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賀南星在程湛身後,來到了附近的一條小街道,這邊都是很具有年代感的老房子,煙火氣十足。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穿回到了現實世界中。
因為她家附近,也有這樣一條街道,每次經過都會被各種小吃,饞的直流口水。
但不管怎麽說好話,媽媽就是不願意讓她吃。所謂的健康飲食習慣,不知道失去了多少在吃上面的快樂。
程湛的腿很長,一步抵賀南星兩三步,她有點跟不上,只能不停地小跑,跟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樣就不會把飄過來的二手煙,給吸進肺裏了。
她邊走邊看路旁的鋪子。
這裏有好幾家門口擺着塑料桌椅的大排檔,面積不大顯得很擁擠的便利超市,只有中老年男性會進的理發店,以及百來塊錢就可以入住的廉價旅館……
程湛忽然止住步子,賀南星沒留神差點撞到他的背上。擡眼一看,他們停在了一家藥房門口。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沒出聲。
程湛大步走進去,幾分鐘後出來,手裏多了個小塑料袋。
他遞給賀南星,看向對面某處,“那邊有公廁,自己去把腿上的擦傷處理一下。”
他很清楚,像她這種別人家好孩子的性格,大概率不會讓家裏人知道,自己受傷的事情。
月朗風清。
九月份已是初秋時節,空氣中透着幾分秋意,不似酷暑夜晚那般燥熱,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賀南星愣在原地,心裏湧出無數個疑惑。
好半天,才低低出聲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受傷了?”
不知道是哪個字,或者哪個表情觸碰到了程湛的笑點。
看着他笑,賀南星莫名覺得心裏直打鼓,不安極了。
江離的笑容,是富有感染力的,能給人帶來輕松愉悅的心情。可是程湛的笑,卻讓人覺得,下一秒他就會對準誰的腦袋揮上一拳。
“不巧。”他收斂了笑意,“正好看見了。”
賀南星驚訝地張了張唇,發不出半點聲音。仿佛被調戲了一般,臉瞬間就紅透了。
那麽隐私的地方居然被他看見了嗎?
藥還拿在程湛的手上,他有些不耐煩了,“還不接過去,難不成想讓我親自幫你上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很……”
話還沒說完,就被急忙打斷了,“不……不用……”
賀南星趕緊伸手,把那小瓶藥水和醫用棉簽接了過來。
整個人像只受了驚吓的小白兔。
程湛不自覺地揚了下嘴角。
“那邊,自己過去。”
賀南星處理完腿上的擦傷出來,程湛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等她。
煙抽完了,他雙目眺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少年的輪廓是那種帶着英氣的俊朗。
很多小說裏都有寫到:有人溫柔了歲月,有人驚豔了時光。
如果說江離那種類型是前者。
那麽程湛,則無疑屬于後者,就像夜空中綻放的煙火,燦爛張揚,卻遙不可及。
Rock酒吧裏,玩樂還在繼續。
一位不速之客的降臨,讓展笑的歌聲戛然而止。
她歌唱的還不錯,早就準備好了要露一手,誰知程湛卻中途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
遺憾,當然是有些遺憾的。
吳晴晴的出現,立馬在現場引起了一陣騷動。
她為人高調且刁蠻任性,所以今天過來的人,基本上都認識她。
她踩着一雙細細尖尖的高跟鞋往前走,人群自動給她讓出一條道。
終點處,坐着今天的壽星歐楊一鳴。
吳晴晴早在進來的那一刻,就用火眼睛金掃視了一遍全場,沒看到程湛。于是問他:“程湛呢?”
“老何。”歐楊一鳴扭頭喊了一聲。
那邊何東磊聞聲而來,看到吳晴晴,随即笑道:“喲,這不是吳小姐嘛,歡迎光臨有失遠迎,趕緊請坐。快,來人上酒。”
“行了,別跟我來這虛假的一套了。”吳晴晴并不領情。
如果真的歡迎她,不可能不一早邀請她過來。
可是,現場這麽多路人甲乙丙丁他們都邀請了,卻唯獨沒有叫她,不是擺明了在故意避着她。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兒惺惺作态。
“湛哥呢?”歐楊一鳴問。
何東磊說:“出去抽煙了,不過都出去好大一會兒了,得有快半個小時了吧。”
吳晴晴一來,原本熱鬧的氣氛立馬溫度驟降。
她的不開心與不滿,都寫在了臉上,自然要稍微照顧着點兒的情緒,省得大小姐脾氣一上來,直接砸場子。
看一眼還站在臺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女生。
何東磊揮手喊了一聲,“展笑,先下來吧。”
“哎,好。”展笑把話筒放下,從旁邊走下來。
吳晴晴臉色驟然微變,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
轉身,朝着她走了過去。
展笑被擋住路,只能停下腳步。雖然她跟很多人一樣,背地裏看吳晴晴就像是看一個跳梁小醜。
可畢竟人家的家世背景擺在那裏,真的正面撞上了,心裏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吳晴晴同學,你好。”展笑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了聲招呼。
然而,吳晴晴卻并沒有給她什麽好臉。
“你就是展笑?”她冷聲問。
“對,我……”
展笑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吳晴晴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響亮的巴掌聲,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展笑的眼眶裏有眼淚在打轉。
她捂着自己的臉,不服氣地質問:“你憑什麽打我?”
“就憑你跟林佳悅那個小賤人一樣,犯賤!”吳晴晴挑了挑眉,“早上是你攔路給程湛送牛奶,後來又跑到教室去送可樂的吧?”
“卧槽。”何東磊忍不住低嘆一聲。
了解的這麽清楚,她是在程湛身上安裝攝像頭了嗎?還是安插眼線了?
這尼瑪怎麽搞得跟宮鬥劇似的。
“是又怎麽樣?”
展笑不是軟柿子性格,受到欺負,當場就跟她硬杠了起來,“程湛又不是你的,我憑什麽不能送牛奶送可樂?你口口聲聲自稱是他未婚妻,可是他承認了嗎?”
“說別人犯賤,我看你還不如林佳悅呢。”
吳晴晴本來就因為今天發生的一件件事,心裏憋着一團火,現在聽展笑這麽說,立馬就發狂了。
她不如林佳悅?她哪裏不如那個小賤人了。
二話不說,拉着展笑的胳膊,兩人就扭到成了一團。
林洋最煩這些不講理的女生,沒有上前拉架,走到暗處去玩兒手機了。
歐楊一鳴本來也不想管。
可誰讓他是壽星,今天的主角,場子都被砸了,只好幫着何東磊一起,把吳晴晴跟展笑給拉扯開來。
吳晴晴出門之前打理好的頭發,被弄得亂七八糟,像個潑婦似的。
展笑的臉上,也被她的長指甲給刮出了一道血痕。
兩人誰都沒落着好。
張潇潇剛剛吓得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不敢上前幫忙,現在看她們被拉開了,才連忙上前把展笑扯到一邊說:“好漢不吃眼前虧,要不我們先走吧。”
何東磊也說:“要不展笑,你就跟你朋友先回去吧。乖,明天哥哥給你買糖吃。”
“走吧。”張潇潇把人給強拉出了大門。
外面瞬間安靜下來,空氣都新鮮了不少。
展笑氣急敗壞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擡頭,居然看見了賀南星。
而她身邊站的,則正是中途離開的程湛。
賀南星中午跟程湛他們一起吃飯的事情,展笑也知道了,疑惑了整個下午。
過來後問何東磊,他又不說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就只能等回家再問當事人了。
誰知她還沒回去,她竟會出現在這裏。
賀南星沒有注意到展笑已經出來了。
她手裏攥着程湛強塞過來的幾百塊錢,毫不猶豫地,又塞回到了他的手上。
“不用了。”
賀南星不願意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只想馬上找到展笑,把她帶回家。
那條裙子是暑假逛商場的時候,許文娟給她買的,确實很喜歡。
不過賠償的話,還是算了吧。
程湛以為她是嫌錢少,又從皮夾裏抽出幾百塊甩到她面前,“一千,這下應該夠了吧。”
就那布料,看上去廉價的要死,絕對不會超過一千塊。
賀南星連續搖頭,見程湛的表情漸漸凝固,忙把手背在後面解釋道:“不是不夠,我的意思是,真的不用賠償了。”
“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她慌忙轉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纖瘦的背影,單薄如紙。
程湛怔在原處兩秒,立馬邁開長腿追了上去,粗暴地拉起她的手腕,用力扼住。
賀南星眉心一皺,“疼……”
他卻毫不在意,只想給自己讨要個說挑戰我的耐心。法,“我就這麽招你們這些人的厭煩和嫌棄?”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只知道這一刻,他的眼神真的很吓人。
程湛察覺到面前之人的恐慌,手上的力度,這才稍稍放輕了一些。
“告訴你,我沒江離的好脾氣,所以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這錢你愛要不要!”
唰啦一聲,十張百元大鈔被揚在了空中。
随風緩緩飄落。
程湛黑着臉離開了。
賀南星低頭看着腳邊的錢,咬咬唇,蹲下身一張一張地給撿了起來。
有錢了不起嗎?
有錢就可以這麽随意的糟蹋嗎?
賀南星轉過身,去撿最後一張紙幣,剛伸出手,一只腳踩了上去。
她擡起頭。
展笑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沒好氣地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先把腳拿開。”
“這錢是程湛給你的,他為什麽要給你錢?”
賀南星依然是輕言輕語,“你先讓我把錢撿起來,再慢慢細說。”
剛剛跟吳晴晴打了一架,再面對小白兔般的賀南星,展笑頓時有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有怒氣也發不出來了。
她翻着白眼把腳拿開,扭頭對張潇潇說:“你先回去吧。”
中午那個貼子的熱度那麽高,賀南星的臉又這麽有辨識度,張潇潇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跟程湛他們幾個一起吃飯的女生。
不禁好奇道:“你跟她認識啊?”
展笑沒耐心和她說那麽多,“讓你回去就先回去,哪兒來這麽多廢話。”
張潇潇灰溜溜地走了。
賀南星把一千塊錢理整齊拿在手裏,想着許文娟還在家等她們回去。對展笑說:“放學後你沒回家,姨媽着急的不得了,現在還在家裏等着呢,我們先回去吧。”
“你怎麽會跟程湛在一起?”展笑又問了一遍:“他為什麽要給你錢?”
程湛畢竟是她的追求對象,對于追求者來說,重視程度不亞于正式男朋友。
賀南星知道,如果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清楚,展笑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只能把放學後發生的事情,給敘述了一遍。
展笑聽着有些不大對勁,“所以你是特意過來找我的?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白天在廁所的時候,聽到了林佳悅她們說,歐楊一鳴會在這裏慶祝生日,就過來碰碰運氣了。”
展笑嗤笑一聲,“連林佳悅都認識,你知道的夠多啊。”
那可不。
否則書不是白穿了。
現在唯一令人有點頭疼的是,她穿的是書中沒有描寫過的劇情,所以只知道幾個人名和大致性格。
其他什麽也不了解,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許文娟在家已經急的頭發都快白了。
早知道還是應該跟南星一起出去的,畢竟孩子對這個城市還不是太熟悉,別笑笑沒找回來,她又丢了。
不過還好,又過了幾分鐘,門口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許文娟趕忙快步走過去。
先進來的是展笑,她用頭發把臉上被吳晴晴抓出來的血印子給擋住了。許文娟沒看見,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通指責,“怎麽回事啊?放學不回家,打電話也不接,你是要急死誰呢?”
展笑取下書包拎在手裏,一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模樣。
“急什麽急,有什麽可急的,我不過是跟同學去書店逛了一圈而已。”
這是進門前,賀南星跟她統一好的口徑。
展笑一直覺得,她實在是太會讨自己父母的歡心了,成天就跟個狗腿子似的。
大概是自己的家沒了,怕他們家哪天也會把她給抛棄了吧。
“南星,你真的是在書店找到她的?”許文娟還是不大相信。
賀南星點點頭說:“是的姨媽,我也在裏面逛了兩圈,沒找到自己需要的資料,就回來了。”
“那資料急着用嗎?需不需要姨媽明天出去幫你買?”
“不急,不是必備資料,只是有的話,更好一點而已。”
桌子上的菜已經全都涼了,許文娟只好再回鍋給熱一下。賀南星和展笑各自回房,然後把程湛給她的那一千塊錢裝進了書包裏。
不管怎麽說,別人的錢不能拿,明天到學校還是要還給他。實在不行,也只能拿三百。
因為那條裙子就是那個價。
白天領的兩套校服還在桌子上放着,賀南星走過去把它們拿出來,放一盆熱水,用洗衣液給稍微揉搓了一下。
許文娟端着菜見了,催道:“南星,先吃飯吧,衣服放那兒晚點姨媽幫你洗。”
“我已經洗好了,明天要穿呢。”
賀南星把濕答答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裏,脫幹水,拿衣架撐起來給晾到了陽臺上。
白色的襯衣和格子裙,懸挂在空中輕輕晃動着。
明天穿上這身衣服,她就正式成為盛陵的一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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