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過江之鲫

唐一笑成功地挑起了綦毋潛的興趣，而綦毋潛自然也表達出了他的一些意願，在兩個人一番你來我往的“共同讓步”之下，綦毋潛入駐了摘星會館，開始了對摘星會館的“考察工作”。

其實，綦毋潛并不是沒有想過，要找人仿照摘星會館的模式，自己經營會館，可随即，綦毋潛就想到了自己将會面對的兩個問題。

第一就是人脈。摘星會館的面向群體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高官、王公貴族、世家子弟和他們的女眷，而另一類則是有名有姓有作品有産出的文人墨客、半江湖人士。從身份上看，他綦毋潛和這些人似乎遠比唐一笑和這些人的距離要近，同樣都是官員，也同樣都是半江湖人士的文人墨客，可問題恰恰也是出現在了他的身份上。

可以說，他綦毋潛的身上已經被打上了“南禪宗”的标簽，如果是他出面建立會館，那麽來會館消費的，就只剩下了肯光明正大站出來支持南禪宗的官員、世家，和南禪宗內的人，這樣一來，其實會館就變得毫無意義。

第二則是人選。對于綦毋潛來說，自己出面開會館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那麽就只剩下找人來經營。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他要找什麽人來經營呢？找身份高的，這塊肥肉恐怕就沒他綦毋潛什麽事了，可若是找身份低的，又沒有人脈和能力。

因此，在唐一笑展現出了肯和綦毋潛接觸的意願，并且給他畫了一個“南禪宗可以分一杯羹，甚至可以滲透其中官員”的巨大餡餅的時候，綦毋潛動搖了，他決定，與其自己費盡心思，還有被人強奪勝利果實的風險，何不直接與唐一笑合作，這豈非是唐一笑說的“雙贏”嗎？

但是，綦毋潛畢竟還是綦毋潛，雖然他很年輕，甚至缺少江湖行走和處事的經驗，但他很聰明。所以，他并沒有立刻答應和唐一笑商談合作的事宜，而是用了“拖”字訣。

一來是要冷靜一下自己，不能在頭腦發熱的情況下做決定，二來則是在他看來，如今唐一笑雖然面臨着道門的“虎視眈眈”，有被吞食的危險，但他覺得以唐一笑的能力和決心，一定不會這麽輕易地答應。因此，他越是拖，唐一笑就會被道門逼得越緊，心裏自然就會越急，而唐一笑越急，他再去商談合作的時候，就越容易占據主動。

“人家都虎視眈眈地等着算計你，你還笑得出來？”

“哈哈哈，賀仙，綦毋潛的辦法若是對付別人，自然是行得通的，可你們又不是真的要‘吞食’會館，就算等上十年，他也見不到他想要見到的場面，我又怎麽會着急呢？”

唐一笑吃着摘星樓的特制千層酪酥，喝着絕香清茶，躺在世上唯二的一把搖椅上，顯然是在享受生活的美好。

“哈！老賀我倒成了杞人憂天了？也罷，反正你可是只小狐貍，只要不是遇見他，總是吃不了虧的。”

“遇見他？賀仙，你說的‘他’是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李林甫。”随即，賀知章又搖了搖頭，補充了一句，“你的抱負，我也能猜到幾分，遇上他是在所難免，可你一定要記得，李林甫不是人，而是一只修為至少上千年的老狐貍，誰也摸不透他心裏的想法，別說你毫無防備，就算是全身戒備，也難保不會掉進他的險境裏。”

“所以，因為敵人太過強大與狡猾，我就應該放棄嗎？”

沒等賀知章回答，唐一笑自己先搖了搖頭，“敵人強，才有戰鬥的意義，也只有打敗了強大的敵人，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內心的成就感和喜悅。李林甫越強大，越狡猾，我就越要戰勝他。因為他是我的敵人，所以我只能戰鬥，不能放棄。”

Advertisement

沒想到賀知章也搖頭，“我說李林甫強大，并不是為了勸你放棄，而是希望你不要輕敵，希望你能知道，當你有多強大的時候，才能夠有資格、有能力去戰勝他。而在這之前，你要學會忍。”

這時，唐一笑才發現，原本她以為的“道門消極避世”的想法可能是錯誤的，也許，他們的藏而不露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能夠一擊即中的時機，而在此之前，他們選擇了隐忍和退避。

“受教了。”

賀知章擺擺手，“其實突然說起這些，也是因為我在你身上，似乎見到了當年惠妃的影子，可惜啊，斯人已逝。”

……

大明宮梅清殿

“阿梅啊，朕剛才又做了個夢，夢見了你阿姐……是朕對不起你阿姐。若非是朕太過無能，她也不會铤而走險，為了朕，竟然去刺殺李林甫，也不會……”

隔着床幔，隐隐約約地能夠看見，這個當今天下最尊貴的人正靠在龍床上，半擁着一個女人，只是青絲鋪床，如瀑如緞，半掩着面容，看不真切，只是聲音卻如珠如玉，如佩環相擊，如黃莺出谷，清冷如梅卻又帶着些春暖花開的溫柔味道，叫人好生缱绻。

“皇上，阿姐說過，這都是她心甘情願的……阿姐從來都不後悔。”

皇帝将懷裏的人擁得更緊了些，不知道是真的做了噩夢心神不寧，還是只是想要從“阿梅”這裏得到解脫和安慰，可惜的是，斯人已逝，讓他後悔的人都已經不在了，除了他自己，誰還有資格說那句原諒呢？

“……是嗎。”平日裏鋒利如刀的雙眉此時卻微微下垂，眉間也帶了顯而易見的疲憊，“那你呢，阿梅？”

“……在陛下心中，臣妾到底是比不過阿姐的吧。”

“朕是皇帝，阿梅，你可明白？在朕的心裏，就算是朕的命，也比不上這九原萬壑，也比不上這江山社稷。可朕的心裏有你阿姐，也有你，你們兩個在朕的心裏是一樣的，你們都是朕的女人。阿梅，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陛下，阿姐愛你，所以她願意為了你的江山而死，哪怕就像飛蛾撲火，可臣妾知道，阿姐她不後悔，因為臣妾和阿姐是一樣的。陛下心中有江山社稷，可臣妾和阿姐心中只有陛下，只要是陛下想要的，臣妾都願意為陛下做，死亦不悔。”

“阿梅……”皇帝緊緊地擁着懷裏的人，“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着！阿惠已經離開了朕，要是你也離開朕，朕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阿梅……朕是天子，朕要你永遠陪在朕的身邊，朕要你永遠都不離開朕！”

“陛下，臣妾永遠都不會離開陛下。”

……

翌日，皇帝乾綱獨斷，敕封梅妃江采萍為“梅貴妃”，爵位正一品，同皇後，攝後宮。

一時間，江南道江家炙手可熱，前來拉攏投靠之人宛如過江之鲫，江家成了名副其實的“江卿之族”，原本在和夏侯家的争奪中落於下風的形勢也突然翻轉，二者俨然并駕齊驅，成為江南道最強大的兩股勢力，平分秋色，不分軒轾。