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所謂‘修羅場’（下）

剃去骨與腩，骨頭洗淨備用，淨肉洗去血污後下方墊一塊廚房巾，刀傾斜四十度，刃口朝向尾部的自尾開始将肉片成片。再将片好的肉片用一湯匙鹽反複搓洗，直至肉片變成晶瑩的透明狀。

蟲星上雖沒有地球上的草魚、黑魚、鲶魚、大頭魚等酸菜魚制作常用魚類，但水生星獸裏依然有類魚的可食用生物，齊斐确認了今天晚餐是追加哪幾道地球菜肴，便第一時間下了食材訂購加急單，在新鮮食材送到後當即處理起食材來。

“雄主。”言在他處理食材時站在一旁，“鹽的作用就是為了讓肉片更晶瑩好看嗎？”

雌蟲詢問着，在心中記下雄主的做法，以便日後能将同樣的菜肴親自做給雄主品嘗。

“鹽分能汲取肉片內部分水分，讓它更緊致有彈性。”

“了解了。”

言受教的點點頭。

他在心底複述一遍雄主的指導，忽然再一次抓住了不同尋常的關鍵點——

更緊致有彈性！

“雄主……”

“嗯？”

正在低頭拌調料準備腌漬肉片的齊斐發現，他家伴侶的聲音突然變得遲疑起來。

“這個‘更緊致有彈性’的竅門……是否對任何肉類都有效？”

“？”

剛想回答并非如此，但僅是問食材的處理問題不應會使自家伴侶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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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斐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入眼便是褐發雌蟲略帶羞赧，但十分認真朝他提問的模樣。

“……你想讓什麽樣的‘肉類’更緊致有彈性？”他問。

“……”言沒說話。

于是齊斐換了一種問法，”你想讓什麽地方的‘肉類’更緊致有彈性？”

“！”

小心思被雄主一下看穿，臉上升起的淺淡紅暈迅速加深，雌蟲感覺自己的耳朵又發燙起來，“我……”他支吾猶豫片刻，在雄蟲的眼神下還是老實說道，“想讓雄主會經常享用到的地方更緊致有彈性。”

“……”

齊斐無言的注視着自己的伴侶數秒，他覺得自己的做菜步驟是如此正經，而這麽正經的食材處理手法竟然也能被對方想歪。

雙手還沾染着肉類的腥氣與調料粉末，沒法像平時一樣去敲雌蟲的腦袋，齊斐只有面癱着臉表達自己的無奈，“你這是在把自己當做一道菜？”

他原本确實是想表達自己的無奈，只是這話說出去後才感到不太對。

他只聽自家伴侶飛快的接話道，“希望能成為讓雄主永遠嘗不膩的那道‘菜’！”

“……”

齊斐低頭看了一眼正拌着調料碗，将砧板邊放着的一堆辣椒推到雌蟲面前。

“？”言有些疑惑。

“将辣椒橫切成圈，幹點正事。”黑發雄蟲面癱着臉這樣對他道。

“是。”

言乖巧的接過那一堆來自地球的調味物與切菜刀。

——思考怎樣讓雄主享用時覺得更好吃也是每一只雌蟲應當不懈努力學習的正事啊！

他在心底悄悄的想着，手下快速的切起辣椒來。

料理臺上擺了一整遛從便攜小箱子中取出的瓶瓶罐罐，全是司澤幾人為齊斐帶來的禮物，色澤鮮麗的調味品或呈醬狀或呈粉末狀的裝在傳統樣式玻璃罐內，一溜深淺不一的紅色，看起來還挺好看。

這類從未見過調料品讓言好奇，在知曉這些俱是雄主喜歡而蟲星上沒有的東西後，他在切辣椒的途中便忍不住取過一片辣椒圈，放進嘴裏嘗了嘗——

“！！！”

初入口像沒什麽異狀，但當辣椒圈碰上舌尖，并咀嚼兩下後，火辣辣的刺激感登時從舌尖溢滿整個口腔，辛烈到甚至引起了些疼痛，灼燒般的熱度迅速從口中朝喉嚨及臉上蔓延。

齊斐交給言處理的是一堆小米椒，為地球上朝天椒中最辣的一種，個頭小，香味不濃，勝在辣味十足。

“咳咳——”

這刺激感順着吞咽的動作一路刺激到喉管，言克制不住的嗆咳起來。

“喝下去。”

一杯散發着奶香氣的乳制品被遞到唇邊。

齊斐走過來替雌蟲拍着背，在對方緩和些後将這杯牛奶替代品喂進對方嘴裏。

辣椒素不溶于水，但脂溶性的辣椒素能與奶制品中的化合物發生化學反應，減輕些許口腔中的辣感和燒傷。在被辣椒辣到時，奶制品是比水更優異些的解辣物品。

“唔……”

喝下乳液後言果然覺得好受了些，他感激的看向雄主，“多謝您。”

齊斐去水池處洗了洗手，順便将一條幹淨的毛巾打濕，轉回身把毛巾蓋上雌蟲的臉。

“第一次嘗到辣的感覺如何？”

即使剛剛是背對着伴侶在忙碌，但一看對方的臉，他便知曉對方一定是剛嘗了辣椒的緣故。

雌蟲的眼角和鼻頭都已經變得紅通通，眼眶內還留有過度刺激下自發性分泌的生理性淚水。

“非常具有沖擊力的刺激性感受。”言按上雄主替自己擦着臉的手，試圖将毛巾拉到手裏好自己來擦。

“我來。”齊斐避開了他想碰上毛巾的手，“你手上還有辣椒水。”

“是。”

領略過辣椒威力的言頓時不再去碰毛巾。

他只聯想了一下剛剛那充滿整個口腔的辣意再現在臉上将會是什麽感受，便覺得自己臉也快燒疼起來。

“雄主果然非常厲害！”

他衷心佩服着自家雄主，贊嘆着竟然喜愛這種可怕調味品的對方。

齊斐替言擦幹淨臉，摸了摸對方還發紅着的眼角，“辣哭了。”

“！”

他只是就客觀事實陳述了一下，被陳述的事件主角卻感到窘迫。

言感受着自己臉上還未褪去的熱度，不知是被辣椒刺激到的後勁還在，還是因自己被辣哭了一事感到羞窘而臉上再次發燒。

“叩叩叩。”

三下敲門聲，每一下叩擊的間隔時長都精準一致。

由于言是背朝着門口站立，正面朝着他的齊斐便正對門口。

齊斐看見本該在客廳的司澤出現在廚房門邊，“阿澤？”

司澤站在廚房門口，在齊斐看向他時露出一個笑，“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不勞費心。”

在雄主叫出來者姓名時，言便迅速轉過了身，他盯着門口處的人類青年，挪動一小步借着站位擋住對方看向自家雄主的視線，“既然是客，怎麽能勞煩賓客忙碌。”

“怎麽是勞煩？”

被擋住視線讓司澤的眸光有一瞬暗沉，但他很快恢複如常，十分輕描淡寫的道，“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可沒少和阿斐一起下過廚。”

沒有去做試圖穿過眼前雌蟲看到齊斐的傻事，他将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料理臺，“何況阿斐要做地球菜的話，還是讓我這個地球人來幫忙比較好，我和阿斐合作默契，效率會更高。”

——‘住在一起’、‘沒少一起下廚’、‘合作默契’、‘效率更高’。

言從對方的話語裏挑出重點，感受到了深深的挑釁。

“以前宿舍樓每層都會有公用廚房，那個時候大家确實一起做過不少東西。”

站在他背後的齊斐開口道。

他感到自己的後背被雄主拍了拍，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繃緊了身體。

齊斐往旁邊走了兩步，離開伴侶的遮擋，他再次與司澤對上目光。

“不過阿澤。”黑發雄蟲輕輕按着伴侶緊繃的背脊，開口，“言說的沒錯。難得來一趟我家，又是從地球遠道而來。”他注視着朋友的目光沉靜，“你們既是蟲星的賓客，也是我家的客人，下廚交給我們便好。”

“……”

司澤安靜與他對視了片刻，先前搭在門框上的手垂了下去。

“我知道了。”他道，“那我去客廳和他們一起繼續等着，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叫我，不用客氣。”

青年說完這一句後轉身離開廚房門口，朝客廳走去。

聽着門口的腳步聲逐漸行遠，直至聽不見，言繃着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他一側頭，就看見雄主正靜靜看着他。

“雄主。”

他低聲叫了對方一聲，總覺得自己該交代點什麽，又不好開口。

對于雄主這名名為司澤人類朋友懷有敵意，認為對方對雄主有不軌企圖，将對方視作情敵，擔心對方會打破目前自己和諧安定的家庭關系——這些怎麽好與雄主開口呢？

齊斐注視着言眼底的複雜之色，他發現他已經越來越會猜自家伴侶在想着什麽。

“先做飯。”

他揉了對方的腦袋一下，“不然到飯點時要無法準時開飯了。”

“是。”

雄主揉着自己頭發的手在覆上頭頂後還停留了一會，言趁機将腦袋往雄蟲手心裏蹭了蹭。

肉質鮮嫩而有彈性，湯鮮美而不油膩，加入的小米椒增添恰到好處的辣味，辣味與酸菜的酸鹹融為一體，整道菜色澤明麗，十分下飯。

“哇，沒想到在蟲星也能吃到酸菜魚、還有火鍋！”

香氣撲鼻的熱乎美食讓白皓忘卻了今天所有的‘悲催’遭遇，他一心都撲到了吃上。

“這是……蟲星上的水産？”

陸北從鍋內撈出‘魚骨’。

單純從肉的口感上判斷還分辨不出有太大差異，但一看見骨頭的形狀，便知這鍋內絕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地球魚類。

“是一種可食用的類魚星獸。”齊斐向朋友小小科普了一下蟲星上部分可食用物種。

在他做着科普的同時，言則關注着自家其餘三只蟲對于這追加的幾道‘紅彤彤’地球菜肴的反應。

褐發雌蟲已經提前向兩只長輩蟲和自己的小蟲崽告知過辣椒的威力，但這并不能減損三蟲對于這‘他們心愛的崽/孩子/雄父所喜愛的食物’的好奇。

——就像當時在廚房裏忍不住嘗了一口辣的他自己一樣。

兩大一小三只蟲子盯着兩口散出的香氣裏都夾雜着辛辣氣的鍋半晌，最為勇敢的奧齊首先伸出了餐具——

“唔。”

夾着小米椒碎和湯汁的肉片一入口，奧齊迅速捂住了嘴，英氣的眉毛在左卅的注視下微微皺起，又舒展開。

他吞咽了口中的食物，松開手，“好吃哎！”

“真的？”

左卅盯着他一下就紅豔起來的嘴唇，考量着自己雄主話語的可信度。

“真的！”察覺到伴侶的不信，奧齊立即又伸出餐具，這次他的目标是一旁名為‘火鍋’的食物。

他又吃了一次給自己的伴侶看。

“真的味道很好！”

一旁火鍋的湯底比酸菜魚的湯底還要更辛辣些，并因內含花椒，讓他的嘴唇一時都有些發麻，但奧齊還是肯定的沖着左卅道，“的确像言說的那樣刺激強烈，但同時也很好吃。”

“……”

左卅盯着金發雄蟲在自己眼前開合的嘴唇，因辣椒與油的關系，那雙嘴唇看起來比平時更紅潤閃亮。

他覺得那裏可能比較好吃。

不過鑒于這時還是在餐桌上，并且今天還有賓客在場，黑發雌蟲默默收回視線，将餐具伸向了紅彤彤的兩口鍋。

“咳咳咳——”

左卅重複了言之前在廚房的遭遇。

所幸齊斐早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預先準備了不少液體乳制品。

正準備跟着雄父的雌父伸餐具的小蟲崽頓時被對方的激烈反應驚得收回了餐具，言見狀摸摸幼崽的頭，“還是等你再長大一點，再來嘗試辣吧。”

“……嗯！”

有着‘吃辣風波’，但整頓晚餐還算是賓主盡歡的結束。

既嘗到了家鄉的特有菜肴，又吃到了蟲星上的獨特星際美食，幾名人類在晚餐後皆感到自己的肚子都圓了起來。

——除了司澤。

仍是最為心細的陸北注意到了他的異狀，但陸北将此事暫時壓在心裏，決定等回到分配到的宿舍後再說。

晚餐過後時間已是不早，齊斐看了看時鐘，再次與伴侶各自駕駛着飛行器将朋友們送回學院。

“還記得去宿舍路線嗎？要不我送你們。”

齊斐在送朋友們下了飛行器後詢問道。

“不用不用。”展坤立即擺擺手，“今天麻煩了你們大半天，剛才晚餐後的清理收拾也沒讓我們幹，你們快回去休息。”

“是啊。”白皓點點頭，“就算我和阿坤不記得，還有北鼻和阿澤呢，他們倆還有你，不一直是我們幾個人裏的‘人工gps’嘛。”

齊斐随着他們的話語看了看從一旁另一架飛行器上下來的司澤與陸北。

返回學院時，陸北主動要求要與司澤一道坐言駕駛的飛行器。

“就交給我們吧。”

走近了些的陸北正好聽見他們先前的話語。

“那好，我們便先回去了。”

“嗯嗯。”

“路上小心。”

“注意夜行駕駛安全。”

“明天學院裏見。”

與幾位朋友道過別，齊斐示意一下自己的伴侶，與言鑽回飛行器裏，掉頭朝家返回。

“對了阿澤。”

在目送兩架飛行器離開後，展坤想起什麽，将手中拎着的袋子交到司澤手上。

“？”

接過袋子的司澤有些莫名，他摸了摸袋子外壁，還感到一絲熱氣，“這是什麽？”

他記得他們離開齊斐家前展坤手上應是沒有拿着東西。

“阿斐剛才在飛行器上讓我交給你的。”展坤道。

聽見是齊斐給自己的東西，司澤立即打開了袋子。

——一份打包過後的飯菜，還有一些用以充饑的零食點心。

“……”

他安靜注視着袋子內的吃食，站在他身旁的陸北同樣也看清了袋子內的物品。

注意到司澤整頓晚餐裏沒有吃下什麽東西的，并不只陸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