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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峥從裴昭聞那兒離開,路上接了個電話,便把車徑直開到了淩雲大廈樓下。
從專用通道上到17樓,偌大的董事長辦公室裏,只有穆景曜一個人噼裏啪啦地敲擊着鍵盤,聽見開門聲頭也不擡道:“來了?”
“怎麽樣了?”穆峥看了眼扔得滿地都是的文件,淡定地擡腳跨過,走到沙發上坐下來。
“唔。”穆景曜又忙活了一會兒,狂野地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鍵,往椅背上重重一靠,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龜孫子還想搞我,老子讓你們吃不了全他媽兜着走!”
“行了,沒事兒了,有你找到的那些證據,老子這回要把周家那倆小崽子踩進泥裏去。”
穆景曜的公司叫雲圖,是B市最大的網絡公司之一,至今成立不過八年時間,已占據國內網游市場的半壁江山。
穆景曜和穆峥是最大的股東,平時穆峥是不管事的,穆景曜倒是興致勃勃地占着董事長的位置,一路把雲圖推到如今的顯赫地位。
去年起雲圖便開始開發一款網絡游戲——《破陣子》,眼看就要投放市場,可前段時間,周氏旗下的一家網絡公司卻先一步放出了公測,改了個名字叫《殺陣》,連片頭動畫都沒變。
三個背叛的工程師,走時把電腦删得幹幹淨淨,半點證據沒留下。
兩年的心血付之一炬,穆景曜當場暴怒,将雲圖所有的工程師清查了一遍,确定再沒有內奸才罷手。
這一遭可謂是傷筋動骨,《破陣子》投資巨大,如今全打了水漂,卻連個水花都沒見着。
不過好在,有穆峥在。
電腦删得再幹淨,還是能找到點普通工程師找不到的東西。除此之外,穆峥不動聲色地侵入周氏內網,費了點工夫破解防火牆,得到了不少有趣的信息。
具體怎麽利用這些信息,就是穆景曜要考慮的事情了。
“我們需要找個律師,”穆景曜走過來,把一疊文件遞給穆峥,“厲害點兒的,把周家那倆孫子告得脫褲子。”
穆峥随意一點頭,戴着眼鏡,手裏那沓文件翻動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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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景曜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上,盯着對面的人看了會兒,啧啧兩聲,感嘆道:“你這樣兒,可真真像個斯文敗類。”
穆峥輕笑了聲,并不搭理他,而是說道:“安晝事務所這幾年風頭正勁,裏面的人素質也不錯。”
“……這是給你姘頭攬生意?”穆景曜嗤笑了聲,“那小子不是只接刑事案件的嗎?”
穆峥看完了文件,擡眼看着他,微笑道:“委托人記我的名字。”
“哦?”穆景曜眼睛眯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着穆峥,目光停在那微微敞開的襯衣領口處,一道淤青的咬痕半遮半掩地露出來。
“啧啧,分手炮啊。”穆景曜顯然是看過昨天那份娛樂報,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被人劈腿的感覺如何?要不要到舅舅的懷裏來找找安慰?這極品的小臉蛋兒,舅舅我也想睡很久了啊。”
俗話說外甥像舅,穆峥與穆景曜長相有七分相似,只是穆景曜不似穆峥外表那般溫文爾雅,而是帶了幾分邪氣的風流面貌,此時領帶松散不修邊幅的模樣,有種落拓不羁的浪子氣息。
穆峥仍是笑着,溫柔道:“你真是個變态,小舅舅。”
“哈,彼此彼此,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大外甥!”
兩人讨論了會兒《破陣子》的後續處理,穆景曜便呵欠連天地趕人了。穆峥正要起身離開,又見穆景曜好似想起了什麽,意味深長道:“真分啦?聽說你哥要回國了……”
穆峥挑了挑眉:“我說過了,他們之間沒有必然聯系。小舅舅,你的腦子被你養的小情人們吃了嗎?”
穆景曜沒能這一記暴擊擊倒,歪了歪頭,作不解狀:“那為啥?情趣?”
穆峥笑了,緩緩道:“不,這是狩獵。”
裴昭聞一整天狀态都不太好,下午的時候,老總回了事務所,見他疲憊的模樣,便問候了幾句。
裴昭聞謝過老總關心,只說沒事,并問到最近有什麽案子。
老總看了看他的面色,沉思了會兒,說等等。
一刻鐘後,助理來叫裴昭聞去老總辦公室。
“刑事類的案子最近所裏接得少,這裏有個經濟案件,你要不試試?”
裴昭聞接過老總遞過來的委托書,甲方是一家叫雲圖的網絡公司,被對手公司收買了內部人員竊取重大商業機密,損失慘重……委托人是——穆峥。
裴昭聞心中一震,仔細看了看那份委托書的內容,以及右下角那熟悉的遒勁銳利的筆跡,幾乎懷疑此人究竟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
然而他的心已經違背了理智,正漸漸跳得越來越快,他幾乎沒有猶豫便點頭道:“我接。”
裴昭聞經手的經濟案件不多,不過老總對他的能力十分信任,見他答應了,當下便聯系甲方公司約定時間詳談,對方說現在就可以見個面。
心中千頭萬緒,裴昭聞極力按捺下來,收拾了下便出發了。
然而,還未待他走到停車場,幾個高大壯碩的黑衣男人便上前圍住了他。
裴昭聞站定,銳利的目光打量着這幾人嚴肅而帶着些許戾氣的面容,以及統一的黑色西裝,心裏已隐隐有了猜測。
“幾位有何貴幹?”
打頭的男人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裴先生,我們老板有請。”
有路過的人見着這極似尋仇的場面,半點不敢停留,連車也不開了,轉身就跑。
裴昭聞看了眼那兩人的背影,目光轉回面前的保镖男身上,冷冷道:“帶路。”:車開得很快,大半個小時後,駛進了遠離商圈的別墅區。
窗外綠蔭處處,景色怡然,裴昭聞沉默地坐在後座,心中猶如懸了一把尖刀。
過得片刻,他們抵達了別墅區盡頭最大的一棟豪宅。裴昭聞跟着一左一右兩個保镖下了車,目光四下掃過,別墅外幾乎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巡邏的黑衣保镖均是嚴陣以待,西裝腰部略微鼓起,看得出都配了槍。
裴昭聞被搜過身,然後被帶進一個冰冷的白色房間,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兩個保镖依舊一左一右守在他身後,半個字也沒有。
屈辱。
裴昭聞并非第一次嘗到這滋味,卻沒有哪一次像這一刻般,令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憎惡與憤懑——這世上永遠不缺“特權階級”,淩駕于法律與道德之上,玩弄人心,玩弄利益,除了他們自己,所有人都是可以任由拿捏的蝼蟻。
——然而他的背脊依舊挺直,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能令他低下頭顱。
背後響起開門聲,嚴肅而整齊的腳步聲中,唯有一個不甚和諧。那個不和諧的腳步聲停在了裴昭聞對面的沙發前,來人惬意地落座,身後跟随的保镖恭恭敬敬地将點燃的雪茄遞到他手中。
裴昭聞至始至終沒有任何動作,沉默地看着對面的青年吞雲吐霧,在對方将一口煙霧噴到他臉上的時候,皺眉轉開了頭。
“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醞釀許久的不耐終于爆發,裴昭聞率先打破沉默。
對面的青年嗤笑了聲,缭繞的煙霧遮不住他狠戾冷酷的眉眼,與目光中赤|裸裸的不屑:“我姓邵。”說着,他招了招手,身後的保镖便拿出一個信封打開,将裏面的一沓東西放在了裴昭聞面前的桌上。
裴昭聞看了眼,不出所料,正是前日他遇到林雅,一路從酒店出來的照片。
此刻他終于了然,林雅拒絕他的幫助,原來是因為這個人。
邵這個姓氏,作為律師他并不陌生,他以前曾經手過一件案子,幕後的人跟這個姓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敗訴之一,足以令他刻骨銘心。
龐大的黑幫家族,在B市盤踞了足有半個世紀,即使是在政|府下令嚴打的現在,也分毫不能撼動它的根基。
裴昭聞擡眼看着對面的人,冷冷道:“我與林小姐并沒有任何不恰當的關系,邵先生是什麽意思?”
“哼,”邵懿臣輕蔑地笑了聲,“先別急着撇清關系呀,聽說你們還是青梅竹馬呢,啧啧,真讓人感動啊。”
“那又如何?”裴昭聞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極冷:“邵先生如今來質問我,是以什麽身份呢?我與林小姐自小相識,自她十六歲後便再未見過面,前天尚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遇見,邵先生在懷疑什麽?”
邵懿臣臉色已經徹底陰沉下來,冷厲的目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片片淩遲:“我該說不愧是大律師麽,果然是能言善辯。”
裴昭聞沒理會他的諷刺,他想起那天晚上林雅的狼狽與恐懼,只覺此刻發生的一切簡直荒唐至極。
“邵先生把她當作什麽?一個玩物?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高興時捧一捧,不高興了就送給別人玩弄?那又何必來質問我呢?”
邵懿臣臉色鐵青,額角青筋畢露,兩頰咬肌鼓起,已然是怒到極點。裴昭聞咄咄逼人的問題他一個也答不出來,當下一揮手,對面兩個保镖便迅速架起裴昭聞的雙臂,準備将人帶下去給他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裴昭聞卻突然再次開口:“邵先生知道她懷孕了嗎?”
邵懿臣陡然愣住了,瞳孔緊縮,面上有一閃而逝的慌亂神色。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比林雅還小了幾歲,暴戾又陰沉,縱然仗着家世背景為所欲為,心智上卻到底還不夠成熟。
扣着裴昭聞的兩個保镖沒接到下一步指令,只得站定不動,裴昭聞掙了掙,沒能掙開,面上卻仍是毫無表情,絲毫不見動容。
“不過現在,”裴昭聞看着邵懿臣變幻的神色,緩緩道:“或許已經沒有了。”
邵懿臣沉默了,暴戾的低氣壓在他身周盤旋,半晌,他咬牙切齒道:“怎麽會沒有了?”
裴昭聞冷冷道:“那要問邵先生把她送給誰了。”
房間裏一片死寂,極怒過後,邵懿臣反而冷靜下來,只有一雙灰色的眼睛依舊戾氣橫生,眼珠緩慢地轉動,不知打着什麽主意。
正在此時,一道低沉的震動聲打破了一室沉默,邵懿臣身後的保镖之一掏出手機看了眼,繼而彎腰恭敬道:“是個陌生號碼。”
邵懿臣不耐煩道:“接。”
那保镖便接了,片刻後,又彎下身道:“他說他姓穆。”
邵懿臣尚有些疑惑,對面裴昭聞卻是驟然變了臉色。
秋日的午後,陽光猶如蒙上了一層薄霧,帶着清冷的溫柔氣息。寬敞的陽臺被日光籠罩,安靜而恬然。
穆峥坐在藤椅中,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不斷滾動的代碼,顯示郵件正在破解中。
他的指尖點了點電腦旁支起的平板上,線條縱橫交錯的地圖裏許久沒有移動過的那個紅點,溫和地對貼在耳邊的手機說道:“邵先生,你的客人現在還好嗎?”
另一邊,邵懿臣陰沉着臉:“穆家的人,你想做什麽?”
代碼滾動的速度越來越慢,郵件的破解已近尾聲,穆峥無聲地笑了笑:“我不想做什麽,只是,邵先生請去的客人是我的人,若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心裏不太好過呢。”
那邊的邵懿臣發出譏诮的笑聲,正待諷刺兩句,卻聽穆峥緩緩道:“蘭城,百歲山,北緯46度,東經121度。”
對面驟然沒了聲音,穆峥笑了:“邵先生別緊張,我只是個普通人,對你的生意沒有興趣,只是我的人現在不太安全,那我也不知道邵先生的下一樁生意是否安全了。”
那邊沉默片刻,而後道:“你的人是安全的。”
“那麽,邵先生的生意也是安全的。”說完,穆峥迅速拔下了手機電池,取出手機卡,折斷了扔在垃圾桶中,繼而無聲地呼了口氣,面色沉冷。
過得片刻,平板上的紅點開始緩慢移動,自邵懿臣的別墅離開。
半小時後,常用的手機震動起來,穆峥看着屏幕上那個熟悉的號碼,唇角緩緩露出笑意,手指輕點,将來電挂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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