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番外：梧桐聽細雨

年末, 大周皇宮。

年前下了一場大學，本以為過年這天還會接着下，沒想到一大早起來, 天空放晴, 萬裏無雲，成了少有的好天氣。

自高空向下俯瞰，能看到宮女太監端着東西來回穿梭，像是勤勞的小螞蟻一樣。

席紫桐斜靠在琉璃瓦上向下看, 無聊的叼着一根草，太陽曬得她昏昏欲睡，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配上劍眉上挑, 瞧着像是個闖蕩江湖的女俠, 而不是手握大權的朝中重臣。

“席大人, 你怎麽還在這兒躺着呢？晚上陛下要布家宴，你還不快些去準備！”

翠容小心的穿過端東西的宮女大隊, 兩三步小跑到房檐下, 擡頭看向整個人都在光裏的席紫桐。

她擡起畫着精致妝容的臉, 二十三歲的翠容, 瞧着還像個十八歲的少女，如果不是身上的氣質過于穩重的話, 說她剛過及笄之年也有人信的。

與她同歲的席紫桐就“滄桑”許多，可她二人本就是不同風格, 席紫桐的俊美大氣, 與翠容的小家碧玉正好互補。

席紫桐嘆口氣, 腰上用力，從房檐上跳下去，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

“既然你都說是家宴了，我還做什麽準備？來的都是熟人啊。”席紫桐無所謂的将嘴裏的狗尾巴草扔到一旁，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上下瞧着翠容，今天的翠容，與平日裏很不相同，“你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是做什麽？”

翠容臉色微紅，幹咳一聲，“皇後說，她幫我看上了一個俊俏的小郎君，此刻，那小郎君正巧在宮內，我剛剛去看了一眼。”

“這是看上了？”席紫桐難掩八卦之色，她還以為翠容會跟她一樣，想打一輩子光棍呢。

單身其實挺好的，但是每每看到帝後親親我我的模樣，席紫桐也會有一絲絲的動心，想要去談一場甜甜的戀愛。

可各人知道個人的心思，席紫桐對自己太了解了，真要讓她去談戀愛，那還不是談一個散一個啊。

“那小郎君是今年的探花，長得頗合我胃口，他家境一般，身世清白，對我也有幾分好感，我們會接着相處一下，看看以後如何。”翠容并沒有被俊俏小郎君沖昏頭腦，到了她這一步，愛情本就不是多麽必不可少的東西，看對眼就接着相處，看不對眼就分，便是一生不嫁，她也能養活自己。

“倒是你，席大人今年也不小了，這麽些年，在軍營裏也沒少看到小郎君，難道就沒有喜歡的？若是不喜歡小郎君，皇城那麽多好姑娘，也可以多看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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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紫桐一聽這話就想起徐清君未登基之前遇到的糟心事了，那會兒四皇子天天纏着她，家中也總是催婚，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每天都在等徐清君登基，好讓她耳朵清靜一下。

“你今日可真是多事。”席紫桐不高興了，說話半點不客氣，她和翠容的交情不錯，說話也沒有太大忌諱，“若是實在想管閑事，宮裏宮外多的是閑事可管，莫要管到我頭上。”

說罷，席紫桐轉身，就又要上房，被翠容一把拉住。

“诶诶诶，別生氣嘛，我也是好心呀，席大人每日在宮中軍營和家之間走，也不往外逛逛，每日見的人都快看膩了吧？不如今日同我出宮采購，散散心也好啊。”

翠容純粹是想找個幫忙搬東西的，除此之外，也是真的想幫幫席紫桐，以後若她們都成雙成對，只有席紫桐還孤身一人，那多不好啊。

席紫桐也不知道是怎麽想到，最後竟然還真答應同翠容一同出宮了。

只是走到宮門口，她就後悔了。

如果只有翠容，她當然可以跟着去玩玩，但是在翠容身邊站着那兩人是誰！怎麽如此眼熟，難不成她昨天晚上沒睡覺，今天就出現幻覺了嗎？

席紫桐隔老遠轉頭就要走，然後被一聲叫住了。

“紫桐，過來。”

徐清君的聲音席紫桐不會認錯，所以這根本不是她出現幻覺，帝後又偷偷出宮了！

席紫桐認命的嘆了口氣，蔫噠噠的走到徐清君跟前，拱手行禮，“臣見過陛下，見過皇後。”

“說過多少次了，不用多禮，勞煩席統領今日陪我與清君出去逛逛了。”樂清捂嘴偷笑，說着打趣席紫桐的話，而徐清君就在一旁滿目溫和的看着樂清，顯然大周唯一的女帝對自己皇後的話是言聽計從。

徐清君和樂清絕對是史上最不讓人省心，又最讓人省心的帝後組合了，統管禁軍的席大人認命回答，“此乃臣之職責，必定會全力護陛下與娘娘周全。”

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絕望啊。

樂清對勸說席紫桐随意一些這件事已經絕望了，以前的席紫桐對她還是挺随和的，但是自從她變成皇後以後，席紫桐就跟她保持距離不說，還對她客客氣氣的。

其實不光是席紫桐，身邊所有人的态度都變了，以前的樂清即使是郡主夫人，翠容和席紫桐也依舊照常待她，但當她身份轉變為皇後，一道看不見的鴻溝就出現在朋友之間。

怪不得古往今來那麽多帝王都稱孤道寡，不過是身份的轉換，人還是原來的人，而周遭人的對待方式就發生如此之大的改變了。

“咱們上車吧。”樂清拽着徐清君上了車，自從徐清君成為女帝後，對樂清更是疼寵有加，以前同樂清相處還能有點兒底線，現在？

底線是什麽，有朕的皇後好嗎？

樂清明白，那是出于補償，因為她是徐清君唯一的皇後，日後繼承皇位的後嗣也會在宗室女子中挑選，她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不說，還要遭受外頭流言蜚語的攻擊，徐清君一直認為有愧于她。

其實真是想多了，走什麽樣的路，從來都是她自己選擇的，會有什麽後果，樂清也早就想明白了。

只是愛人的體貼呵護，沒有人能拒絕，樂清只能對徐清君更好，以此來回報這份沉甸甸的愛。

馬車慢悠悠的自宮闱出發，因為有席紫桐在前頭趕車，旁邊還有皇後最信任的大宮女翠容坐着，沿路并沒有仔細搜查，翠容說要和席紫桐出去逛逛，采買些東西，于是所有搜查的侍衛都信了，到最後，誰也沒發現，馬車裏還藏着帝後呢。

不是皇宮守衛不夠負責，實在是誰能想到，禁軍統領，宮內大宮女，連帶着帝後一起策劃偷跑出宮呢？

“我與清君去那邊玩，你們先自己去逛吧。席大人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到了街上，樂清毫不猶豫的将兩個電燈泡扔到了一邊，說好要讓席紫桐好好保護她們，結果出了宮門就提出要分道揚镳。

席紫桐當然不肯，以前樂清和徐清君出門，她都會在暗中派人仔細跟着，自己也會親身上陣，帝後出宮，她怎麽能不在身邊？

“無事，暗中有不少人護着，你也該放放假了。”徐清君又不是什麽沒有良心的上司，下屬也該有自己的生活啊。

席紫桐還想再掙紮一下，然後她被沒有心的帝後二人給扔下了，回頭一看，翠容鑽入人群，早不知道去哪兒了。

所以，她這是被扔下了？

席紫桐心累的扶了扶額頭，既然大家都想讓她自己逛逛散心，那她就随意逛逛吧。

上一次逛街，還是沒跟着徐清君去長安之前，那時席紫桐剛從邊關打贏一仗回來，小将軍的威名傳遍了皇城，久不回皇城，回來時皇城從長安挪到了新城，席紫桐覺得稀奇，就出門逛逛，想給自己的愛劍買條新穗子。

一轉眼，五六年都過去了。

皇城好像沒有任何變化，除了來往的人更多了，周遭叫賣的小販更多了，東西好像變了些款式，街上的女子也多了不少。

席紫桐無聊的撇撇嘴，她還是快去買穗子，然後到皇宮前等人吧，逛街有什麽好逛的？又累又麻煩。

席紫桐首選購買地點肯定是萬象樓，萬象樓裏的東西好，價格也實惠，就算沒有樂清的原因，席紫桐也是非常喜歡的。

萬象樓東西好是好，但是有一點，那就是裏頭人非常多。

雖然因為地方大，且有專門的人負責分流，感覺不是那麽擁擠，但那僅限于一些平常地區，賣穗子的地方人就很多。

席紫桐也是無語，自從徐清君上位，她成為禁軍統領，皇城的大小姐們一個個不知道想起什麽來了，個個都開始習武，女孩子對劍的要求很高，實用和好看必須并肩，于是往常常常滞銷的劍穗成了熱銷品。

“別擠別擠！我出去付款！啊！”

席紫桐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喊着，她順着聲音看過去，一群女子中，好像有個矮矮的小女孩被擠了出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那小姑娘臉上肥嘟嘟的，還帶着嬰兒肥，瞧着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身量不高，一團孩子氣。

倒是有些像初見時的樂清，不過比樂清要胖上些許。

席紫桐邊想着，邊伸出手将人從地上撈了起來，免去小姑娘可能摔破相的風險。

“你要閉眼到什麽時候？”

見那小姑娘雙拳緊握，臉色蒼白的躺在自己懷裏，席紫桐無語一瞬，毫不客氣的開口諷刺了一句，“下盤如此不穩，與其在這兒買劍穗裝飾你的劍，不如回去多蹲蹲馬步。”

小姑娘猛地睜開眼，向上看，從她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席紫桐的側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美，英氣逼人的側臉令人心跳不自覺的加速，發覺席紫桐一雙閃爍寒星的眸子裏只映着一個胖乎乎的自己，小姑娘的臉唰的一下通紅。

“抱、抱歉，我、我不是，我不是……”

“行了，你不是故意摔倒的，是吧？”席紫桐邊說着邊松手，誰知道那小姑娘還是沒從她懷裏出去，仔細一看，不知何時，小姑娘緊握的雙拳打開了，還牢牢抱着她，“小姑娘，能放開我嗎？”

小姑娘的表現就像是喝醉了酒，傻乎乎的松開席紫桐，紅着一張臉，眼神亂飄，不敢看席紫桐，還低着頭小聲說：“多謝、多謝這位姑娘，我叫習語，姑娘貴姓？今日姑娘救了我，日後習語必定報答姑娘！”

“……席紫桐。”

席紫桐本來不想告訴小姑娘自己的名字，但是在聽到小姑娘的姓氏後，她遲疑了。

席紫桐還真聽說過習語的名字，傳聞丞相大人有一個嫡出千金，就叫習語，自小身體不好，武學天賦奇差，偏偏還特別喜歡練武，每日裏都要念叨兩句席大人，最是崇拜席紫桐。

以前席紫桐還有些相信，畢竟皇城崇拜她的女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今天見到習語後，席紫桐不确定了。

真要是崇拜她，會連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席紫桐仔細觀察習語臉上的表情，對昂眉目間和那位年輕時貌美如花，如今也是個美大叔的丞相，還真有三四分相似。

“席、席紫桐？”這名字好生熟悉，習語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沒想起來。“姑娘也姓習？”

“吾之席乃是籍也，并非習國之姓。”雖為同音，但并不同源，也不同字。

“啊！姑娘與席将軍是一個姓氏啊，當真是巧！”習語其實沒見過席紫桐，也沒聽說過席紫桐的全名，她之所以說自己崇拜席紫桐，主要是不想早早嫁人，也想做一番事業，不能拿女帝作為類比，她只能同爹爹說席将軍了。

席紫桐微微眯眼，這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席姑娘也是來買劍穗的吧？姑娘來晚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好看的劍穗了，只有一大早新上貨的時候，才會有特別好看的劍穗呢。如果姑娘不嫌棄，我這個劍穗就送與姑娘了，當做是姑娘剛剛救我的謝禮之一！我家住在東街第一戶，改日有空，我請姑娘吃酒！”習語看到人群中有幾個丫鬟在東張西望，吓得她縮了縮脖子，将手上的劍穗塞在了席紫桐手上，“我還有急事，先走了，姑娘記得有空來找我啊!”

席紫桐還沒等挽留，小姑娘就跟兔子似得跑走了，只留下席紫桐看着手裏粉紅色珍珠穗子，那是一條又嫩又華貴的穗子。

再看看自己劍上原本深色簡樸的穗子，席紫桐陷入了沉默，最後鬼使神差的将那穗子換上了。

這就算買了穗子了，她該回宮了，可算不用在人群裏擠來擠去了。

席紫桐駐足望了眼習語跑走的方向，開始盤算自己最近有沒有假期，能不能出宮來找這偷跑出來的小姑娘喝酒。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一章送上，席大人也應該有甜甜的愛情呀

本文正式完結，各位，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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