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撿了個孩子

一、

“爸爸！”

小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正在盥洗臺前認真洗手的孫翔吓了一跳，這分明應該是個小女孩的聲音吧。誰把小女孩帶到男廁所裏來了？

他下意識地向右側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什麽人，這時，他左邊的褲腿好像被什麽人拽了一下，他連忙轉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一個正巴巴看着他的小女孩。

孫翔頓時怔住了。

這是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紮着一對羊角辮，頭發烏黑，皮膚雪白，五官異常既精致又秀氣。此時，她正擡起頭，用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孫翔，眸光裏似有星辰閃耀。

孫翔乍見這女孩時有種十分奇怪的感覺，讓他看得一時都有些愣住，不過短短的時間內，他還沒反應過來那種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麽。

小女孩見他有點發怔，拽着褲子又搖了搖，用比剛才更加清亮的聲音叫了一聲：“爸爸！”

“喂，小妹妹，別亂認爹啊！”孫翔頓時哭笑不得，哪裏跑來的笨小孩，居然對着他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叫爸爸。

孫翔伸出手在她頭上摸了一把，立即四下裏看了一圈，發現這個廁所除他之外并沒有其它人，看來小女孩是從其它地方跑過來。

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孫翔第一反應就是小女孩的家長找過來了，連忙看向廁所門口。沒想到走進來的卻是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少年，這稚嫩的臉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小孩的家長。

他看到孫翔旁邊的小女孩明顯愣了一下，猶豫着又擡頭看了一眼門口的男性标志，然後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孫翔。

孫翔連忙拉着小女孩出去了。

他把小女孩帶到了廁所附近的過道處，然後決定好好地問一下這個小女孩，她到底是從哪裏跑來的，她的家長叫什麽名字。

但當孫翔蹲下來打算跟小女孩好好溝通一下時，卻看到小女孩臉上突然綻開純真無邪的笑容，然後張開手臂，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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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終于找到你了！”

孫翔覺得自已今天大概出門的姿勢大概有點不對。

二、

“二翔，你怎麽在這兒，你還以為你掉廁所了呢！……咦，這小孩是誰？”

死黨唐昊的聲音傳了過來。

剛才孫翔和唐昊在這個商場買東西，他尿急就跑去上了趟廁所，結果平白無故撿了一個賴着叫他爸爸的“便宜”女兒。他和這個莫名跑出來的小女孩溝通了半天，對方除了高興地叫他“爸爸”外，拒絕透露任何有用信息。正糾纏着，在外等了半天的唐昊忍不住找了過來，正好看到孫翔半蹲着身子，想扯開身上小女孩卻被對方死死抱住脖子的一幕。

“唐昊，快幫個忙，把這孩子給我弄下來。”

孫翔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看上去才七八歲的小女孩會有這麽大的力氣，他居然都扯不開。當然，他也不敢真用大了力氣，萬一弄傷對方就不好了。

沒想到小女孩聽到唐昊的聲音後居然乖乖松了手，側過身看向唐昊。

“我靠！”

唐昊發出了一聲驚呼。

“二翔你怎麽有這麽大個女兒了？”

“說什麽呢你！”孫翔翻了個白眼。

正想損這個不着二六的竹馬一句，沒想到一擡頭就迎上對方錯愕又驚訝的表情。

只見唐昊表情疑惑地在孫翔和小女孩的臉上轉了一圈，狐疑地問道：“那是你妹妹？”

孫翔簡直無力吐槽了：“妹你個頭，你是不是傻啊，咱倆鄰居十幾年你連我家有沒有妹妹都不知道？”

唐昊這才反應過來孫翔和他一樣都是獨生子女，連說也是，但他再看了一眼小女孩，又“噫”了一聲：“那是肯定是你親戚吧？我第一次看到居然有人跟你長這麽像的，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嘛。嘿，完全就是性轉縮小版啊……”

孫翔頓時愣了，一道電流在他的腦子裏劈開。

他看向小女孩，女孩此時也正擡起頭來看着他，會說話的黑眸子裏映照着孫翔震驚的臉——那削尖的下巴，挺翹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唇角，還真是相像啊！

——他總算明白自己剛才看到小女孩時第一眼的奇異感是什麽了。

此時，被兩個人打量了許久的女孩突然開口：“不是妹妹，也不是親戚，我是爸爸的女兒哦！”

說完，她一把抱住了孫翔的右腿。

唐昊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三、

“二翔，現在該怎麽辦吶？”

“我也想知道啊！還有，再叫我二翔我就揍你了！”

孫翔看了一眼旁邊正吃KFC兒童套餐吃得津津有味小女孩，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誕。

剛才，他反複解釋才讓唐昊相信這個跟他長得極其相似的小女孩真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而是莫名其妙從男廁裏冒出來的；為什麽一直叫他爸爸，大概是因為看他跟自己長得像，所以有親切感，又或者腦子壞掉了也說不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被小女孩用幽怨的眼神掃了一眼）。

唐昊自然不會認為孫翔上個大號能上出這麽大個女兒來，最後認定大概是哪個粗心家長弄丢了孩子，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找到小女孩的家長。結果他們軟硬兼施，愣是沒從小女孩的嘴裏套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看這小女孩的談吐，根本不像是腦子有問題的，所以孫翔和唐昊明白了，對方應該就是有意賴上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年頭連七八歲的孩子都會碰瓷了啊！

孫翔簡直欲哭無淚。

他們也試着去商場的保衛處，讓商場的工作人員幫着尋找孩子的家長。結果這孩子雞賊得很，還沒到地方就開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一邊抽泣一邊拽着孫翔的衣角哀求：“爸爸你別不要我，我會乖乖的……”導致經過的路人都對孫翔側目。

可以想象，要是他們真把孩子帶到了保衛處，憑這孩子的表現和與孫翔一模一樣的長相，絕對會被工作人員當作試圖遺棄孩子的無良家長。

在商場轉悠了幾圈，并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在找孩子，商場的尋人廣播也毫無動靜。這麽一轉就差不多到了飯點，小女孩轉到KFC門口就拖不動了，一臉又向往又嘴讒的模樣，孫翔沒辦法，決定先帶孩子去吃飯。

于是趁小女孩在一旁吃東西之際，兩個26歲的單身青年決定用他們倆臭皮匠的腦子分析眼下情況。

唐昊正了正身體，難得一見的嚴肅。

“翔子啊，這事有點奇怪吶！”

孫翔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好端端地冒出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喊他爸爸，還是個跟他長得這麽相像的，他簡直要懷疑是老天爺閑得蛋疼捉弄他來了。

“咳咳，那個，你別怪我直接啊，你真沒跟人419什麽的？”唐昊壓低了聲音，用好奇地目光看着孫翔。

孫翔頓時怒了：“我呸，你才419呢你天天419！你翔哥多潔身自好的人你不知道啊！再說了，老子喜歡男人，就算那啥也是跟男人好不？”

“哦，說的也是！”幾年前孫翔就在他面前出櫃了，唐昊對此并不奇怪。不過他還是锲而不舍，“那……那你爸……”

“你還有沒有腦子了，我長相随媽！”

“那也是哦。”唐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他看孫翔眉頭都糾結到一塊，連忙解釋說：“咳，你也知道的嘛，這事可真有點奇怪啊。你想吧，要是不小心走丢的孩子，家長早急得不行了，早就滿世界找了，就算碰不到，廣播總會播吧。結果呢，我們找了幾圈都沒啥動靜，就好像故意把這孩子扔給你似的。還有這孩子也奇怪，總覺得像是故意賴上你了。我以前看過一部韓國電影吧，那個男主角就是這樣，突然有個十幾歲的女孩找上門說是他的孩子，原來是許多年以前他跟別人419的時候生下來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唐昊噼裏啪啦地說着那部電影的劇情，一直用暗示的眼神想讓孫翔回憶一下，是不是在他記憶的海洋裏，真有那麽一段被他遺失了的青春回憶，導致今天出現這麽一個意外的“驚喜”。

然而孫翔否認：“死心吧，別瞎套電影情節了，我沒和女的搞過。”

唐昊若有所思：“哦，那就是跟男的搞過了？”

孫翔突然臉上一紅：“關你屁事？”

唐昊想了什麽，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上次聽人說現在小說裏有一種ABO的世界，男的OMEGA也能生孩子……”

孫翔用“你最近腦子真的抽了吧都看些什麽啊”眼神嫌棄地看了一眼唐昊。

“男的能生也不可能！”

“為什麽啊？”

——因為我是在下面的那個啊！有見過帶球跑的ALPHA嗎？

孫翔內心默默吐槽，不過這句話當然不能告訴他這個直男竹馬。

“當然因為這個弱智的假設根本不存在好嗎白癡！”

四、

小女孩吃完了，拿着紙巾斯文地擦了擦嘴，然後用期待地眼神看着孫翔。

“爸爸要帶我回家嗎？”

還真賴上了啊？這個小碰瓷黨。

孫翔板起臉：“我不是你爸爸，你可以叫我叔叔，也可以我哥哥。還有，你回你自己的家，你這麽大了知道自己家地址吧？”

小女孩扁了扁嘴，漂亮的大眼睛一秒鐘蓄滿了淚水：“……你就是我爸爸！你不帶我回家我就沒有家了……嗚……”

餐廳裏許多雙探究的目光聚焦了過來。

“好了好了不哭了，讓你翔爸爸帶你回家。”唐昊一邊安慰小孩一邊對着孫翔擠眉弄眼，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孫翔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在衆目睽睽下打人的沖動。

最後孫翔還是認命地把小女孩帶回了家裏。

他自已心智上也是半大的孩子，對付這種猴精的小孩沒經驗。不過他想，他爸媽應該知道怎樣對付這種擅長碰瓷耍賴的小孩吧。

事實上，他想的有點甜。

當他爸媽看到小女孩的時候，眼睛瞬間就亮了；當聽到小女孩喊孫翔爸爸，接着又喊他們爺爺奶奶時，臉上那笑容讓孫翔在這八月的炎夏裏愣是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哎呀，多乖的孩子啊！多招人疼的孩子啊！來來來，讓爺爺（奶奶）抱抱。”

“真是個好孩子！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揚揚，揚帆起航的揚。”

……

看着一家團圓、其樂融融的場景，孫翔一臉WTF的表情。

他爸媽今天出場的姿勢怎麽也這麽不對？

一旁的唐昊屏戳了戳孫翔的胳膊：“我怎麽覺得，叔叔阿姨好像已經接受她是你女兒這個設定了啊？”

孫翔覺得自己需要靜靜。

五、

孫翔爸爸在逗了半天孩子後才單獨把孫翔拉到一邊談話。

“兒子啊，把孩子他媽找出來吧，告訴她，我們家會對她負責的。”孫翔從未見他爸如此聖父般慈愛。

然而孫翔毫不領情并抛了一個無情的答案過去：“爸，你怎麽智商也跟着下線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真不認識這小孩兒，是她故意賴上我的。”

然而孫父根本不聽孫翔解釋：“平白無故的人家孩子賴上你？平白無故的冒出來一個跟你長一模一樣的孩子？就這孩子這長相，你當你爸沒長眼睛啊？你就別狡辯了，我和你媽不是那麽古板的人……揚揚說她今年七歲，那就是你十九歲那會兒生的？孩子她媽應該年紀也不大吧？你說說你，怎麽能讓人家一個女孩子承擔撫養責任呢？她把孩子帶到這麽大，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一定是她現在支撐不下去了，才讓揚揚來找你的……”

孫翔心想：您老真是慧眼如炬，想象力更是突破天際，竟讓我無法反駁。

孫翔決定給沉浸在假想事實中不可自拔的父親一記猛擊：“爸，別忘了我喜歡男人啊，怎麽可能會跟女人有孩子？”

孫父瞪了他一眼，然後又露出一絲了然的笑容：“你這臭小子，你還有臉說？你說你喜歡男人，男人在哪？我現在是想明白了，你小子就是不想去相親才找的借口吧？是不是因為惦記着揚揚的媽？放心吧，不管什麽樣的女孩子，你爸媽都不會故意阻攔你們的，反正揚揚都這麽大了，還這麽招人喜歡……”

孫翔第一次覺得自己父親有當編劇的天份。

任憑孫翔怎麽解釋，孫父孫母都認定了這小孩是孫翔年少輕狂時在外弄出來的私生子。

孫翔有點惱，扔下一句“你們愛信不信”就氣呼呼地走了。

六、

圍觀了整個事件的唐昊同學跟着湊熱鬧：“就說了嘛，這孩子一看就是你的種，你爸的猜測合情合理極了。”

“合情合理個頭啊！都說我是同性戀，還怎麽搞出孩子？”孫翔咆哮。

“這個麽？”唐昊趁此機會問出了好奇已久的問題，“其實我也有點奇怪，我記得以前你是喜歡女人的啊……”

在那一起上學、一起逃課、一起打架的中學年代裏，唐昊和孫翔都有過心儀的女生。孫翔寫給校花的第一封情書還是他給轉交的，然後中途不厚道地拆開了看，裏面一堆的錯別字讓他足足笑了一年。

然後就是各自離家去了不同的大學，慢慢地唐昊發現孫翔有點不一樣了。寒暑假回家，他問起孫翔談戀愛了沒，孫翔一臉的興趣缺缺，再後來等他們都開始工作，家人想安排孫翔相親時，孫翔不僅一口拒絕還順便出了個櫃。

唐昊這才知道自己這竹馬竟然一言不合就彎了。

剛出櫃那會孫翔家鬧得雞飛狗跳的，孫翔一臉“反正就這樣了你們看着辦吧”的強橫态度，也不多說什麽。他跟家裏僵持了挺長時間，雖然後來是以父母的妥協告終，但到底是在父母心底種下了一根刺，輕易拔不掉。

孫翔不去相親，不過也沒在外面找男人，日子像個普通單身漢一樣平常過。這讓唐昊覺得有點奇怪，怎麽說彎就彎了，還彎得這麽沒由來的，連個奸夫都沒有。

對此孫翔總是含糊以對，一問就岔開話題。因此唐昊也覺得，孫翔他爸的猜測不無道理，說不準孫翔就是心裏有惦記的人，不想去相親才說自己喜歡男人。

其實這樣的猜測真是冤枉孫翔了。他向來單行道的腦回路想不了這麽複雜的彎彎繞繞，他說自己基了就是真基了，不說基的原因是因為，他覺得這事挺不好意思提的。

用唐昊的話來說，那是一場旅途中的419，然而在孫翔的心裏，那卻是一場最美麗的邂逅。

說起來，那還是孫翔十八歲時的事。

那時他剛結束完高考不久，正閑得要命，成天宅在家玩游戲玩得足不出戶，一個多月了房間窗簾都沒拉開過，皮膚足足白了兩個色號。他父母看不下去了，塞了他一點錢，給他買了張去他叔叔家的機票，勒令他不曬黑不許回來。他那位叔叔住在海島上，開了一家海鮮小餐廳，平時還會下海捕捕魚什麽的。小時候孫翔去那裏住過一段時間，立即愛上了那裏的碧海藍天、沙灘礁石，後來父母帶他走的時候還哭鬧了很久不肯離去。

他叔叔挺喜歡孫翔的，一直邀請孫翔再來他那裏玩。不過孫翔自從沉迷網游以後，就淡忘了海島對他的吸引力，直到他再度回到那座島上。

當那帶着腥氣和鹹味的海風從四面八方包圍着他時，他驟然又回到了昔日無憂無慮的童年。

他結束了天天對着電腦的生活——沒辦法，海島的網絡信號太差了，最多就能上個QQ，別說玩游戲了，大概能登陸上去的機率都堪比中彩票。

既來之則安之，他開始了和大自然的親密接觸。白天，他騎着個自行車在海島的環形公路上轉上幾圈，或去沙灘上撿撿貝殼，或去幫着叔叔收收網什麽的，晚上則在叔叔的小餐館裏幫忙。

時值夏季，正是海島上一年中游客最多的時候。客人們在海邊吃吃海鮮，吹吹海風，那正是最惬意不過。從傍晚開始，食客就會一撥撥地過來，然後再一撥撥地離開，一直持續上晚上十一、二點。

在這群游客裏，某一天出現了一個背着背包的青年。

那人剛出現在餐廳裏就引發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是正在收銀臺前忙碌着的孫翔卻沒有注意到。直到對方來到他的面前——

“你好。”

很好聽的聲音，孫翔下意識地就擡起來了頭。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晖斜灑，暖光伴着微涼的海風穿過平靜的沙灘，穿過喧嚷的人群，穿過帳蓬搭起的店面，溫柔地落在孫翔眼前這個俊美的青年臉上，溢漾出最靈動的光彩。

孫翔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突如其來的腦洞，三章左右，很快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