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淺淺的一句話,卻讓睢寧失了神。
清瑾真心待她,睢寧看得出來,大祭司雖然平日裏待人疏冷許多,但也确實是把她當成了清雲宮裏的人,對她也是真的好,睢寧看的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才越覺得手裏的糕點,沉甸甸的。
她想跟自己說,她是問心無愧的,她也同樣一片真心待清瑾的,沒有跟她說過半句假話,可沒有說過假話,就算是真心嗎?
睢寧覺得應該是算的,以她今日這般處境與立場,還能在外面不跟人說假話,對她來說,已經十分難得了,那要是稍有不慎,她就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對着清瑾,她從無隐瞞。
她本該理直氣壯,可望着小雅眼裏關切的目光,睢寧遲疑了,她從一開始接近清瑾,就已經存了不單純的心思,她是故意接近清瑾的,趁着清瑾酒醉之際,偷走了她身上帶着的鑒天境,知道那東西很重要,又特意算準了時機給清瑾送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清瑾那裏留下一個好的印象,讓清瑾能夠與衆不同的待她,可當這個與衆不同真的就放在她面前的時候,睢寧又有點兒慌了。
不知道為什麽的,就總覺得,心口壓着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就好像大祭司那一襲白色蓮紋的長袍上,沾上一滴的墨色,紮眼得很。
“阿寧姑娘?”小雅已經裝好了要給睢寧的糕點,笑着遞給她:“姑娘今日已經耽誤了時間,路上可能要匆忙一些,姑娘拿着這個,路上要是遇見有人盤問,便說是清雲宮派出去辦事的,如此便無人敢為難你。”
小雅遞給了睢寧一塊兒金色的令牌,蓮紋的牌子上面綴着一個小小的“清”字,見睢寧還在發愣,自己推着就往外走了兩步:“有了這牌子,姑娘以後在內宮行走也方便些,不用再背着人了,下次來時,倒也不至于再沾上一身的草木灰。”
“姑娘路上慢着些,小雅就送到此處。”
睢寧拿着那塊兒金色的令牌望着身後的清雲宮,忽然眼睛就有些酸,吸了吸鼻子,才低着頭匆匆就走了。
遇見清瑾是她此生一大幸事,可她也恨,為什麽沒有早些遇見清瑾。
她每日裏都是沿着小路七躲八藏來回在清雲宮與慶元殿之間,不敢走大路,就怕遇見了被人盤問,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了清瑾的這塊兒牌子就不一樣了,要是遇上攔路來問的,只要把牌子亮一亮,一句話不用說,她就能光明正大的離開,确實方便很多。
方便是方便了,睢寧回來的時辰還是晚了一點兒,慶元殿外圍的守衛并不森嚴,找了機會也是能溜進去的,可今日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巡邏的那兩個人就坐在殿外的臺階上唠閑嗑兒,一點兒也沒要走一走,挪挪位子的意思,偏偏那個地方,離睢寧每日裏進出的洞口都很近,沒有完全的把握,她就不敢貿然行動。
正是着急的時候,就見那兩宮女過來,這是要給睢寧送飯的,要是這會兒她還不能進去,要是讓那兩宮女先她一步,必定會發現殿內空無一人,她就完了!
睢寧急得不行,正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忽然就見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頓時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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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個宮的,在這兒鬼鬼祟祟做什麽?”
是巡邏的侍衛。
睢寧咬緊了下唇,深呼一口氣,把清瑾給她的金令拿了出來:“清雲宮。方才在此處丢了簪子,正在尋找,不成想驚擾了幾位大哥。”
那人臉上還有疑慮,仔細看了看她的金令才略有不解地問道:“既是清雲宮,怎會在此處?”
“清雲宮俗務,這就不便告知了。”睢寧客氣地笑了笑,視線往旁邊掃了掃,就見那兩名宮女已經走近,就要開了殿門入內,忙說道:“我在此處已經找了很久,想來是找不到了,就不打擾幾位大哥公辦。”說着就淺淺笑了一下,往身後看了一眼,才說道:“若是人人都像幾位大哥一樣盡忠職守,我這簪子怕是早就找到了。先行告退。”
盈盈一拜之後,就徑自走了。
然後就見前線巡邏的那幾位,沖着慶元殿門口的守衛走了過去,看那架勢就是去訓話的,睢寧也不敢耽誤,趁着那邊訓話的功夫,匆忙流着牆角鑽進了草叢,鑽回了慶元殿。
慶元殿裏待的久了,沒事兒的時候,睢寧也會靠着門縫聽聽外面的事兒,時間長了多少也知道一點兒彎彎繞繞的,就比如,慶元殿外面的守衛職位雖然不低,但因為長期在這兒守着一個破殿,日常上班就是偷奸耍滑溜出去喝酒打牌,上峰長官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就時常被其他人排擠,覺得他們是吃着公糧,不辦實差事,摩擦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要是碰見了,三五不時就總要嘴上辨上兩句,算是出出氣了。
睢寧方才那一句“盡忠職守”偏偏戳的就是這些守衛的心,明明拿一樣的俸祿,那憑什麽他們就舒服那麽多?過去找麻煩,也是正常現象,他們這一争執起來,正好就分解了彼此的注意力,也給睢寧留了機會,才能順利地溜回來。
也是好險。
這邊睢寧才剛剛從洞裏鑽出來,就聽見了裏面宮女在找人的聲音,暗惱一聲,把清瑾給她的點心藏在草叢裏,又迅速把自己身上的髒東西拍了拍,往裏去,就見那兩宮女一臉的驚慌失措,拎着裙角喊着“不好了。”
睢寧不鹹不淡,接了一句:“哪兒不好了?大早上的嚷嚷嚷嚷,能不能小聲點兒?煩死個人!”
這一開口,那兩宮女倒是冷靜了下來,帶着幾分懷疑看了看睢寧,又有點兒不太确定地問道:“你、你方才在哪兒?”
“一直在這兒。”睢寧直接就無視了她們,進了內殿打開了送來的食盒,裏面是兩個硬邦邦的饅頭,配着一碟兒鹹菜,她倒也不客氣,饅頭拿在手裏,給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涼水,直接就着涼水就啃饅頭,一邊吃一邊說道:“還以為送了什麽佳肴珍馐,兩饅頭還知道嚷嚷個不停,怎麽有功勞呀,還是不想幹活?明說,別一驚一乍,吓死個人!”
“不、不可能!”另一個膽子稍微大點兒的強自鎮定說道:“方才我倆來時就不見你,找遍了整個大殿都沒有。”
“哦。”睢寧壓低了聲音:“那我去哪兒了?你說,會不會是昨夜裏太冷,因為沒有炭火取暖,就把我給凍死了,你們這會兒見到的說不定是我的鬼魂呢?就是那種,會飄的,一會兒飄到這兒,一會兒飄到那兒,所以你們才找不到。”看着那兩人眼裏的驚懼之色,睢寧嘴裏帶出一點兒邪.佞的笑出來,忽然大聲呵道:“啊!”
“啊~”
“啊~”
果然那兩宮女被她吓得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血色盡退。本來這個慶元殿就古古怪怪的,位置十分偏僻不說,整個大殿都顯得陰森森的,明明這會兒太陽都已經出來了,卻好像根本就照不進來一樣,這麽一想,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睢寧也不是白這麽一吓唬的,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饅頭,十分不樂意的吐了出來,把饅頭又扔了回去,擰着眉說道:“中午不吃饅頭,以後早上不用送了。行了,走吧,別一會兒被小鬼勾走了魂兒,我可不賠。”
走是肯定要走的,恨不得現在就走不可,可走之前,膽子大一點兒的宮女還是顫抖着嘴唇問道:“那要是早上不送,被管事的問起,我們怎麽回複。”
“我管你。”睢寧起身冷笑一聲:“克扣我的口糧還少嗎?差這一頓硬饅頭?樂意來就來呀,東西隔外頭,別擾我的冬眠,天天鬼號似的嚷嚷,是嫌舌頭太長嗎?”手裏的見到锃明瓦亮:“我不介意給她割短點兒。”
“你、你說的,不來就不來!”兩人提着裙角磕磕盼盼就跑了,那一臉的慌張樣兒,讓睢寧忍不住搖頭,她有那麽吓人嗎?
這可不太妙,她還得去清瑾那兒裝乖巧呢,怎麽能這麽兇,不好不好。于是,她放下了剪刀,認認真真對着鏡子做了好幾遍溫柔又乖巧的笑容出來,才算是滿意,然後就跑出去把自己藏在草叢裏的那包清瑾給她的糕點給拿了出來,确實比硬饅頭好吃多了。
殿門外,那兩個宮女一臉的倉皇之色,匆匆而出,守衛方才也聽見了裏面幾聲凄慘的喊叫聲,再見她兩人這般模樣,就知道這又是在裏面受了磋磨,這裏面的人被關着,唯一的樂趣就是跟這些個宮女折騰,從前是宮女苛待她,她反抗鬥争,後來這一日日的,就變成了她各種吓唬這些宮女們,也是長進了。
“你們倆,少跟她說話。”守衛鎖好門,提醒道:“這人關久了,難保不會精神不正常,要是萬一有個什麽差錯,上面怪罪下來,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宮女本來就緊張,一聽守衛這麽說,臉色更蒼白了:“她、她關多久了?”
見她倆是新來的,守衛才多嘴一句:“我來這兒五年,五年前就關在這兒了,具體關了多久咱也不清楚,正常人這麽關這麽久,不瘋也得傻,你倆小心點兒吧。”
宮女一聽他這話,脖子上立刻就鑽出了一絲的涼意,然後忙不疊就跑了,能少來一趟還是少來一趟吧,以後早上這飯,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送,誰願意跟個瘋子傻子待在一處,小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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