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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寧的字還不僅僅只是醜那麽簡單,被清瑾這麽一說,其實她的問題很多,小時候睢寧不愛跟着先生學習,先先生總是板着一張臉還動不動就呵斥她,那時候雖然小,但是睢寧已經知道看人臉色了,就總也不願意去上課,小女孩兒一般的年紀都愛玩耍,就愛賴在娘親身邊,撒嬌耍賴,當時娘親心疼她,也沒有對睢寧有過多的約束,總想着以後慢慢教導,哪裏能知道,就沒了那樣的機會。

再之後,睢寧就在漫長的日夜裏,枯燥地翻完了慶陽宮裏留下來的舊書,勉強補上了一些,但也只是寥寥而已,根本就是拿不出手的,更不用說她的字,随心是真的随心,因為并無人教導她到底應該從何處落筆。

她的人生,缺失的并不僅僅是書寫的筆劃,少了太多,連她自己都無從說起。

不等清瑾回答,睢寧就又補了一句:“小時候沒有先生教,都是自己照着書上描的,大人可以教我寫字嗎?阿寧一定好好學習,絕對不會耽誤大人時間,也不會、不會給大人丢臉的。”

她替清瑾考慮都很周全了,畢竟她這樣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丫頭,清瑾身為神殿大祭司一定是很繁忙的,看她早課時間就知道了,天還沒有亮呢,大祭司就已經開始準備一天的活動功課,教自己一門算數就已經很費功夫,她竟然還要求再往上加,一點兒都不知足,大祭司哪裏有時間陪她在這兒鬧着玩?

但是睢寧就不。

在清瑾拿起筆寫了她名字的時候,睢寧就是隐隐約約有種感覺,清瑾不會拒絕她,一定不會拒絕!

至于為什麽,她也說不清楚,大概只能是,清瑾落筆留下的“寧”字,給了她勇氣,也給了她希望,她能透過這個字,看到清瑾對她的縱容,比一般人還要再多一點,要說原因,別說睢寧了,只怕是連清瑾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麽。

睢寧很敏銳,在慶元殿被幽禁十年,她早就學會了察言觀色,知情識暖意,所以,清瑾眉眼間那一抹淡淡的,稍縱即逝的柔情,她沒有錯過,于是睢寧就将這一抹柔情給她無限放大,放低了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得楚楚可憐,偏偏這可憐裏面還帶着一點兒自強不息的精神,最是能戳清瑾這類人的心。

越是表面冷清的人,就越看不得弱者反抗命運,清瑾也是如此。

那一句“自己照着書上描的”讓清瑾的心裏起了一絲的漣漪,甚至她有些後悔,剛才不該那樣直言,怕傷了這小丫頭的心,她用自己的評判标準來看她,卻忘了,面前的人也不過只是一個深宮裏的小丫頭而已,她能有這樣的品質就已經十分罕見。

就清瑾而言,她在宮中行走也有十餘年,期間可從未見過哪個宮女像她這樣,不為利祿一顆誠/心,還這般勤懇好學,那一腔熱血她看得見。

同樣的都是滿腔熱血,眼下睢寧的熱血到底是為什麽,就不是清瑾能夠探知的!

“沒有,你很好。”清瑾沖她點了一下頭,然後重新拿了一張幹淨的紙,不過這次要認真許多,一筆一劃将要寫的字全都拆開了講給睢寧聽,寫完之後見睢寧眼裏似乎還有點兒茫然的神色像是并未聽懂。

“那今日的算數課不如就先往後延吧,我先教你基本的比劃順序怎麽樣?”這也是臨時起意,在這之前清瑾也沒想過自己還要再教這小丫頭寫字,可既然已經要教了,那不如就從頭教起。

“好,阿寧全聽大人安排。”睢寧還帶着一點兒含蓄的激動,就是明明已經很高興了,可是又不願意在清瑾面前失态,所以才勉強鎮定,可那一臉歡欣的樣子藏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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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瑾無奈搖了下頭,到底還是個孩子。

睢寧是真的高興,不是假裝的,雖然她感覺清瑾不會拒絕她,但那只是感覺,感覺這種東西,缥缈不定,她不能用這種缥缈的感覺來決定自己人生,可在這感覺之下,清瑾就真的答應了,對睢寧來說,其實是一種勝利。

這種勝利甚至比第一次她求清瑾教她算數之法時候還要再進一步,那時候,她手裏還握着神殿的鑒天境,那東西可非比尋常,她以鑒天境求清瑾教算數并不過分,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她什麽都沒有,按照清瑾這種脾氣秉性來說,完全可以不用理她,可清瑾不僅理了,還用了很寬容的語氣,來寬慰她。

一句“很好”睢寧心裏就有了底兒。

手裏拿着筆,看着清瑾的步驟,睢寧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寫,才寫了兩個字,就感覺到清瑾在看她,于是手腕一轉,畫出了一筆,果然就聽清瑾說道:“不對,方才那一筆是彎鈎,應該是連在一起的,你再寫一次。”

“是這樣嗎?”睢寧仰頭去問,手下動作未停。

然後手腕就被清瑾攥住了,捏着她的手腕說道:“認真,低頭看,莫分心。”然後又重新寫了一遍,一邊寫,一邊跟睢寧說道:“手腕要用力,一筆連下來,中間不要有斷開,要流暢。”

兩句話,睢寧就緊張了。不是因為她剛才寫錯了才緊張,她錯了她知道,她緊張是因為清瑾離她實在是太近了,幾乎就将她半摟再懷裏,睢寧在慶元殿幽禁了數十年,這數十年間都沒有與人有過太親近的接觸,忽然而來的體溫,讓她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腿都有點兒發軟,更不用說還要拿筆,還要按照清瑾所說的那樣,她現在腦子都有點兒亂了,注意力也沒辦法集中,然後就越寫越差。

這真是件意外,不在睢寧的預料之中,先前那一筆,是她有意而為,清瑾教的她基本上都記住了,都是基礎筆畫又不太難,對睢寧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可這才第一天,睢寧覺得這個時間上可以再拉長一點兒,所以才故意将那一筆給寫錯的。

她哪兒知道傳聞中一向不喜與人親近的大祭司會直接就握住了她的手?

睢寧要是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話、可問題的關鍵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呀!

那現在要怎麽辦?

手還被清瑾捏着,人還靠得那麽近,甚至她都能清楚地嗅到清瑾身上似有若無的熏香,被關的久了,她也分不出到底是什麽香,總之就是很好聞,淡淡的,不濃郁像是冷冽的冰泉一般,還有點兒沁人心脾的意思。

“專心。”

然後就又被清瑾提醒了。睢寧心裏連連叫苦,她想專心的,特別想,可眼下的情況确實沒法兒專心,長時間沒有過近距離的肢體接觸,就導致睢寧她本能地就不舒服,清瑾身上的熱源讓她根本就沒辦法集中注意力,不僅如此,她現在還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點兒亂了。

清瑾也察覺到了小丫頭的不正常,然後看了她一眼,就見這小丫頭眼裏全是慌亂,不是一般的慌亂,倒像是受了什麽驚吓一般,連眼神都游移起來,剛把人松開,這小丫頭就匆忙躲到了一邊。

“大人,大人身份尊貴,阿寧、阿寧實在是緊張。”睢寧雖然慌,但還是第一時間給自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失态之處,大人見諒。”

她一個小丫頭,被神殿大祭司這麽手把手地教寫字,那自然是誠惶誠恐的,所以緊張也是在所難免,這一番解釋很自然,也很合理,清瑾也就接受了。

“不妨。”清瑾也知道自己剛才那動作是有不妥的,至于怎麽個不妥法兒,她并未細想,她一向不與人親近,若是換了別人、清瑾擰眉去看還在地上跪着的人,單手把人扶了起來:“起來,不用跪。今日就先到此,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你若有事可以先回去,今天教的,回去要多多練習。”

如果是別人的話,清瑾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她入清雲宮!

睢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還不到時間,輕咬了一下嘴唇才小聲問道:“那阿寧能在這裏練習嗎?我不出聲,絕對不會打擾大人公事,可以嗎?”

這會兒時間還早,今天清瑾只教了她一些筆法,沒什麽東西,也沒耽誤多少時間,見時間還早,睢寧就又替自己争取了一下,她是不願意這麽快就回到慶元殿裏的,畢竟出來一次不容易,不到最後守衛換班的時間,輕易她是不願意就這麽回去的。

而且,清瑾說了她要處理公務,如果自己能留下來的話,就能陪着清瑾處理公務,就很符合睢寧的循序漸進接近清瑾的想法。

當然,如果清瑾不答應也沒有辦法,睢寧就那麽垂着眼眸望着清瑾,她會答應的。

果然,清瑾随手拿了一本卷宗之後,才說道:“随你。”

然後就不再管睢寧了。

雖然只有兩個字,但也足夠睢寧高興的,她接觸清瑾的時間很短,但在這很短的時間裏她對清瑾也算是有一點兒的了解,在清瑾給她上課的時候,身邊并無侍女随從,而且整個清雲宮都是冷冷清清的,跟她那座被幽禁的慶元殿差不多了,雖然這裏面可能有她來得時間太早的緣故,但是主人都已經起了,難道侍女随從還要睡懶覺嗎?怕是不想活了。

由此可見,清瑾就不喜歡有人在她身邊,而她就憑着自己的努力,成功地讓清瑾将她留了下來,難道不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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