”淩段翊眉梢微挑：“你哪裏來的情報？”

“這你就管不着了。”李明司聳肩，将茶杯放在木桌上：“反正你的任務是拿回九紋翡翠鳳凰佩不是麽？”

“……嗯。”淩段翊不置可否，這才是他的任務。

“好了，事情談完了，來都來了，不如請我吃飯吧？”李明司望向淩段翊，莞爾一笑。

“好。”淩段翊颔首，遂後，囑咐道：“那藥每日服三次，一次兩粒，別忘吃了。”

“啊？……好。”話罷，李明司伸手拿過桌上的菜譜點菜，“你想吃什麽？”

“随意。”淩段翊答道。

“那就将菜全上一遍吧？”李明司放下菜譜，擡眼看向淩段翊問道。

“……”淩段翊面色拘謹：“我帶的銀子不夠。”

“只是開個玩笑，別當真啊~”李明司朝淩段翊噙笑道，順手在菜譜上勾了三兩樣菜式。“就點了三樣菜，應該付得起吧？”

“嗯。”淩段翊實誠道。

李明司也不知該拿淩段翊如何是好，第一次淩段翊有所交集是因被逮着偷看男人洗澡。

後來，為報複淩段翊，他才跑去偷看淩段翊洗澡，恰好瞧見淩段翊腰身的胎記和那塊白龍勾玉。

再後來，就無意間被牽扯進了兩廠一衛的暗鬥中，自己成了他們對付淩段翊的噱頭。自己本是可以把這一切推到淩段翊身上，就能逃脫幹系。

可在無形間，他卻時刻在意着這個不善言辭，又有些古板的淩段翊。

在自己被汪海那閹狗打成重傷時，也沒有将自己給交出去。淩段翊明知官賊不兩立，卻還是下意識護着自己。

李明司總覺得淩段翊這人八成是傻了。

“昨日你将我撇下，是去幹嘛了？”點完菜，李明司閑得無聊，便和淩段翊唠着嗑。

“買藥。”淩段翊道。

“……”

見李明司遲遲未答話，淩段翊繼續道：“排了半個時辰才買到的，去晚了就買不着了。”

“我是賊，你是官。對我那麽好幹嘛？”李明司單手支着下颔，偏頭瞅向窗外，漫不經心道。

“你受傷因我而起，我自然該承擔部分責任。”淩段翊答道。

“那你還要抓我歸案嗎？”李明司眼尾輕佻，嘴角流露笑意。

“要。”淩段翊答道：“我是官，你是賊，你偷竊皇家寶物，更是罪加一等。”

“那你是想要我被押入大牢，問斬了？”李明司偏過頭，對上淩段翊的視線，問道。

“……”淩段翊心裏并不是這般打算，雖然李明司确實偷了東西，但也不算多貴重。

至于九紋翡翠鳳凰佩，其責任也不能全怨李明司，畢竟其中還有其他兩廠的參與。

見淩段翊猶豫，李明司笑道：“算了，反正日子還長，以後再談也不遲。”

“嗯。”

………………

酒足飯飽後，李明司便拉着淩段翊在街巷閑逛。雖然這寬街窄巷他走了無數遍，可卻從未停留駐足過。那時候，自己不是做任務，就是捉拿盜賊。

李明司走到畫糖人的小攤前，買了兩個糖人，将其中一個遞給身旁的淩段翊。

“……”淩段翊看着遞來的糖人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娘親，你看。那個大哥哥都那麽大了還吃糖人，羞羞。”

“……”淩段翊忍着将糖人扔掉的沖動，幾口就将糖人吞入腹中，還沒等他松口氣，李明司又遞給了他串糖葫蘆。

淩段翊瞧着遞到眼前的糖葫蘆，淡淡道：“我不吃了。”

“為什麽？”李明司對此感到疑惑，像是想到什麽似得，繼續道：“這叫做糖葫蘆，挺好吃的，酸酸甜甜的。”

“……”糖葫蘆誰不認識？只是那麽大的人，吃什麽糖葫蘆，跟小孩子一樣。好歹他也是錦衣衛指揮使。

“來嘗嘗。”李明司拆開糯米紙，将糖葫蘆遞到淩段翊嘴邊。

“……”淩段翊偏頭避開糖葫蘆：“不必，你自己留着吃。”

“我已經有了。”李明司答道，遂後将糖葫蘆又送到淩段翊嘴邊。

淩段翊無奈，只好伸手握住串糖葫蘆的木簽。無意間，指掌從李明司的手背滑過，像是觸及閃電般，使得他心中悸動不已。

“怎麽了？”

聞言，淩段翊才緩過神，低頭咬下一顆糖葫蘆，含糊道：“沒什麽。”

“前面還有個糕點鋪子，陪我去買些。”李明司伸出些許舌頭，舔着包裹糖葫蘆的糖衣。

“何時動身？”淩段翊跟在李明司身側，開口問道。

“這時辰還早，你出來也是為了任務。現在的情報也都清楚了，我們只需守株待兔就成。”

李明司笑了笑：“權作是我給你消息的報答好了，你要知道，這消息若要賣出去，可值好幾百兩銀子。”

“……”聞言，淩段翊這才有些明白，李明司為何總在花滿樓吃飯，卻又不缺銀兩。

說來，買賣消息也是被朝廷默許的，他們錦衣衛也時常需要靠消息靈通的販子提供消息，但相對的，也會給銀兩做報酬。

“要不以後我賣給你情報？”李明司揶揄道：“價格提高點兒，看你沐浴二兩，摸上一把三兩，共同沐浴七兩，如何？”

“……”聽起來雖是劃算，但淩段翊還沒有自賤到那種地步。當即正色道：“不必。”

“我開玩笑的，別當真啊~”瞅着淩段翊臉色凝重，李明司繼續道：“不過，你可以随意問我三個問題，不收你的錢。你若想好了要問的，問我便是。”

“嗯，多謝。”淩段翊答道。

“這對我來說無所謂，倒是你……”李明司腳步稍頓，側身看向淩段翊：“陪我一整天，真不會耽誤你的任務？指揮使好歹管理錦衣衛的，會很忙的吧？”

“……”嘴上雖沒說，但淩段翊心裏不置可否。

“不說也沒關系。”未等淩段翊答話，李明司邊邁步朝點心鋪子走去，邊道，“反正那是你自己的事兒，不想說也無所謂的。”

“嗯。”

………………

月籠薄紗，樹影幢幢。

清輝透過柯條間的縫隙，落得銀輝斑駁一地。

李明司與淩段翊蹲坐在矮叢內，注視着不遠處的六角白亭。白亭四周百花争鋒，四溢飄香。

倏地清風缱绻掃過，帶着些許芳香沒入鼻息。耳邊蚊子嗡嗡亂飛，擾得李明司不由心煩，手背泛癢起包，不由在手背上亂撓。

心下更是恨不得将世間的蚊子全部都弄死才好。

“別撓了。”淩段翊瞧着李明司像只猢狲似得在身上亂撓，就差上蹿下跳了。伸手将李明司的一只手握裹在自己的掌心內，道：“我這裏有驅蚊藥，擦擦就好。”

“嗯。”李明司應道，将雙手伸到淩段翊面前。淩段翊取出藥膏，塗抹在李明司的手背上。未過片刻，李明司便覺得手背不再搔癢。

“這藥真神奇啊~”李明司欣喜道：“現在一點兒都不癢了。”

“嗯。”淩段翊食指沾上膏藥，點在李明司的額間：“臉上也塗些，被蚊子咬了可就不好看……”話剛說到此處，淩段翊默默閉了嘴。

“你适才說什麽？”李明司瞧着淩段翊問道。在樹影的遮影下，李明司那雙清澈純淨的雙眸，映耀着些清輝和淩段翊模糊的黑影。

“沒什麽。”淩段翊收回手，将膏藥的盒子蓋好：“你将膏藥在臉上抹勻即可。”

“嗯。”李明司邊摸着膏藥，邊問道：“段翊，你可聽說過陰陽鴛鴦玉？

那日在客棧，人多眼雜确實是我考慮不周，如今周遭不過你我二人，應該沒什麽可忌諱了吧？”

“……”淩段翊不知該如何回答，這陰陽鴛鴦玉雖是牽扯了世仇家恨。

但于淩家根本毫無幹系，分明是那李家死咬不放，總覺是他們淩家的錯，就因他祖父被莫名其妙的塞.了這勾玉，就被李家人一直追殺致死。

“能有陰陽鴛鴦玉的人，必定與其有頗深的淵源。段翊，你說你姓淩，而我則姓李。我想，你也該猜到什麽了吧？”未得淩段翊回答，李明司淡淡道。

“你難道是……”聞言，淩段翊訝異道，“李家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