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清瑾就這樣擁着睢寧睡了一夜, 夜裏還又發了幾次熱,都是清瑾照顧的,大祭司從來也沒有做過這些, 雖然有些生疏, 但到底也能應付得來,這一夜睢寧睡得也不踏實,還老做噩夢, 清瑾就一直陪着她, 每次她做噩夢呓語的時候, 清瑾就握住她的手, 跟她說上兩句話, 哪怕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回答她兩句就好, 然後很快睢寧就會再次入睡,如此折騰了一夜,她的燒才慢慢退了下去。

清瑾卻是一夜都沒有合眼,一直到早上天亮的時候,才挨着枕頭淺淺地休息了一下,感覺到身邊的人有了動靜就掙開了眼睛,然後就撞進了睢寧的眼裏,睢寧顯然是沒料到她會突然睜開眼睛,手還放在清瑾的臉頰一側, 見清瑾醒了過來, 一時間就有點兒手足無措,但到底還是把剛才沒有做完的動作給繼續了下去, 伸手就把清瑾的發絲撩到了耳後。

清瑾的發絲已經亂了,昨天夜裏好一通忙活, 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儀态,有些淩亂地散在一邊,側臉也垂着幾縷長發,擋住了她的臉,睢寧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盯着清瑾看了很久,然後情不自禁就想伸手把這幾縷礙事的頭發給撥到一邊去,只是她才剛剛動了手,清瑾就醒了,氣氛一時間有點兒小小的奇怪。

昨天她還跟清瑾鬧成那個樣子,今天清瑾就睡在她身邊,這太神奇了,神奇到睢寧自己都沒法兒相信這是事實。

剛醒來的時候,她悄悄地掐過自己,确實很疼的,并不是她在做夢,是真實的,真實的清瑾就睡在她身邊,這是從前她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現在就這麽發生了,關于昨天,睢寧雖然體力不支,但是腦子裏可清楚得很,那一幕幕現在想起來都是驚險的,如果再給睢寧一次機會的話,她都不見得敢那麽做,可偏偏當時就那麽做了,她賭了一把清瑾對她的在意程度,這個結果現在想起來,都讓睢寧覺得驚訝至極,那可是大祭司清瑾呀,怎麽就這麽稀裏糊塗睡到了她身邊?這是什麽情況?

清瑾顯然也是沒有想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她就只覺那雙手柔軟極了,撩着她的頭發的時候讓清瑾有一瞬間的失神,其實她很少跟人這樣親近,昨夜裏也是因為這丫頭生了病,還一直嚷嚷着冷,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清瑾一時心軟,才順了她的意,就那麽摟着人睡了下來。

但當時的情況下,睢寧的情緒是不穩定的,她并不會跟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去理論那麽多,現在這人明顯已經清醒過來,卻又伸手撩了自己的頭發,那一瞬間,清瑾的呼吸都慢了一拍,那種感覺,就是睢寧不是在撩她的頭發,那雙手就撩動了她心裏的那跟弦。

“你、你醒了?”清瑾也只失神了一下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搭着睢寧的手腕聽了一下,脈搏跳動已經正常,又順手摸了摸睢寧的額頭,溫度也都正常,一切都很好,就是身上的鞭痕,可能需要時間才能慢慢消退。

“感覺怎麽樣?”清瑾一邊說着,一邊就起來,順手拿了昨夜順手挂在衣架上的外袍,只是拿起來的時候才看見衣袍上面是褐色的藥漬,她本來是想湊合穿一下的,但是現在看來也沒法兒湊合,只得作罷。

見睢寧點點頭,清瑾才繼續說道:“我昨日問你有什麽打算,你也并沒有告訴我,慶元殿那裏我做了安排,你就暫時先住在清雲宮裏養傷。”

“大人。”睢寧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傷害了大人,大人還這樣對我。”

“你想我怎麽對你?”清瑾接了她的話,倒是有幾分認真的問道:“就此撒手不管了嗎?你可知道,如果我現在就不管你了,等着你的會是什麽下場嗎?遠比你以為的要慘烈得多。”

“你不是想離開那裏嗎?”清瑾的語氣十分平常,一點兒波瀾也沒有,睢寧有點兒不太踏實,只是一味的看着清瑾,并不接她的話,清瑾也不在意,自己繼續往下說:“如果你要偷偷離開,然後徹底離開皇宮,現在就可以走,不需要任何的布置謀劃,你願意嗎?”

“你不願意的。”清瑾也不需要睢寧給她答案:“如果你願意,那當初就不會找到我,拿了我的鑒天境,你可以暢通無阻,出了皇宮再難尋你蹤跡,如果是這樣的自由,你早就得到了,可你沒有。你要的不只是這樣的自由,對不對?”

對不對?明明是對的,可同樣的話從清瑾嘴裏說出來,睢寧就不願意承認了,那種感覺好像是、她說不上來,明明是她渴望至極的東西,可在清瑾那裏卻是一文不值,那樣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可她也無法反對,因為清瑾說得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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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什麽?”清瑾盯着她的眼睛,問道:“恢複你公主的身份?像睢陽那樣寵冠後宮?我能為你做什麽,我盡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聽着清瑾的話,睢寧心裏卻更沒有底了,明明那就是她要的,她費盡心機所求不過就是如此,現在就這麽輕而易舉得到了,清瑾願意助她一臂之力,她可以去得到她應得的一切,明明機會就在眼前,可睢寧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很不對勁,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麽會是這樣?

“為什麽?你要幫我?”睢寧看着清瑾,她覺得清瑾好像離她遠了一點兒,明明還是那張面孔,可她卻看不懂了,清瑾以前雖然冷淡一些,但是很好親近,可現在,她覺得她離清瑾很遠,她不知道清瑾在想什麽,她以為的那些小手段,小把戲在清瑾那裏肯定就是一場笑話。

就算清瑾是在意她的,可她做了那樣事,清瑾不應該生氣?在她的預想裏,清瑾在意她,所以清瑾可以拉她一把,這個睢寧是可以接受也能理解的,但是拉了這一把并不意味着清瑾的氣就這麽消了,她應該生氣才對,被自己在意的人傷害,怎麽可能就這麽當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該是這樣的,那不是正常的情緒,睢寧以為的正常是,就算清瑾拉了她那一把,她也依舊要努力去得到清瑾的諒解,而昨夜的示弱只是第一步而已,後面她還有好多步要走,然後清瑾才能回頭,消了氣之後才有下一步的可能。

但是現在并不是這樣的,清瑾她自己跳過了中間的好幾個步驟,在睢寧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先提出了睢寧的終極要求,讓睢寧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為什麽?”清瑾只是重複了一遍睢寧的問話,然後看了一眼床上人:“你被關了十年,十年間不曾離開過那裏一步,難道那不是你應得的嗎?”

十年,這十年她風光無限受人崇敬,她呢?小小的年紀,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在冷寂的宮殿裏被關了十年,這十年她吃過多少苦,挨過多少凍,明明該是天之驕女的,卻淪落到這般凄苦的下場,如果當初不是她的那道批命,或許就不會有睢寧今日的苦楚,她該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享受着無盡的寵愛。

如果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話,那清瑾能做的,就是成為她的依靠,去幫她得到她應該得到的一切,至于其他的,清瑾攏了袖口,至于其他的就都算了吧,等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那她跟睢寧的糾纏也就到此為止。

清瑾就只跟她說了這麽多,再之後就沒有什麽了,只是讓她安心養傷,先把傷養好了再說其他,睢寧就在清雲宮住了下來,她身上帶着傷,行動而已不太方便,一開始的時候清瑾還是每天幾次來看看她,把把脈或者是看她喝藥,幾天之後,來的次數就少了很多,她問過小雅,得到的回答十分唯一,永遠是大人在忙,不方便,睢寧想去找她,每次也都被同一個理由攔下來,姑娘要養傷,該好生歇着。

明明就住在同一處宮殿裏,她卻沒有了可以随心所欲去見清瑾的權利。

睢寧心裏着急,她知道這種狀态是不太的,清瑾明顯就是不願意見她,可她确實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心裏越是着急,面上就越發不顯,清瑾最後一次給她上課的時候給她留了題,還讓她要好好練字,說冬日祭的時候要帶她一起去參加,睢寧問過小雅,冬日祭已經過去了,她沒有機會跟清瑾一起去參加大祭奠,但是答應了清瑾要寫的字總是要寫完的。

清瑾不來見她,睢寧就自己寫字,她寫得專心,往往小雅來送藥的時候也沒什麽反應,每次都要讓小雅提醒一番,小雅每次見她又在練字總是很緊張,一直說着身體還為痊愈,太傷神了,這樣不好,應該多歇歇。

每次睢寧都只是笑着答應,卻并不往心裏去聽,她不能讓自己閑下來,也不能讓自己的腦子空下來,一旦如此,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清瑾,有關清瑾的種種,她得不到一個答案,但是也終于明白,清瑾幫她,跟清瑾生她的氣是兩回事。

“阿寧姑娘喝藥了。”小雅一邊幫她收拾筆墨,一邊說道:“這是姑娘今日寫的?好多呀。”

睢寧端着藥碗吹了吹:“不是,是昨天夜裏寫的。”

“姑娘怎麽熬夜了?”小雅有點兒擔心:“還喝着藥呢,該早點兒歇着才對。”

“我整天沒事幹,覺少。”睢寧随口應了一句,清瑾那邊還沒有處理好,她确實睡不踏實:“對了,小雅姐姐,有件事想請姐姐幫我。”

“怎麽了?”小雅好脾氣地笑道:“又要蜜餞嗎?”

睢寧有些糾結但還是說道:“之前小雅姐姐給我的那枚金令,丢了。我想請小雅姐姐幫我找找,可以嗎?”睢寧沒有提清瑾,那東西是清瑾給她的,丢了以後她一直都覺得沒法兒跟清瑾交代,後來也沒有合适的機會跟清瑾說這個,思來想去還是想到了小雅,由小雅出面去找找那枚金令,還是有可能找回來的。

“金令?”小雅有點兒納悶:“那日從睢陽公主那裏拿回來之後,一直都在大人那裏,我還以為大人給你了,沒有嗎?”

沒有。

睢寧臉上的笑已經有點兒僵硬了:“我不知道,我以為丢了呢。”

小雅想說什麽,但考慮到身份的問題,還是沒說,就輕飄飄地把話題給揭了過去,那枚金令是大祭司身份的象征,從前大祭司講金令給了阿寧,小雅就已經十分吃驚,如今又因為知道了一點兒關于睢寧的身份問題,再去看她時,難免多了一些唏噓,可再一想,她被幽禁十年所受的那些苦,又沒辦法去苛責這樣一個女子,餘下的話,也就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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